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有四舍,化妖有兩劫。
神思不靖爲墮魔劫,身死道心爲殺身劫。
吳玄之這邊剛剛把藏影妖化生出來,便遭遇了殺身之劫。若非黑胖道人湊巧趕到,恐怕他今日當真得交代在這裡。
他龍象安保公司的實力雖然不錯,科研也搞得有聲有色,但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頂尖水平的高手不足。
在那些傳承了千百年的道門中,【烙印境】遠遠不是終點。
這畢竟也跟公司的年限有關,一個創立了才十年的公司,你也不能指望能培養出多麼厲害的高手。
整個公司很多【戒律境】的高手,都是中途招募進來的。
至於更高層次的存在,人家的眼界早就不在俗物之上,你想要招攬,連門都找不到。
吳玄之面沉如水,今日之事也給他提了醒,這片古老的大地上,可是積攢了數千年的隱秘。
他再如何看不上傳統的修行方式,那也是發展了幾千年的,誰知道隱藏了多少高手。
“陽都,能知道剛剛那人是誰麼?”
吳玄之根本就不曾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只看到一個濛濛的身影以及一根充滿了危險力量的鐵鐗。
“還能有誰,無非就是那幾個正一道門,說不定還是龍虎道人親自出手。當年推動‘三神合流’的,可就是那些人。”陽都的臉上也掛不住,如果那人是要對他動手,他估計也沒什麼還手的能力。
沒想到那些道門會這麼看重太白神,派出瞭如此的高手來刺殺吳玄之。
外人來看,修行者各自藏匿山中,一心苦修,等待飛昇或者坐化。
但實際上,修行者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又怎麼可能風平浪靜。
別的不是,道教大方向上就分全真、正一兩支。
二者一個是上山修仙,一個是下山衛道。
兩教的核心理念不同,發展的方向不同,在許多地方自然就有衝突。
比如前朝時候,朝廷大肆加封正一,打壓全真。而如今的朝廷,因當年王常月等人的緣故,又傾向於全真一系,抵制正一。
你要說這兩個派系能和平相處,那就是糊弄鬼呢。
而朝廷對某些派系的打壓跟扶持,實際上都是由根源的。
前朝爲什麼扶持正一?還不是希望藉助正一的力量,在天下大肆敕封城隍與土地。這種事情,沒有道門的人加入,又怎麼能玩得轉?
而如今朝廷爲什麼又扶持全真,還不是因爲正一與諸神關係密切,逐漸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威脅到了皇權的統治。而全真則講究清修避世,不追求外物,正好完美的符合了統治者的要求,雙方自是一拍即合。
如此,正一道門被壓制近三百年,但他們又怎麼會甘心?
吳玄之雖然跟那些道門沒有什麼直接上的利益衝突,但他今日出手就圍殺了人家辛苦扶持的棋子,道門不殺他纔怪。
“當年正一立教之初,神靈血祀成風,天下動亂。張天師才率領部衆破山伐廟,如今這太白神分明已經開始血祀,正一道爲什麼還要維護他?”吳玄之皺了皺眉,開口問道。
“嘿嘿,這都是快兩千年的舊事了,哪有什麼道理準則能沿襲幾千年不變的。所謂紛爭,說到底也是爲了利益而已。當年破山伐廟是利大於弊,自然就要推動此事。如今蓄養神靈以對抗世俗,也是利大於弊,他們爲什麼不做?”陽都對於國內修行界的情況,看得比吳玄之要更清楚。
“所以,正一已經與墮落的神靈勾結到了一起?”
吳玄之的語氣有些凝重,他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鼠疫。
一隻普通的鼠妖就竊取了瘟神權柄,在川中大肆作亂,這裡頭似乎也有不少疑點。
“至少……有一部分人是這樣的。”陽都遲疑了片刻,纔開口說道。
這裡頭的事情,很複雜。
這個世界,更復雜。
……
吳玄之重新回到了重陽宮。
雖然黑胖道人解釋說,是因爲償還那一千兩銀子的恩情才救下吳玄之一命。
但吳玄之畢竟被人救下了一條性命,肯定要親自對黑胖道人表示感謝。
更何況,今日的遭遇也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單槍匹馬的龍象安保公司,是萬萬應付不了整個修行界的。
他需得找個盟友。
重陽宮展露出來的實力不弱,而且也是全真一脈,簡直就他天然拉攏的對象。
只是,等他上山之後,遇到的事情卻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黑胖道人竟然死了。
他的屍體完好,既沒有尸解,也沒有羽化,只是單純的如常人死亡一般的留下了一具軀殼。
“原是吳公子來了,今日用完午飯,掌教便說要去給公子講經。只不過,他今日下午時分,先天之疾忽然惡化,便在觀中坐化。”清山道人長嘆了一口氣。
吳玄之看着黑胖道人的屍體。
雖說對方已經死去,皮膚依然帶有潤澤之色,外人看來,只以爲他是睡着了。
但無論是呼吸還是心跳,俱都停止。
道觀中的衆人倒是沒有多少悲慼的意思,只有小道童清月紅了眼眶,不捨的抓着掌教的手。
衆人只是給黑胖道人簡單擦洗了一下身體,而後換上了整潔的衣裳,便將其封入棺中,下葬到地宮“活死人墓”之中。
此處地宮是當年重陽祖師所建,歷代道人死後,都會下葬在這裡。
“這道人那麼強的實力,怎麼會突然身隕,真是奇哉怪哉。”陽都等人想不明白,這黑胖道人的境界,恐怕非常接近傳聞中的天仙了吧。
吳玄之站在破敗的重陽宮外,看着觀內衆人的忙碌。
忽然之間,他想起了黑胖道人給他講的經。
記得末尾處,那經文是這般說的:
“離凡世者,非身離也,言心地也。身如藕根,心似蓮花,根在泥而花在虛空矣!得道之人,身在凡而心在聖境矣。今之人,欲永不死而離凡世者,大愚不達道理也!”
根在泥而花在虛空,身在凡而心在聖境。
道長,或許是得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