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一旦打開,就像是決堤的大水一般,滾滾而來。在這陌生的街頭,顧西東生出了幾分的恍惚來。他頓了頓腳步,摟緊了背上的人,揹着她一步步的往酒店走去。
將祁安落放在酒店的牀上,顧西東就那麼站在牀前看着她。醉酒後的她臉頰嫣紅,帶着平常看不到的小女兒般的嬌憨。顧西東的手撫過她皺着的眉心,傾下身去,最終卻在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就那麼俯視着她安靜的睡顏。
大概是有些熱的,她的鼻尖兒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兒。脖子下方也是紅彤彤的一片。顧西東那麼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再俯下身去,直起身來,輕輕的推着她,打算叫她起來洗漱。
祁安落已經睡了過去,他去推她,她也只是哼哼了兩聲,立即就翻到了另一邊。再去推她時,她不耐煩了起來。含含糊糊的說着什麼,卻不見動。就跟一賭氣的小孩子似的。
顧西東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來,索性也沒再去叫她,而是起身打了熱水來,給她慢慢的擦拭着。她其實真的很瘦,手腕他一隻手握着輕輕鬆鬆的。明明上學那會兒,她的臉上是帶着嬰兒肥的。這幾年,好像她一直是那麼單薄,一直就沒有胖過。
顧西東給她擦拭完,並沒有回房間,而是就在房間裡坐了下來。直到下半夜。才衝了一杯水放在牀頭,悄悄的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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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落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一整晚就沒有醒過。第二早醒來除了頭有些暈暈的之外渾身都舒坦,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什麼也不想的喝醉酒過了。
一連呆了三天,祁安落和顧西東纔回了海城。寧緘硯和厚厚原本是要一起回去的,但臨走時突然傳出寧老太太病了,於是留了下來。但會在厚厚上學前將他送過去。
他說話一向是算數的,祁安落並沒有什麼可想的,回到海城之外開始奔波着找工作。
她也從大姨家裡搬了出來,一是厚厚的學校離那邊遠。二則是厚厚調皮,她不想再?煩他們。大姨他們是不同意的,祁安落好說歹說答應週末去那邊住,他們才應了下來。
新年招聘的公司很多,職位也不再侷限。祁安落是有準備的,投了幾份簡歷,最終竟然都收到了面試的通知。
她挑選了一家比較大的公司,總公司在香港,這邊的分公司年末剛成立。雖然剛開始會有些累,但環境比較單純好融入。
她過了筆試面試。最終被錄取。做的是普通設計的工作,但工資並不高,聽說過了試用期是另一個數。
待到祁安落安排好,厚厚和寧緘硯才姍姍來遲。祁安落問起時才知道寧老太太過世了。她一時?然,最近每天晚上都會和小傢伙通電話,但小傢伙從未說起過。
她只有說節哀順變,寧緘硯是疲憊的,雖然已經下葬,但他還得回去。他留下了徐讓和照顧厚厚的阿姨,讓祁安落安心去上班。厚厚入學的事情徐讓會去辦。
阿姨是以前就一直照顧厚厚的,祁安落並不擔心,只是她的房子不大,只能是將客房收拾出來給阿姨做房間來。
阿姨卻說寧緘硯給她租了房子,如果晚上祁安落需要她留下她就留下,不需要的話她就回去。
寧緘硯想得那麼周到一點兒也不奇怪,祁安落點點頭,稍稍的想了想,讓阿姨將卡號給她,以後每個月的薪資由她給她。
阿姨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那麼說。直襬手,委婉的說讓她和寧緘硯商量。祁安落只得作罷。
寧緘硯這一去有些久,常常都是來去匆匆的,見厚厚一面又趕回那邊。如此匆匆忙的過了一個多月,祁安落的工作也安穩了下來。她的表現優異,甚至給她提前轉了正。
公司裡的人不多,因爲是剛開的新公司,活兒也不多。倒也輕輕鬆鬆的,有足夠的時間照顧厚厚。分公司的經理是四十來歲的女人,姓莫。女兒已經在上高中,對祁安落異常的寬容。有時候需要加班也會讓祁安落帶回家裡去做。
大抵是不太放心他們的,顧西東倒是常常來蹭飯,有時候晚了就睡下了。到最後阿姨晚上做飯的時候就會主動的多做點兒。
這天中午,祁安落正準備下樓去吃午飯,就被莫經理給叫住了,她微微笑笑,道:“一起吧。”
祁安落的心裡有些詫異,不過卻沒表現出來,笑笑,應了一句好,道:“您請。”
莫經理倒是沒和她客氣,公司是有食堂的,兩人一人打了一份飯菜,就在窗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祁安落原本以爲莫經理是要說什麼的,但卻什麼都沒說。偶爾說着海城的天氣或是風俗習慣。
祁安落一一的回答了,等吃完飯一起上樓,莫經理才道:“小祁你今晚有沒有時間?陪我去參加一個酒會行嗎?”
她微微的頓了頓,臉上露出了抱歉來,接着道:“我知道這不屬於你的工作範疇,但我剛來這邊,對許多人不熟悉……”
祁安落之前的工作經歷她是清楚的,所以纔會讓她陪她過去。祁安落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微微笑笑,道:“好的,您客氣了。”
莫經理對她的爽快是感激的,讓她自己去置辦行頭,由公司報銷。參加酒會,總不能是那麼一身正裝去。祁安落也沒客氣,點頭應了好。
置辦行頭祁安落倒是不急。回辦公室就先給阿姨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晚上要加班,勞煩她去接厚厚放學,吃晚飯不用等她。
下午做完手中的工作,臨下班了她纔去置辦行頭,然後和莫經理在酒店門口會面。酒會比祁安落想象的要大很多,有好些同行以及客戶。祁安落帶着莫經理一一的介紹。介紹完便退到了一邊,將場子交給莫經理。
關於李總和甑嵐的那些齷蹉事,圈內已經弄得人盡皆知。有人好奇的提起,她三言兩語就敷衍了過去,並不去提。
這樣的場合喝酒是難免的,她和莫經理並不是一個級別的,紅酒一杯杯的跟喝水似的也不見半點兒醉意,反倒是依舊談笑風生,完全看不出一點兒醉意來。
她被派到分公司來,自然是急於做出業績的。所以自然得趁這個機會多認識人,拉攏潛在的客戶了。
祁安落以爲介紹得差不多她就算是功成身退了,誰知道介紹到陳總時,他竟然拉起她說起了家常來。祁安落以前在的公司並未和這位陳總合作過,但卻是知道他是圈內的大佬的。涉及很多的產業。一年投出去的廣告費用價格不菲。
莫經理明顯是做過功課的,立即就先乾爲敬。陳總含蓄的透露出最近公司的廣告來,莫經理更是熱情。陳總含糊的打了太極後便和轉向了祁安落,問起了她的近況來,並喝起了酒來。
祁安落最開始並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酒喝下去好幾杯,才得知這位陳總以前和秦引是戀人,被李總橫刀奪愛。這麼拉着祁安落說家常,不過是爲了打聽當初秦引有沒有受很大的打擊。
祁安落並不願意再提起這事,也不願去管別人的家長裡短。可這事尊財神爺,她不能往外推。只得表明自己並不是很清楚。饒是這樣,陳總仍是不放過她,頻頻的舉着杯。大抵是想將她灌醉套出點兒話來。顯然是並不相信她的話。
祁安落無奈,只得喝着。在喝了不知道幾杯時,忽然有人從她的手中拿過了酒。她微微一愣,回過頭去,寧緘硯站在她身邊,淡淡的笑笑,道:“祁小姐醉了,這杯由我代勞,不知陳總可賞臉。”
衆所周知的,寧總談生意是從來不喝酒的。陳總詫異,寧緘硯卻不待他回答,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祁安落甚至還來不及阻止。
陳總是最先反應過來的,趕緊的乾了杯中的酒,連連的道:“寧總您客氣了。”
寧家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這邊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他的身份的。許多人更是削尖了腦子的往他鑽。他這杯酒,這面子給得簡直是太大了。
寧緘硯的臉在瞬間變得通紅,他卻像是若無其事似的,和陳總寒暄了起來。祁安落是見過他喝酒後過敏的樣子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陳總到底是識趣的,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莫經理雖然不認識寧緘硯,但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不一般,和祁安落打了句招呼就離開了。
祁安落的心裡滋味雜陳,看着寧緘硯手撐在桌上,有些急切的道:“我送你去醫院。”
寧緘硯低沉着聲音說了句沒事,祁安落的心裡雖然着急,卻也不能在大庭廣衆這下和他爭執。她心裡是清楚的,如果剛纔不是寧緘硯喝了那杯酒,那位陳總恐怕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她。
寧緘硯很快直起身來,叫來了侍應生要了一杯蜂蜜水,遞給祁安落,讓她去角落裡坐一下。
祁安落說了句我沒事,看着寧緘硯的脖子下冒出的細小的紅點兒,想說什麼,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她其實並沒有柔弱到需要他不顧身體狀況的幫她。
寧緘硯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他特地的過來肯定是有事的,祁安落接過了蜂蜜水,沉?了一下,道:“你忙吧,不用管我。”
從她的神態寧緘硯就能分辨出她是喝了不少的酒的,寧緘硯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去那邊等我一下,我處理完事就送你回去。”
祁安落原本想說自己不需要他送的,目光觸及他脖子上的紅點,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應了句好。
不知道是否有人送他過來,他又替她喝了一杯酒,於情於理,她都是該等着他一起的。萬一有什麼事,也能及時的幫忙。
祁安落握着一杯蜂蜜水,只喝兩口就沒再喝了。視線偶爾會穿過人羣去尋寧緘硯的身影。
寧緘硯說去一會兒,卻還是過了半個小時纔過來。也對,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哪裡會特意跑一趟。
他的臉色紅得有些不正常,對着祁安落微微的頷首,說了句走吧,就先往外走。祁安落儘量的不惹人注意,不遠不近的保持着距離走了出去。待到到了停車場,纔給莫經理打電話。告訴她她恐怕得先走了。
莫經理倒是沒有說什麼,反倒是客氣的說多謝她了,讓她路上注意安全。掛了電話,祁安落才發現走在前面的寧緘硯停了下來,像是在等她,她快步的跟了上去。快要走近時,寧緘硯才重新邁開腳步。
到了車邊,寧緘硯的眉頭皺了起來,回頭看了祁安落一眼,道:“司機沒在。等一會兒。”
他拿出了來,走到一旁打起了電話。祁安落等着他的電話結束,這才上前,道:“我去藥店給你買點兒藥。”
寧緘硯鬆了鬆領帶,看了看時間,道:“一起去。”他倒是並不含糊,說着就往外面走去。不遠處就是一個大藥房,祁安落快步的走了過去,並低低的和賣藥的中年醫生說着什麼。
那醫生看了寧緘硯一眼,眉頭皺了起來。很快就拿出了幾種藥來。寧緘硯看了看,倒是沒說什麼,任由着祁安落付了錢。
拿着藥到了外面,祁安落立即去邊兒上的便利店給他又買了一瓶水。寧緘硯說了句謝謝,取出了藥來,一起吃了下去。他眉頭也沒皺一下,看着他吃下了藥,祁安落這才鬆了口氣,問道:“吃過東西了嗎?”
寧緘硯沒有回答,回頭看了她一眼,道:“附近有什麼吃的嗎?”
“這時候……”祁安落看了看四周,見一見牛肉麪館的燈還亮着,就道:“吃麪嗎?”
寧緘硯沒有說話,點點頭。祁安落也點點頭,然後往前帶路。走了那麼幾步,寧緘硯才道:“只是看着嚇人,沒事,明天早上就消了。”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的,顯然是沒怎麼當成回事。祁安落的背影僵了僵,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牛肉麪館離得並不遠。沒走幾步就到了。這時候店裡已經沒人,只有老闆在擦着桌椅。祁安落要了兩碗牛肉麪,而寧緘硯就在一旁坐着,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牛肉麪倒是很快就端上來,祁安落將配料推往寧緘硯的面前示意他自己放。寧緘硯卻什麼都沒有放,就那麼吃了起來。他吃得不快,看不出有沒有胃口。倒是祁安落沒吃東西,真是餓了。
吃了那麼會兒,他纔看了祁安落一眼,淡淡的問道:“你們公司經常有應酬?”
祁安落愣了一下,隨即解釋道:“不是。那位經理是總公司調過來的,對本地並不熟,所以才叫了我一起。”
寧緘硯嗯了一聲,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就僵了起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祁安落沉?了一下,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剛。”寧緘硯回答得很乾脆,稍稍的頓了一下,看向了祁安落,問道:“今晚我方便去看看厚厚嗎?”
他脖子上的紅點完全沒有半點兒消散的跡象,祁安落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確定不用去醫院?”
寧緘硯嗯了一聲,她點點頭,說了句可以。一碗麪還未吃完,寧緘硯的就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應該是司機打來的,他說了自己的方位,就直接掛了電話。
祁安落加快了速度,寧緘硯倒是慢吞吞的,將一碗麪吃得乾乾淨淨的。這才放下了筷子。他很少吃那麼多東西的,祁安落忍不住的多看了他一眼。
待到坐進了車裡,寧緘硯才問道:“厚厚最近乖嗎?”他的語氣很平靜的,就像和朋友聊天似的,不親也不疏的。
祁安落點點頭,說了句還好。兩人一時無話,直到到祁安落住的地兒,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祁安落每每擡頭看到他脖子上的細小的紅點,就恍恍惚惚的,寧緘硯卻像是沒事人似的。
兩人回去的時候厚厚已經睡了,阿姨還沒走,坐在沙發上織着毛衣。看到寧緘硯跟着過來她挺詫異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叫了句寧先生。
寧緘硯淡淡的嗯了一聲,換了鞋就直接去看厚厚。祁安落原本以爲他會多呆會兒的,誰知道進房間沒幾分鐘,他就出來了。看了看祁安落,道:“我明天過來接他去吃飯可以嗎?”
他的語氣是徵求的,彷彿祁安落不答應他就不接似的。祁安落應了句好,他也沒多說什麼,微微的頷首,說了句早點兒睡,拿着外套就走了出去。祁安落有些怔怔的,送走了阿姨,這纔去洗澡。
第二天祁安落到公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莫經理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樣。昨晚那場面……她想到什麼那也正常。祁安落只能似的當成什麼事也沒有。
她當成什麼事都沒有,別人卻並不是。開完了早會,莫經理就叫住了她,讓她去她的辦公室一下。
坐了下來,莫經理先是給她衝了杯咖啡,這才溫和的道:“昨晚喝了那麼多酒,沒事吧?”
祁安落趕緊的搖搖頭,笑着說沒事。莫經理頓了一下,有些歉疚的道:“昨晚本來就不屬於你的工作範圍,你安心工作,以後都不會有這種事了。”
她不過是叫她出去陪着應酬一下,竟然還特地的叫她來說,這是不是有些太小心了?
祁安落趕緊的表明沒事,莫經理竟然又道:“你家裡有小孩子,如果有什麼事不必等着打卡上下班,忙不完的工作可以帶回去做。只要工作做好就行了。”
祁安落的心裡有些詫異,她並不認爲自己有那麼大的面子。她說了句謝謝,原本以爲莫經理還會說什麼的,但她卻什麼都沒有說,溫和的讓她出去上班。
祁安落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果說剛纔的事兒和寧緘硯沒有一點兒關係,她是完全不相信的。她並不認爲自己在莫經理的心裡有那麼重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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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怔怔的。如她所預料,下午的時候那位陳總竟然親自來了公司,和他們談他們公司的廣告。陳總哪裡是那麼容易搞定的,更別提親自過來了。難怪莫經理早上對她那麼客氣。
下午回到家裡,厚厚果然和寧緘硯去吃飯去了。家裡放了好些沒見過的水果。祁安落稍稍的愣了一下,問阿姨:“這些是您買的嗎?”
阿姨正在擺碗筷,笑笑,道:“不是的。這些水果這邊也買不到,這是寧先生帶過來的。”
除了水果之外,還有些零食。甚至還給她帶了一隻名牌包。水果祁安落讓阿姨收了起來,那隻包卻沒有動。
寧緘硯遲遲的沒有送厚厚回來,祁安落一個人在家裡呆着空蕩蕩的。吃過東西便下樓去了散步去了。
天氣已經回暖,小區裡到處都有出來遛彎的人。她認識得並不多,走了一圈看了看時間。想着家裡的牙膏之內的沒有了,直接去了超市。
這時候超市裡的人竟然還很多,祁安落將平常需要買的東西一次都拿起了,然後推着推車到收銀臺去結賬。人多,結賬也異常的緩慢,好不容易纔輪到她。
人多有些悶熱,拎着東西往外走,感覺到出口處的涼風吹了過來,她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正要走出超市,對面就迎來了一人。祁安落的目光掃到時就愣住了。甑嵐大着肚子。看樣子已經快生了。她顯然也沒想到會看到祁安落,腳步也緩了下來。
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變,她已經完全不是那個精明能幹的甑總了。穿着一套褪色的睡衣,頭髮也亂糟糟的,眼底下有?眼圈,一看就知道沒睡好。生活,大概過得也不是那麼如意。
祁安落原本是想當做什麼沒看見直接離開的,誰知道要錯過時,甑嵐突然道:“看到我這樣子,你一定很過癮吧?”
她的語氣竟然很平和,完全沒有譏誚或是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