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遷墳(十八)
我們三人爭吵了一會兒,也沒達成共識,最後,青玄子發話了,他說:“倘若在你們三人中選一人下墓穴,小道覺得陳八仙最合適,一則他年輕,在氣力上要比你們足一些,二則他是八仙,在氣運上也要好一些。”
聽着這話,老王不服氣了,他說:“我也是八仙,我比他當八仙的時間更長,氣運比他更好纔是,這墓穴還是我下去吧,我們這一夥八仙不能沒了九伢子。”
青玄子罷了罷手,說:“老王啊,你當八仙這麼多年,也沒見什麼起色,陳八仙就不一樣了,他當八仙才多久?就幹了好幾件大事,一是治好了煞泡,就這點來說,小道也不如他,二是王莊那次的活葬,在咱們這東興鎮可是打響了名頭,我來坳子村的時候,碰見不少人都在議論陳八仙,說啥坳子村出了一個能人,把快死人的用棺材給治好了,這話聽的小道羞愧不已。”
“綜合這兩點來講,陳八仙身上應該有氣運壓身,你們倆可比不了他,小道還是建議陳八仙下墓穴,當然,這只是小道的片面之詞,如何抉擇,你們自行商量。”
說完這話,青玄子雙手負於身後,眼睛盯着墓穴,沒在搭理我們。
“父親,老王,你們倆別爭了,讓我下去吧!”我一邊說着,一邊朝父親跪了下去,帶着哭腔說,“父親,您跟母親撫養我十八年,一直以來,做兒子的從未報答過你們,這次好不容易找到母親的病因,您就讓兒子替母親做點事!我求您了!”
父親在我身上打量了很久,點燃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沒有說話,一旁的老王用手推了推父親,說:“老陳,既然九伢子有這片孝心,就讓他下墓吧!”
父親一把將手中的煙扔在地頭,語氣有點火,說:“哪裡有孝心了,他考慮過我這當爹的感受?明知墓穴有問題,我還眼巴巴的看着兒子下去?他要是出個好歹,我跟他娘咋活勒!他要是真有孝心,就應該讓我下去!”
父親的脾氣一直就是這樣,他這話的意思是不准我下去,怕我發生意外,他性子有些犟,認死理,講道理是講不清楚了,我只好來蠻的,就對老王他們說,“老王,高佬,你們幾個人把我父親拉走!摁住他!”
老王他們一聽這話,趁父親不注意,一把拉住他的雙手就往後面拉,幾個人一番手腳總算將父親制服,一人擡手,一人擡腳,愣是將父親擡走了,父親憤怒的罵着:“老王你個獨眼龍,若是我家九伢子出點啥事,老子這輩子跟你不死不休!快放開我,放開我!”
待拉走父親後,我正準備下墓穴,身後傳來一道哭聲,我有些疑惑,轉過身,就看到母親正在低聲抽泣着,喬伊絲在旁邊安慰着。
怎麼把母親給忘了,我輕聲喊了一聲,‘母親’,她沒有說話,只是在低聲抽泣着,我說,“您老別擔心,我會沒事的,以後還要好好孝順你們呢!”說着,我衝母親笑了一個。
母親停下抽泣,擡頭看着我,語氣很淡,說:“九伢子,你敢下墓穴,我就從這山坡上滾下去!”
母親從小給我的印象就是話不多,她對我的關心一直都是無聲,記得以前念小學的時候,我跟同學打架了,那一架我沒輸,我同學也沒贏,兩人算是個平手,哪裡曉得那同學找來他母親,那也是個兇悍的潑婦,放學的時候在路上攔下我,二話沒說就是幾個大耳光煽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疼。
回到家裡後,我就把這事跟母親說了,母親聽後,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就讓我好好休息,她要出去一趟,大概過了一個半小時,母親回來了,頭髮凌亂,身上好幾處地方掛了紅,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話。
第二天回到學校,我同學帶着她媽又來找我,一看她媽的尊容,我有點嚇到了,兩隻眼睛腫的如牛眼,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手上還打着石膏,對着我就是一番道歉,說啥以後再也不敢打我了。
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直至回到家,聽到父親跟母親的對話,才知道,母親爲了替我出氣,把我同學他媽狠揍了一頓,她自己也因此受了不少傷。
我們家雖然窮,父母給我買不起好的玩具,買不起好的書包,更加買不起新衣服,但是,在這個家,我卻感覺到家的溫暖,不像有些有錢人,錢有了,家的溫暖沒了,人的感情淡了。
我愛這個家,我深愛着我的父親、母親,不願看到他們受到一點點傷害,母親的這番威脅,我知道,她是認真的,只要我敢下墓穴,她絕對會從山坡上滾下去。
我愣在原地不敢動,母親淡淡的聲音傳過來,“這病我心裡清楚,有沒有得醫,我心裡也清楚,看着你們父子倆爲了我這病,勞心勞力,我每天晚上趁你父親睡着了纔敢哭,多少次我想過自殺,不給你們父子倆增加負擔,可我心裡不甘,我想看到你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我想看到我兒子有出息,我更想看到我兒子健健康康地成長,我還想。。”
說着,母親那邊哭的已經泣不成聲,這或許是她臥病在牀後的第一次吐露心聲,我有着深深地自責,一直只顧着賺錢給母親買藥,卻忽略了母親的心。
我輕步走了過去,一把抱住母親,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熱熱的,有些鹹,聲音有點哽塞的說:“母親,您千萬不要想不開,兒子將來還要成家立業之時,還需要您來主持大局,您老千萬不要有輕生的念頭。”說到最後,我哭了,像一個幾歲大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自從走進擡棺匠這個行業,我天天吃睡不安,替人擡棺材的時候,怕出現意外得罪死者跟主家,替人主辦喪事的時候,怕禮儀讓生人中了煞,王莊的時候,又怕救不活王潔,傷了主家的心。
此時的我,抱着母親,心裡特別平靜,哭的不止是母親的輕生念頭,還有擡棺匠這一行的辛酸與無奈,人,往往只能看到表面的風光,又有幾人能看到背後的努力與付出。除了哭泣,我發現沒有任何措施可以擬補眼前的困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