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當然開心。”花柔說着詭笑起來，笑聲更像是在嗚咽，聽不出她一點開心。
我嘆了口氣，心裡堵得慌。
“柔姐姐，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
突然，一個熟悉的溫柔的聲音響起，我驀地轉過身就見花姐跟胡三走了進來，二虎跟在她身後，肩膀上扛着一個棺材。
“花姐！”我快步走上去。
花姐握住我的手，眼眸掛着淺淺的笑，餘光看着燭炎：“燭炎，小漓，接下來交給我，好嗎？”
“當然。”燭炎說道，拉着我站到一旁。我呼了口氣用餘光看了一眼胡三，胡三對我點了點頭，我沒說什麼，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二虎扛着那副棺材。
“花媚兒？真的是你，你終於現身了！”見到花姐，花柔冷笑着說，“我以爲你要一直躲着我呢。”如果不是她被玲瓏陣困住，恐怕現在就要撲上來了。
“我沒躲你。”花姐柔聲道，“我怎麼會躲自己的姐姐？”
“姐姐！哈哈，姐姐？”花柔搖着頭大笑，血淚不斷的流下來，“你心裡有我這個姐姐嗎？”
花姐眸光微微一沉，表情有些悲傷：“我們花家雖說是名門望族，但人丁單薄，只有你我兩個女兒，我不管旁人怎麼想，我從未對柔姐姐你有半分不敬，從未。你身體不好，所以伯父跟父親爲了讓你休養身體，照顧你纔將很多事情交給我去做，並非他們不看重你。”
“哈哈哈哈！”
花柔大笑，“笑話，天大的笑話！你什麼都不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輕視我，連家裡的僕人也敢欺負我，你知道嗎？”
“知道。”花姐打斷花柔的話，“所以我們纔不斷的換僕人，一旦發覺他們對你不敬，父親就會辭掉他們。”
“你說什麼？不是他們厭惡我，逃走的嗎？”花柔瞪着一雙被血浸紅的眼睛說道。
“怎麼會呢？”花姐黛眉緊蹙，“父親怕傷你自尊纔沒告訴你。”
“不，不，你們纔不會在乎我。你們趕走了香兒，她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僕人，你們……”
花姐嘆氣：“香兒她對你好，是想偷你東西，而且她還在詛咒你，一次她詛咒你死被伯父聽到了，另外她還好偷偷的倒掉你的藥讓你病情加重，被發現之後伯父纔打發她走的，不告訴你，是怕你傷心。”
“不，你胡說的，你胡說……你在騙我，你騙我，你們都是騙子。”花柔搖頭不信。
花姐緩緩地走過去，凝神注視着花柔：“姐姐，我何曾騙過你？”
“你騙我，你奪走了他！”
“他不屬於你。”說到他的時候，花姐哽咽起來，“你死了。”
“我是因爲你們才死的，因爲你們我才自盡的……”
“不是。”花姐淚水滑落，“你還記得你什麼時候離世的嗎？”
花柔愣住，她怔怔的看着花姐，好一會：“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從我身邊奪走了他，我在你們成親前三天自盡，你們一點都不在乎，你們……”
“不是的，我跟他成親的時候，你已經離世三年了。”花姐凝視着花柔的眼睛幽幽道。
話一落，我心裡一個顫抖，好像明白了。
“你說什麼？”花柔僵住。
“我們成親的時候，你已經死了三年了，你我同歲，我十七歲跟他成親，你十四歲就過世了。他是在你死後纔出現的。你明白了嗎？”花姐淚眼婆娑，“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你的魂魄還在我們身邊，不知道你愛上了他。我也是在我死後，被扒叔所救，從他口中知道了這些，知道你在我們身邊徘徊了那麼久。”
花姐越說越傷心，淚水不斷滑落，忍耐那麼久的悲傷好像在一個瞬間終於爆發。我從沒見過花姐這麼難過，她總是笑盈盈的說話，溫柔的對待他人，從未如此痛苦。
“不，不可能……”花柔搖頭，血淚悄然落下。
“你的確是自盡而亡，但不是因爲我，是因爲你身患惡疾，痛苦難耐在一次惡疾發作的時候，你不堪痛苦跳河而亡。”花姐說着，她的話一點點的訴說着當年，那些被花柔掩埋的真相。
我心裡嘆了口氣，花姐說到這裡，我也弄明白她們之間的事。我想花柔當年死後，因爲對人間的眷念或者怨氣，讓她滯留在人間，她不認爲自己死了，還以爲自己活着，所以當她看到所有人都無視她，她愛的人，從未看她一眼，她就陷入了執迷，走上絕路。
的確，有很多人死後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活在自己創造的幻想裡不能自拔，甚至連累生者。花柔就是把她的幻象當成了現實，走上絕路殺死了花姐，換上了花姐的頭顱，毀掉她的肉身也毀掉她的姻緣，是她一手幾個人的命運走入絕境。
而且，我沒想到，當年救了花姐魂魄的人，就是扒叔。難怪扒叔如今會說出讓我們別插手花姐因果的話來，這一切因果不可改，不可逆，只能一路走下去。
“花柔，你錯了。”我深吸一口氣凝眸看着花柔。花柔緩緩地擡起眼眸迎上我的視線，渾身一顫，血淚滴落。
“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花柔移開視線看着花姐，“我找到你幾百年了，你爲什麼不見我？”
“我沒躲你，一切只是因爲因緣未到。”花姐說，“我心有執念，不能入地府，我也想跟着扒叔潛心修煉。你當年跳河，一直沒找到你的屍體，我們就一直抱着希望尋找你，直到我死後也一樣。”
花姐說着，餘光看了一眼二虎，二虎扛着棺材走上前，棺材打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副白骨。
“如今因緣到了，終於讓我找到你的肉身，雖然只剩白骨。你一直跟我說，想跟我一樣，如今你我終於一樣皆爲白骨。”花姐凝視着花柔，溫柔的說道。
自始至終她都沒對花柔有絲毫恨意。看到自己的屍骨，花柔她忍不住落淚，只是這一次她流下的不是血淚而是清淚。
“媚兒……”花柔顫抖道。
“柔姐姐。”花姐笑起來，淚水迷了雙眸。
“對不起……媚兒，對不起。”花柔說，“我都想起來了，你說的沒錯，是我錯了，媚兒，你很恨我吧？”
花姐微微搖頭：“沒有，我從沒恨過姐姐，從沒有。”
“媚兒，謝謝，謝謝你……”花柔哭着說，籠罩在她身上的煞氣逐漸的消失，一瞬間，她變回她的模樣，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女，她沒她自己說的那麼不堪，是她太執迷了。
“姐姐！”
花姐哽咽。
正說着，黑夜之中出現兩個鬼差，我擡眸看過去他們恭敬地對我鞠了一躬，鬼差來了，也就是說花柔身上的怨氣沒了，她可以入地府，贖清罪孽之後也許會再入輪迴，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只是，這樣一來，她跟花姐的因緣也就徹底結束了。花姐一心修煉，修爲早非鬼魅，成仙也是早晚的事。
“媚兒。”花柔緊抿着脣，“媚兒，我要走了。”
“嗯。”花姐點頭。
花柔一笑，看着花柔一點點的消失在黑夜裡，棺材裡的那堆白骨也早已化爲灰燼，花姐收起視線，拂手拂掉淚水：“她終於能解脫了。”
“花姐……”我小聲道。
花姐回眸：“小漓，謝謝，謝謝你們。”
燭炎讓宋越收起了玲瓏陣，我們幾個走進酒館坐下來。喝了一會酒，所有人視線都看着花姐。
“花姐，你這些天就是去找花柔的屍骨了？”我打破沉默。
花姐輕點下巴：“其實我一直在找，只是直到最近纔有眉目。我回到人間之後就發現她了，但知道她深陷幻象裡，我不想輕舉妄動，只能暗地裡阻攔她害人。”
“酒店那次，花柔沒能成功吸食樑宇的精氣，就是你被你打斷了。”燭炎思索着說。
“是的。”花姐淡淡道，“她一路絕境，幾乎入魔。我想快點救她，讓她回到正途，讓她想起一切。正好又發現了她屍骨的蹤跡，我就趕過去了，把店留給宋越照看。因爲着急，也因爲事情牽涉從前，我想等時機成熟再說但害你們爲我擔心了。”
我長舒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你是怎麼找到她的屍骨的？”喻周好奇，“都過了那麼多年了。”
“一切都是機緣，她當時跳河，屍骨無處尋，如今終於找到，都是機緣也是我執着。”花姐說道，“我滯留在此，一是爲修煉，二便是爲了尋找花柔的屍骨給她歸宿。”
“你也因爲這個，才久久不能成仙。”我接過花姐的話說道。
“沒關係，我心裡一直記掛着她，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她從小就體弱多病，但性格溫柔善良，我們兩個，她更像是妹妹。”花姐柔聲說着，“小時候她身體還算好的時候我們每天都很開心，很快樂。”
我斂起心思，瞥一眼花姐：“那那個人呢？那個要跟你成親的男人，他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