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號 採風回來

芒種:初候,螳螂生;俗名刀螂,說文名拒斧。

親愛的龍波女士:

某日晚間九點零六分,當我走出車站的一瞬間,我意識到這次採風之行終於徹底的落下了帷幕。在這之前我曾經想象過自己可能已經累得不行,需要打車回到住所。沒想到我還是以步行的方式回去了,在一家店吃了一份蘭州牛肉拉麪晚餐。說句實在話,我並不知道採風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採風到底需要做些什麼。其實在這之前我就意識到,這次採風活動很可能有名無實,當我到了現場,親眼目睹了全程。如果我說自己被騙了大概不會很過分,洋歷六月十一日下午出發,到達市裡之後一直等到次日兩點半左右,這當然是一個非常難熬的過程。幸虧我買的是臥鋪,睡了一覺之後抵達省城。下了火車遇到一個網約車的司機,花一百六十塊錢把我帶到了秦皇陵博物院門口,當時應該還是早上六點多,我一直等到九點二十分,在這之前我吃了十五塊錢的一份早餐,一份麪皮和一碗大米粥。

麪皮還說得過去,另外大米粥實在是要了我的命,我實在想不出這玩意兒憑什麼值五塊錢?與其他人集合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照相。而這個照相的過程實在是讓人感到不愉快,又要喊口號,又要拍短視頻,還不停的在那裡換橫幅,還要換拍照的場景。由此看來,把採風者的感受放在了第二位,我們被當成了工具人,只是去配合人家做宣傳。別人做這些事情或許很值得,而我做這件事情在我看來是非常不值得的,如果不是有這個活動,我根本不會想到要去一趟秦皇陵博物院,因爲那個地方並不吸引我。拍完照之後,有人有安排在那裡接受採訪,我們只好在那裡等着,那個被採訪的過程也非常的有意思,導演指揮他說這說那,而那個被指揮的人活像是一個傻子。我還聽到記者告訴自己的同伴,不能讓他胡說八道,你要什麼就讓他說什麼。在那裡我好像也配合記者拍了一個鏡頭,但是沒有說話。

一共是進了兩道門,之後就被帶進了會議室。一般來說遊客是不許進那個地方,在那裡我們被安排看了兩段採訪,又安排省作協的一個人在那裡講話。之後發給大家耳機,一共分爲兩隊,分別有一位講解員給講解。秦皇陵博物院一共有四個坑,一號坑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挖掘,二號坑較多的保留了原狀,三號坑呈現的是當時的指揮所,四號坑裡面有單俑展示,在這裡有不少待挖掘待修復的文物,這些地方不僅要呈現這些俑原來的樣子,還要呈現這些地方修建的過程,甚至還要呈現發掘修復的過程。當時我有一個切身的感受,就是這個所謂第八大奇蹟剛被髮掘出來的時候,只是一堆碎片,因此這第八大奇蹟應該是由古人和今人共同創造的。有思能夠投入這麼大的資源發掘修復這些文物,呈現出今天這樣的規模,重現世界第八大奇蹟,這絕對是北洋文化史上的盛事。

遊覽這四個坑的過程,我覺得是這次採風活動非常有價值的部分。其實在此之前我也做過一些功課,比如我知道是某位農民在打井的時候發現了陶俑,之後又有一位文物單位的員工開始修復這些陶勇。再以後又有一個記者回到老家知道了這件事,寫了一份內參。上面的人看到這份內參之後,對這件事情非常的重視,並且開始投入相當的人力和物力進行發掘和修復。起初他們並不知道發覺會持續那麼長的時間,呈現出如此巨大的規模。一般人不具備相當的學識,並不能夠看出來這些泥人到底好在什麼地方,在現場我看到很多人都在那裡忙着照相。其實我覺得這是非常不好的,我覺得應該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面對幾千年前的文物,拍一堆照片,然後心滿意足的走了,到了閒暇時光,把這些照片拿出來瞧一瞧。

這就好比你見到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不用眼睛去看,不嘗試與她交流,而是拍一堆照片,然後離開。難道這一點都不可惜嗎?你可以站在那裡用眼睛審視他,也許那個時候你能感覺到他,也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你。你可以嘗試着與他對話,如果他真的是一位秦朝的士兵或者將軍,你們之間能聊些什麼呢?按照現在的生活節奏,出日相差三年就有代溝了,而這個相差幾千年的,該有多麼巨大的代價。但我覺得有時候巨大的反差反而給了人們更多與之交流的興趣,比如秦朝士兵作戰時的狀態大概什麼樣?大部分秦朝人一生需要經歷些什麼?士兵在戰場上如何休息,如何用餐?有多少人因爲在戰場上的優異表現而徹底的改變了他的人生。如果有機會,當然希望能夠跟參加發掘和修復工作的人聊一聊,他們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什麼?可能是因爲時間的原因,許多有意義的事情沒有來得及去做,沒有條件去做。

可能許多人都承認,秦朝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五年時間,他仍然做出了非常巨大的貢獻。就算是在今天,秦朝的影響仍然在繼續。在今天仍然有許多人對秦始皇充滿了懷念。在實際裡,秦始皇被稱作是祖龍,這個人註定充滿爭議。當時的有司在宣傳秦始皇的時候,就是反覆說服大家,要相信秦始皇是古往今來第一了不起的人,三皇五帝的功德放在秦始皇的功德面前,簡直不值一提。眼下生活的這個時代是古往今來最好的時代,人們最有理由感到幸福的時代。與此同時,秦始皇還確立了需要人們經歷千萬年都要遵守的規範,這樣就可以保證大家永遠享受這一份幸福。秦始皇想的是,憑藉自己這樣的豐功偉業一定可以名留青史,他也相信秦朝的社稷可以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可以一直傳到千萬世。他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創立的萬年基業,在他駕崩之後的第三年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結束了四號坑的遊覽,我們被安排去吃自助餐。這也是這次活動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白給吃的東西無所謂滿意不滿意,但我覺得人家在餐食方面的款待限時了足夠多的誠意。之後又被安排去參觀銅車馬展覽,據說目前這個還沒有針對遊客開放。有車的自己開車去,沒車的自己想辦法,當時我就決定我就不想辦法了,於是離開這支隊伍回到了省城。回省城的過程也是相對順利的,乘坐914號公交車來到火車站附近,之後步行來到書院門,本來想要買一把扇子,但我最終還是沒有買,之後我又去拜謁了湘子廟,也沒有帶給我什麼驚喜。到了晚上我去了一個美好的地方,做了一件美好的事,也花了不少錢。但因爲自己實在是太累了,也着實爲難了對方。

總體來說,要說這次被稱之爲採風的旅行有多麼美好,多麼盡如人意,那肯定是違心的話。但要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也不合適,畢竟自己沒有花錢,經黃陵博物院憑什麼投入人力物力來做這件事情呢?當然是希望有助於他們的宣傳。實際上我覺得這次他們花的錢是不值得,在現場我遇到了好幾位主播。平心而論,他們能夠多大程度上助力秦皇陵博物院的宣傳呢?當然他們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秦皇陵博物館裡面所呈現的東西,可我有一種感覺,那些看直播的人真的會對這個有興趣嗎?讓他們感興趣的並不是秦皇陵博物館,而是主播本人。主播本人與秦皇陵挖掘修復工作一點關係都沒有。假如文物在發掘和修復工作當中一直有人直播,也許會有人感興趣。我記得前幾年有一部特別火的片子,叫做《我在故宮修文物》,據說看這部片子的大多數是年輕人,既然如此,他們爲什麼不嘗試拍一部《我在秦陵修文物》呢?故宮有一個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他們在做宣傳的時候根本不需要花錢,因爲故宮本身就是一個大品牌,誰替故宮做宣傳等於是故宮宣傳了這個做宣傳的人。

秦皇陵也有非常大的名氣,如果在宣傳方面肯多下一點功夫的話,相信一定不會讓人失望。我覺得目前他們的宣傳是非常拙劣的,他們只是沉溺於拍短視頻,希望自己在互聯網上收穫更多的流量。與此同時我也深深的覺得,故宮的單院長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如果不是他今天故宮的宣傳就不會做得那麼好。我不知道秦皇陵博物院有沒有專門負責宣傳的機構,如果有這樣一個機構,那麼這些機構的成員一般都在做什麼呢?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可以拍一些跟秦皇陵博物院有一點關聯的劇情片。總之創意可以有很多?也可以找到一些相關的企業來一起做這件事情。秦皇陵出場地,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出人力,由對方出資金和負責拍攝。

按照四天前約定的那樣,今天上午召開了例會,雖然不是在八點半,但我還是因爲這個原因提前來到了單位。今天還發生一件事,市上派人來檢查,幾乎折騰了整整一天。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又整理出一大堆問題要我們整改,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明天可能又會開會,然後佈置下來一大堆任務。最近這段時間還有一件事等待着我,就是殘疾人的數據更新又要到時間了,我有一個感覺這些年工作越來越難幹。去年就因爲各級檢查被折騰個半死,今年這種檢查又開始了。很可能就是市裡的檢查結束之後,省裡又會派人來檢查,說不定又要被審計幾個月。這種日子真的是非常難熬,可能也就是因爲這個緣故,今天我在單位的表現又非常的糟糕。

我表現的很不耐煩,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這都是,這對我是非常不利的,而我卻沒能夠很好的管好自己。從現在開始,我要更多的與人保持距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單位同事之間的距離能夠保持在最遠的狀態。這樣我就能夠更好的隱蔽自己,能夠讓自己更加的不受關注。之所以最近我在這方面表現的越來越差,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是我沒有辦法在另外一個引起關注。雖然我的主觀意願是在單位保持低調,可在潛意識裡總會冒出一些東西違揹我的主觀意願,在這一次被稱之爲採風的旅行當中,我收穫得的東西是非常有限的。比如我曾經設想在這個過程當中其他參加活動的人多多交流,事實上我沒有與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交流過。比如我曾經期盼着能夠拿到守護人的榮譽稱號,到最後我也放棄了。在這個過程當中,我沒有感覺自己被禮遇,但退一步想,人家憑什麼禮遇我呢?我能給人家帶來什麼呢?如果我不能帶給人家相應的資源,人家對我進行禮遇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我覺得他們能夠做到那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目前我們那個羣仍然沒有解散,我不知道他是要繼續維持下去,還是過一段時間解散掉。這兩種結果都是我能接受的,在那個羣裡有的人出席了那次活動,有的人卻沒有出現。這當中還有一個網紅,我不知道那位網紅到底在不在羣裡。其實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很願意與那位網紅進行交流的,因爲我很好奇他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她每天都在關注什麼?在想什麼與什麼人接觸。當然我的這種想法也許有些不是很禮貌,所以整個過程當中我只是遠遠的觀察,沒有與她有任何的交流。千萬不要誤會我是一個多麼有教養的人,事實上是因爲我覺得她不太可能搭理我,即便是我主動過去打招呼。在這一次旅行之前,家父來到了我居住的地方。

家父說的那些話使我有了更強的動力出去旅行,可外面給我的主要是一些負面的東西。我沒有從與外界接觸的過程當中感覺到一種叫做機會的東西,相反我能感覺到我好像沒什麼機會。我花十塊錢找人算了一卦,地上鋪着一張紙,又有一個紙片。一張紙上有許多個小方格,方格里面寫着各種姓氏。你用那張紙把你自己姓氏所在的那個地方給蓋上。然後那個傢伙就會用尺子量你的手,他能猜出你姓的是哪個姓?然後把它寫在遞給你的那張紙上。這張紙上寫着你一生的命運,一開始我被這張紙糊住了,到了第二天我仔細一瞧發現裡面有很大的問題。比如上面說,如果家父先亡,就不會克我,反之我就會有麻煩。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暗示,難道爲了我自己的利益,能整天盼着家父先亡嗎?

作爲兒子,每天所期盼的應該是他們長壽,而不是盼着他們其中的一個先亡。一個人如果懷着這樣一種心理,怎麼會得到上天的保佑呢?在我的一生當中,我做過很多喪德性的事,雖然做這些事有諸多的緣故,我還是不能免於因爲這些事情而受到懲罰。當我觀察別人的時候,許多在我看來非常邪惡的人,他們過得非常的好。而觀察自己,發現每次作惡都得到了上天的懲罰,有時候我也會抱怨不公,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親眼看到兵馬俑與在照片裡,在視頻裡看到兵馬俑是不一樣的。設想一下,假如是你一個人來到一號坑或者二號坑,你與那些一個一個的俑進行對視,你會想到什麼呢?如果真的有兩千多年前的一位秦朝士兵與你四目相對,你猜他會想什麼呢?這座古墓裡隱藏着巨大的秘密,未來還有什麼東西會被發現呢,我曾經說過,我最期待的是發現很多文字性的東西。能夠看到一些失傳的古籍,比如六經當中的《樂》。

如果你是秦始皇,你覺得以他的個性會在自己的陵墓當中儲存書籍嗎?根據我的判斷,秦始皇這個人對律法是非常感興趣的,趙高就是因爲精通律法而被秦始皇重用,李斯之所以被重視,也是因爲他是個法家人物。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爲,秦始皇之所以覺得自己的功德遠超過三皇五帝,或許就是受了李斯的影響。因爲李斯這個人就特別強調今天的秦朝遠勝過三皇五帝時代的天下,所以三皇五帝的故事對於驚天天下之至理,沒有任何借鑑意義。所以他們所做的就是根據眼前的現實進行設計,可以說他們的設計是非常成功的,因爲這一套東西被沿用了很久。之所以不能免於滅亡,是因爲李斯雖然能夠規劃宏大的事業,又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他非常的貪婪。捨不得放下相位,最終不僅讓自己丟了性命,也連累了族人。

秦始皇這個人雖然看上去非常有魄力,但他這個人也有非常致命的缺點。與缺點是什麼?我不方便在這裡多講,我只想提一件事。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面對他所面對的環境,我想大多數人的表現不會比他強多少,他幾乎接觸不到任何反面的教材。歷史從來沒有告訴他,那些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人,最終有可能讓他的設計轟然倒塌。假如有一天我面對着秦始皇,我能說些什麼呢?如果我在那裡大言不慚的對他進行說教,無疑是非常不妥的。那麼說點什麼纔不顯得冒失呢?也許我應該問他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你知道了後來要發生的事情,你會怎麼做呢?秦始皇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呢?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想清楚,所以歷史對一個人的侷限,往往是這個人沒有辦法克服的。

漢高帝親眼看着大秦的江山社稷什麼是怎麼被一羣看起來最不起眼的庶人給摧毀的,所以他的表現和秦始皇就非常的不一樣。他想盡各種辦法減少百姓的負擔,所以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民立一點點得以恢復,天下逐漸變得富饒。今天我們幾乎每個人都能夠把秦始皇說教一統,是因爲我們看到了後來發生的事情。當我們面對自己的事情時候,我們通常的表現遠不及秦始皇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夠讓我們手足無措。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生活當中的諸多問題都選擇擱置。我當然也希望能夠解決它,只是我實在沒這個本事。按照幾天前算卦的那張紙上所寫的那樣,我應該是先結果後開花,如果是先開花後結果的話,孩子有可能會結兩次婚。如果想要避免這件事,就要給孩子認一個乾爹。這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可能不會有孩子了。而且上面還說我在六十八歲的時候有一個坎兒,如果能夠挺過去的話會有一百零六歲的陽壽。不過在開頭部分說的很清楚,我的一生將過得極爲平凡,非常的普通。

想一想自己小時候,各種誇張神奇的想象,到如今落到這樣一個地步,怎麼能不讓人感到悲傷呢?過去我以爲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現在縱然想過平常人的日子也不可能了。其實我一點也不奢望自己活的能有多久,我只希望自己在活着的時候儘可能體面一些,走的時候也能夠保持體面,不要因爲遭受太多太大的痛苦,而讓自己徹底的失去了體面。人在面對逆境的時候,面對疾病的時候,有時候看起來就連牲畜都不如。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很多人在鐘樓附近直播,我看到那些人面對着手機賣力的表演,其實就是爲了生計。人活着很不容易,我爲了謀生也要每天忍受很多痛苦,過着沒有出息的日子。什麼時候煙消雲散?那些煩惱纔會徹底不見。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五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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