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候,蚯蚓出;蚯蚓陰物也,感陽氣而出。
親愛的玉樹:
我們村的廟有三孔窯洞,左邊那一孔供奉着龍王,右邊那一孔供奉着觀音,中間供奉着佛陀。在窯洞兩側往前有四間平房,左邊供奉着山神土地,右邊供奉着牛王馬王。之所以村裡的廟被設計成這個樣子,完全是爲了當地人的需要。莊稼人靠天吃飯,雨水是特別重要的,而掌管行雨的神是龍王。觀音菩薩大慈大悲,一般人生了什麼病或者沒有孩子都可以去求觀音,至於爲什麼供奉佛陀,可能是因爲他身份尊貴吧?我們村的廟會是四月初八,也就是佛陀的生日。也就是說這座廟的正神就是佛陀,對佛陀的認知,從村裡的佛像開始。之後村裡通了電,電視上放了《西遊記》,我對於佛陀的認知往前邁了很大一步。在《西遊記》裡的佛陀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孫悟空幾乎砸碎整個天庭,卻翻不出佛陀的掌心。可見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到了初中的時代,我對僧團有了概念,其實小的時候我大概也知道廟裡有和尚,和尚形成組織。但我沒有認真想過這些問題,特別是現實中的僧團。只不過那個時候在我的眼裡,這些都是落後的標誌。進步的人是不需要佛陀的,只有那些落後的人才需要找一個精神的依託。離開了某縣城,來到了省城,度過了一年光陰,在那個夏天我遭遇了一場災禍。可能在別人看來這個災禍並不大,就是臉上長起了一層密集的痤瘡,可是對我而言這非常的嚴重。在那段黑暗的時光裡,我開始讀一些有關佛陀的書籍。並且在緣分的接引之下入了禪門。我其實特別期待有那麼一天能夠真正拜在一位法師的門下修行,但我只是有這樣一個願望,願力並不是特別大,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不過行動說明一切。雖然對沙門心存好感,但在潛意識裡對佛陀其實並不是那麼恭敬,比如有人指着一尊佛陀的石像對我說:“給它磕個頭。”我根本就不會搭理,佛陀在圓寂之後告誡他的弟子,他在世的時候,以他爲師,他圓寂之後,就以戒律爲師。
由此可見,對於佛門而言,戒律是非常重要的。並且由此形成了律宗,之前律宗傳了十代祖,後來弘一法師出現了,他後來被稱作律宗第十一代祖。其實獄中在北洋有一段時間是失傳的,弘一法師設法將保存在島國的律宗典籍引入北洋。現在律宗有沒有什麼有影響的比丘?我並不知道。我的興趣在於禪宗,我曾經說過,禪門其實是留給聰明人走的。但是因爲它看起來非常的簡單,所以很多人來禪門修行。其實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鸚鵡學舌,都是口頭禪。慧能曾經直截了當的說,禪門是留給大根器的人修的。至於神秀大師創立的漸宗其實已經背離了禪門的原旨,之所以做這樣的修改,是因爲他看到禪門當中很多人好高騖遠,他是希望這些人從基本的做起。經過他的修改,禪門似乎也適合愚鈍的人去修了,只不過這就和其他的宗門一樣了。
隨着對有關蟬的知識瞭解的越來越多,我也開始了修行。但我所謂的修行既不包括持戒,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不過是一邊讀書一邊進行感悟,當時發明了一種東西叫做萬能睡覺法。躺在那裡想象水從身上流過,也許可以把它理解成自我催眠。後來這個方法就失靈了,我又沒辦法對它進行改進和升級。我開始與失眠做鬥爭,在這期間我嘗試過用酒精催眠,後來纔開始接觸冥想。坦率的說,這麼多年練習冥想效果並不是特別好,因爲它並沒有讓我的睡眠質量提高,只是在一段時間緩解了失眠的問題。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因爲我沒有請練習冥想的老師教我,只是買了一本書,看着書練而已,練了一段時間之後,甚至連書都懶得看。
更有甚者,當我被感冒困擾之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停止了練習。其實我特別願意在這方面有所精進,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確的路上。假如是走火入魔,要不要適可而止呢?只不過停下來之後,我又回到起點,回到幾年前,回到那個焦躁不安的狀態當中。我知道網絡上活躍着一些居士,如果我加入到他們當中去,對我來說到底是禍還是福呢?因爲這其中有一些人就是利用人的弱點賺錢的。比如在西南某一家寺廟,表面看廟裡住着一個僧團,實際上運營這個寺廟的是一個企業。他們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辦法讓香客掏錢。甚至有過這樣一種說法,兩個生意人相遇,其中一個問另一個說:“你是做什麼生意的?”對方毫不遲疑的說:“我是做廟的。”在這個神奇的地方,頭腦是如此的靈活,可以把信仰當做生意來做。異域的人如果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感到非常的驚訝,不過利用人的弱點進行牟利,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比如有些地方曾經徵收過,所謂十一歲,甚至還有這樣一種說法,當你把錢丟進功德箱的時候,錢掉落的聲音被上帝聽到了,在這一刻你的罪都消失了。
只要人家抓住了你的弱點,你想不上當是非常困難的。所以人一定要意識到自己存在某方面的弱點,唯有如此才能夠保持清醒,唯有事先做過足夠多的心理建設,面對那種情形纔有了抵禦的能力。騙子爲什麼能夠一再得手?就是因爲它能夠非常精準的抓住人的弱點。我一位同學曾經去南方幫助人處理過這樣一個問題,他的一位同鄉與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女人談起了戀愛,爲了這個女人,他幾乎花光了畢生的積蓄,後來警察逮住了騙子,那根本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糙漢子,騙子就在眼前,可這位同鄉死活都不相信,他堅信世上一定有那麼一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並且非常癡情的等待着她再一次出現。
人到了這個地步,你如果不騙他,簡直是一種非常殘忍的行爲。我雖然對佛陀心存好感,我雖然有心進入禪門,並且登堂入室。但如果有人指着一尊佛像,讓我給佛像磕頭。我的心裡是非常抗拒的,我願意跟人談論佛法,但我不喜歡被人這麼擺佈。一個人對佛心存敬意沒什麼不好,但如果你相信一尊佛像,能給你帶來什麼特別的好運,那就是癡人說夢了。比如一尊金佛和一堆金子法力沒有什麼不同只要你的心是虔誠的,一尊泥塑的佛像和一尊鎏金的佛像,也沒有什麼不同。據我所知有些地方,人們辛辛苦苦賺了錢,不用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反而把他們都送到廟裡。早知道佛門戒律說的很清楚,僧人是不儲蓄財物的,所以就算是泥塑一尊精的佛像,佛陀未必會感激你。
如果讓我設計佛國人們的生活,我並不認爲應該是規模最大,裝飾最豪華的建築,但我支持把它放在教爲中心的位置。應該把更多的社會資源用來改善人們的生活,用來投資未來。當然沐浴在佛法之下的人們並不是那麼貪婪,這很好,如果你不是貪婪的,你應該相信我,也不是貪婪的。你把那些財物都貢獻給佛陀,又能如何呢?而且千萬不要相信,把這些財務貢獻給佛陀它能帶給你什麼好的東西?你能得到這些財物,其實就是對你勤勞的報答。如果你把佛陀賜予你的東西還給佛陀是不恭敬的,假如這些錢不是好來的,你把它貢獻給佛陀,不也是對佛的一種褻瀆嗎?我覺得在佛國建廟是必要的,但它的規模一定要適當,選擇材料的時候一定要選擇那些價格合適、經久耐用的東西。而且切記一條,寺廟一定要樸素大方、簡潔莊重,過於繁複精巧,只會擾亂人的心智。
在古物當中,有關佛陀的物件有不少做得非常的精緻,其實這很糟糕。漢文帝、隋文帝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皇帝,他們都厭惡那些繁複精巧的裝飾,因爲它超出了必要的程度,因爲它助長了人的貪念,因爲它加重了百姓的負擔。把過多的錢財集中到廟裡,只會讓那些僧人變得更加的奢侈和貪婪,更加沒有辦法遵守戒律,有談何修行呢?據我所知,有些寺廟的主持就像是一家商業公司的董事長,開着價錢不菲的車還跟着女秘書。有很多僧人,白天在那些香客面前裝模作樣,一旦到了夜裡就去喝酒蹦迪。有一位和尚又娶妻又生子,和尚這個身份對於他而言跟修行沒有任何關係,那不過是他的一份工作而已。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廟,往往能夠聚集非常巨大的財富,而那些很少有香客去的寺廟,僧人們卻沒有辦法維持生計。嚴格來說,僧人就不該以香客的錢作爲生計的唯一來源,不是有一種說法叫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嗎?北洋的僧人應該用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
我之所以浪費時間說這麼多,就是爲了向你講述一次去佛窟的經歷,我住在某縣城,距離某市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也有可能是半小時或者四十分鐘。某市有一座山叫做萬華山,山上有一個洞窟叫做萬佛洞。我知道類似的洞窟在很多地方都有,那個時候的人,花這麼大的氣力去鑿佛窟,是爲了贖罪?還是爲了讓佛陀保佑他們有一個好前程?根據史籍記載,王安石在臨死之際,把他的宅院捐給了寺廟,至於寺廟是如何處置這一份財產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被修改成一座廟宇,或許將它賣掉。佛門的信徒當中不乏有錢人,他們不光是拿錢去供奉,很多時候會拿地產供奉給佛陀。
這樣能給他帶來什麼好運嗎?佛陀應該是非常鼓勵人們能供奉佛陀本人或者是僧團的,多寡不濟,只要心誠即可。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什麼叫做心誠呢?一個人如果明明很有錢,卻拿出極小一部分供養佛陀,是不是就不夠虔誠呢?在電視劇《濟公遊記》裡有這樣的片段,一個貧窮的婦人拿着一枚銅錢去給佛陀上供,卻被僧人擋在門外,因爲這個時候太后來上香了,他帶着更多的供養。在北洋,特別是禪宗,凡是那些靠供養活着的僧人都是違背祖訓的。而那些把寺廟包裝成上市公司的人,更應該被嗤之以鼻。如果你想做生意,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做一個生意人,同樣可以得到人們的尊重,爲什麼要保持一個僧人的身份呢?一個寺廟的名下聚集着大量的財富,這是要幹什麼呢?當然有些人會說我說這樣的話完全是出於嫉妒。我承認我確實沒什麼錢,但有錢人那麼多,爲什麼就偏偏嫉妒你呢?也許你還是會覺得憤憤不平。
玉樹,我知道你是在誦經聲中長大的人,對佛陀有着特殊的感情,對於佛陀所創立的教應該比我瞭解太多。我不知道我的這些說法,你是不是認可?在山上鑿洞窟是非常難的一件事,好在供奉在洞窟裡的這些佛像,看上去做工非常的粗糙。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時間流逝,這些佛像看上去才那麼普通。正所謂佛度有緣人,我不知道像我這種情況到底是有緣還是沒有緣呢?我猜大概是沒什麼緣分的,一個法師應該沒什麼興趣聽跟一個他認爲完全不懂佛法的人進行討論。如果跟他討論的時候出現觀點的不同,他應該更難接受。人之患在好爲人師,可見做人師是普遍存在的一種貪慾,他們都願意有一羣虔誠的聽衆,而不願意有一個人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會說,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又何必來聽我的呢?難道你是專門來找我吵架的嗎?我覺得人家說的也對,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這也是人普遍存在的一種貪慾。
忘了是在幾年前有一位老先生突然被人打了,行兇者並不認爲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因爲他不贊成這位老先生的觀點。而當時流行的很多這位老先生的觀點,並非出自老先生本人之口,而是有人以他的名義編造了一些特別容易引起爭議的觀點。我對這位老先生還是比較尊敬的,我甚至沒有想過跟他進行爭論。但如果有人想跟他辯論,到底可不可以呢?他列出了辯論的條件,就是必須具有跟他對等的學識,這到底算不算過分呢?跟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在一起辯論,應該是非常無趣的一件事,你在那裡列出各種依據,他在那裡硬生生的胡攪蠻纏。郭先生和馬先生都不主張內行與外行辯論,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因此找人爭辯也是一種貪念。
當時去佛窟的人很少,夕陽灑落的石頭上就像是潑了血。有一種慘烈的感覺,以至於洞窟裡的每一粒灰塵都看上去不是那麼溫和。我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讓自己變成一個非常有定力的人。一個不容易被外部環境所幹擾的人,實際上這麼多年過去了,在這一方面我沒什麼進步。我一直以有識之士自居,這應該是我對自己非常大的誤解,我哪裡是什麼有識之士呢?有個詞叫不懂裝懂,我也有這樣的毛病,但是我並不知道自己不懂,我還以爲自己什麼都懂。而一個人以爲自己什麼都懂,就是最大的無知。爲了遊覽這座佛窟,我出了錢,當我走進佛窟的時候,我感到非常的失望。因爲在沒有走進去的時候,我把它想象成龍門雲岡一樣的佛窟,想象和現實永遠有非常大的差距,很可能,即使我真的到了龍門雲岡也會大失所望,因爲歲月的侵蝕,那裡的佛像應該有好大一批都變成了殘件。
我非常期待有這麼一回,我跟你一起去遊覽佛窟或者是某一座寺廟。我一定會非常虔誠的祈禱,我們之間的友誼能夠地久天長。說起來有一點慚愧,我是一個非常不善於社交的人,以至於我把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也處理的一團糟,更不要說與同事長官同學什麼的。我經常遇到這樣一種情況,在社羣裡發言根本就沒有人搭理我。也許人家都是忙人,也許人家就是閒着也懶得搭理我。爲了不讓自己跟怨婦一樣,我需要一種東西來支撐起自己精神的生活。過去有我喜歡看的綜藝節目,電視劇什麼的,現在這些節目都被幹掉了。現在整體上的氛圍讓我感到非常的壓抑,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必須學會隱忍,學會閉嘴,就像司馬懿當年一樣,爲了避禍,他躺在病榻之上,假裝大小便失禁,達十幾年(這個說法未必準確)之久,我希望自己能夠保持歡喜,保持安靜,能夠享受簡單的生活。
在不忙的時候我總是回憶你我之間的過去,隨着時間流逝,這些回憶越來越模糊,但我總有一種感覺,它彷彿不是發生在很久之前,而是發生在昨天。可有時候我又感覺像是發生在上個世紀,發生在上一世。因爲關於你的一切都過於美好,我甚至不敢相信它真實的發生過。我也有些擔心,怕自己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在做夢。當我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對生活充滿幻想卻又充滿了各種焦慮。我是不是應該爲此感到羞恥呢?這些話對別人我是萬萬不敢說的,因爲說這樣的話一定是自取其辱。希望上天保佑我們之間的友誼能夠地久天長,如果上天再給我們相見的機會,我期待能夠發生一些有趣的事情,一些難忘的事情。有人曾經給我講過一個道理,人生就像是閱讀一樣,不同的地方在於你翻過了這一頁之後,只能去翻下一頁,沒辦法回過頭去,再去讀已經讀過的內容。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友誼到底是翻過去了還是沒有呢?我們之間還有下一頁嗎?當我站在佛窟當中,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當我走出佛窟,沐浴在夕陽之下。那個時候天平線已經遮掉了半個太陽。我後來因爲某個偶然的原因才知道母親是鮮卑皇族的後裔,所以我曾經有這樣一個衝動,要不要去看一下鮮卑人祭祀祖先的那個洞呢?據說洞前還有一條河。人對自己的先人保留着一份虔誠是非常重要的,唯有這樣才能夠讓同宗的人保持着一份親近,才能讓同族的人保留着一份親情。如果大家對祖先非常的虔誠,如果對父母能做到孝,應該不至於爲了財產傷了體面。昨天刷短視頻又刷到了《知否知否》,我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看一下這部電視劇,因爲我覺得作者看起來好像是很有文化的樣子。
通過這部電視劇,我才知道宋朝的皇帝被稱作是官家,不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唐朝的皇帝被稱作是大家。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皇帝被稱作聖人,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我不確定這種稱呼是專屬於唐玄宗一個人,還是有唐一朝都是如此。我猜測唐太宗應該不會習慣於大臣們把他稱作是聖人,他比較有自知之明,作爲皇帝,經常被大臣指出各種過失,不但沒有追究這些大臣的罪過,反而虛心接受。當然很多人注意到它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思想滑坡,但是能做到他那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到了晚年的時候,唐太宗一直都在悔過。他對自己的皇帝生涯並不是特別滿意,但他也知道當時的人們對他的評價是不錯的。也就是說,他對自己的評價低於衆人對他的評價。絕大多數情況是人對自己的評價很高,而衆人對他的評價要低很多。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反省自己過世的人太多了,而他作爲皇帝能做到這一點,真是難能可貴。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四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