溫玉自稱和我們一樣,同樣是學過道術的。我心裡倒沒有感覺太奇怪。因爲我想起來,當初和她訂血契的時候,她就提到過引鬼符之類。看來,她應該確實會這些。
溫玉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們也是學道術的,應該知道,凡是拜了師門,就不免要做陰差。活着的時候做冥界的奴隸,死了之後,就要進入化魂池,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從來不敢深入去想。每每想到這裡,都強行打斷思路,逃避開來。對於太過黑暗的未來,只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先把今天過高興了再說吧。
這時候溫玉又提起這個難題,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說道:“那又怎麼樣?”
溫玉說:“沒有人想做鬼的奴隸,更不想魂飛魄散。幾千年了,幾乎所有人都在絞盡腦汁的嘗試,想從這個惡毒的詛咒中解脫出來。嘗試的多了,也偶爾一兩個,能有些奇思妙想,讓自己多活兩年的。”
瘦子有些自豪的說:“比如我師父。”
溫玉點點頭:“你師父算一個。不過,比起我認識的一個人來,可是差的有點遠了。”
我一聽這話,心中一動,連忙問道:“你認識的人?怎麼說?他有什麼辦法能夠擺脫這個詛咒嗎?”
溫玉說:“這個人叫章信。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只不過五六歲。那時候,我在一個道觀裡面,跟着一個道姑修行。章信來找我師父講經。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他就是一個老態龍鍾的老爺爺了。拄着柺杖,一步一咳嗽,看起來,像是隨時都要死去一樣。後來,大概十年後,我十五歲的時候。又見到過他一次。他的容貌基本上沒有變化,甚至,看起來更年輕一些了。”
溫玉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們幾個人的戒備心理已經被好奇心代替了,紛紛坐在她的對面,插嘴問道:“這個人返老還童了?”
溫玉點點頭說:“當時我也這麼認爲,所以追問他原因。章信對我說,他有一種秘法。可以返老還童,讓身體長生不老。只不過,不能輕易傳授給別人。如果我一定要學的話,可以拜他爲師。然而,當時我已經有一個師父了,自然不能再轉頭在章信門下,所以,我就沒有答應。而章信也沒有強求。他在道觀裡面都逗留了幾天,就走了。
“又過了兩年,師父的脾氣忽然變得焦躁起來。動不動就要罵人。你們知道,我們這些修道之人,不僅要學習道術,修身養性也是很重要的。如果養性的功夫做得不夠好,那難免就要被同門笑話了。”
溫玉說這話的時候,表面上是在講她的師父,兩隻眼睛卻直勾勾盯着無雙。那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了。
無雙冷哼一聲,不甘示弱的說:“養性固然重要。不過,修身養性養的是真性情,可不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口什麼蜜,具體的我忘了。”
胖子熱烈的響應:“我知道,我知道。這個詞我認識,是口蜜腹劍。”
無雙大喜,立刻把胖子引爲盟友,兩個人一唱一和的互相吹捧起來。
溫玉也不生氣,只是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等着。
無雙和胖子說了一陣,也漸漸的安靜下來了。
然後,溫玉淡淡的說:“至於師父爲什麼脾氣忽然變得很壞,我也曾經大着膽子問過幾次,但是每一次都被她給罵回來了。直到有一天,師父一大早把我叫起來,讓我陪她打掃庭院,然後,帶我去集市上,買了幾套新衣服。還有雞鴨魚肉,甚至還有酒。那天晚上,我們兩個穿的喜氣洋洋,坐在桌子前面大快朵頤。要知道,我師父一向清心寡慾,潛心修道,可是從來不喝酒,也不碰肉的。那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覺得她很瘋狂,一邊陪着她吃飯,心裡面也隱隱約約有些害怕。”
溫玉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看着我們,幽幽的說道:“我那時候的心情,大概和你們現在差不多。”
我擺擺手:“你接着說,後來怎麼樣了?”
溫玉說:“酒過三巡,我和師父都喝得醉醺醺的。這時候,師父告訴我說。一個月前,她請章信給自己佔了一隻卦,卦象顯示,今晚是她的最後一頓晚飯了。她的陽壽,在明天傍晚就盡了。
“我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師父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這些日子一直悶悶不樂。我勸師父說:‘師父,您老人家一輩子積德行善,就算是死了,來世也能投胎個好人家,不用這麼傷感。’師父灌了自己一杯酒,說道:‘投胎?咱們修道之人,死了之後不能投胎,從此魂飛魄散。從這個世上永遠的消失了。’我聽了這話,大吃了一驚,心裡亂的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師父醉眼朦朧的看着我。把我們都知道的那一套話講了一遍。什麼等她一死,我就要接班,替冥界當鬼差。然後等着陽壽耗盡,進入化魂池。那時候我只不過十幾歲而已,馬上就嚇哭了。然後哀求師父想想辦法。我告訴她,我不想當鬼差,不想魂飛魄散,希望她能救救我。
“師父苦笑一聲,說:“徒弟啊。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能救你呢?今晚上的月亮不錯啊,只可惜,從此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然後,師父又是哭,又是笑,一直喝到半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師父睡了,我卻睡不着,在院子裡面走來走去。心急如焚。想想以後的事,就不由得全身冒冷汗。忽然,我想到了章信。那個老頭不是曾經說,可以長生不老,返老還童嗎?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連忙把師父搖醒了。我告訴師父,章信曾經跟我說,他有一種秘術,可以返老還童,長生不老。
“師父苦笑一聲:‘傻孩子,返老還童有什麼用?陽壽一到,冥界的人就會來勾魂,到時候,哪怕你是個嬰兒也逃不過。章信那一套,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也曾經跟我說過,只不過,我不信他的。’
“那天師父的樣子當真是心灰意冷了。恐怕如果鬼差當真來捉她,她肯定會束手就擒,連反抗都不反抗。我不想死,也不想讓師父死,於是一直勸說她。從夜裡,一直勸到早上。
“或許是酒醒了,或許是被我勸動了。師父終於同意和我去找章信。那天,早上,我們兩個騎着馬,一路飛奔,向章信居住的地方跑過去。”
說到這裡,瘦子不由得問:“騎馬?坐車不快嗎?”
溫玉淡淡的說:“那時候,世上還沒有車。”
一句話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們齊聲問道:“那時候?是什麼時候?”
溫玉淡淡的說:“幾百年以前。”
我們嚇了一跳,溫玉在我們眼中更加怪異了。
溫玉好像全不在意似得,淡淡的說:“那天我們兩個騎着馬一路飛奔。章信所住的地方,距離我們的道觀也就兩個時辰,在師父陽壽耗盡之前,肯定能趕到。然而,在半路上,我們還是出事了。
“我們的道觀在山上,但是這山下就是集市,也不算很偏僻。然而,章信就不一樣了,他所住的地方,是真正的人跡罕至。我們兩個騎着馬走到一處荒野的時候,天忽然黑下來了。那種自上而下的壓下來。像是要把我們壓到地上似得。我和師父的馬嚇得站在地上,再也不敢跑了。任憑我們怎麼抽打,吆喝,他們始終不敢動彈,到後來,甚至跪在地上了。
“師父大驚失色,把我從馬上拉下來,說,馬不要了,咱們快走,那些人要來了。我們兩個一路狂奔,然而,沒有跑多遠,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師父全身打哆嗦,問了一句:‘你是誰?’那人卻不說話,只是從懷裡掏出來一根繩子就要往師父脖子上套。
“師父忽然大吼了一聲:‘我不跟你走。’然後,桃木劍一揮,把那根繩子割斷了。那人沒有任何表情,一言不發的向師父打了過來。
“從他一出手,我就能看出來,師父絕對不是他的對手。我咬咬牙,手裡拿着桃木劍也衝了上去。
“然而,那個人實在太強大了。我們兩個沒有堅持多大一會,就被打趴在地上。他重新拿出來一根繩子,把師父五花大綁。然後不見了。
“隨即,天漸漸地亮了。我發現我坐在曠野裡面,我們的馬在周圍吃草。而師父跪在地上,一臉驚恐的神色。
“我跑過去,連連搖晃她:“師父,你怎麼樣了?那個人走了嗎?”
“師父沒有任何反應,我探了探她的鼻子,這才發現,她已經斷氣了。看來,剛纔的那個人,已經把她的魂魄取走了。我大哭了一場,把師父的屍體放在馬上,然後慢慢的向大山深處走去。師父死了,但是我還想活,我必須去找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