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早已是繁燈點點,樓層高,寂靜得沒有半點兒喧囂。興許是早已預想過這樣的場景,祁安落非常的平靜,完全沒有半點兒侷促。只是有小小的恍惚,彷彿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一般。
誰也沒有說話,遠遠的看着這一家人的畫面,寧和安謐,或許是有燈光的作用,還有些小小的溫馨。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年三十里。
可事實上,這只是表面而已。寧緘硯的視線落到了祁安落的身上,微微的有些苦澀。她是非常平靜的,同時也是隔絕着他的。儘管她同他說話時是平和的,但他能感覺得到她的疏離。
寧緘硯收回了視線,目光又落到了厚厚的身上。過了那麼會兒,他才輕輕的問道:“過了年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他的語氣很平和,並沒有帶着其他的情緒,就像是朋友之間的交談一般。
祁安落自然不能不回答,收回了停留在電視上的目光,回答道:“暫時還沒有,應該會很快找工作。放假之後各個公司應該都會有新的招聘。”
寧緘硯點點頭,一時無話。祁安落找不到話說,索性也不去找,目光重新回到了電視屏幕上,拿起了小碟子裡的瓜子開始剝了起來。氣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下來,祁安落剝了幾粒瓜子,像是沒話找話說似的開口問道:“你以後的工作重心,還是在這邊嗎?”
寧家的所有事兒,他都是沒有提起過的。而關於寧家的一切。她是在不經意間從網上看到的。寧家不是小企業,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人注視着。他將寧淄博一家從企業裡清除,完全沒有任何隱藏,前段時間曾經鋪天蓋地的報道過。
內容無外乎是擔憂這場內鬥會影響到公司的運轉,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寧緘硯幾乎沒有廢任何的力氣,就將寧淄博父子以及他那些爪牙給收拾了。寧城運以及完全被公司開除,而寧淄博,雖然擔了一個副總的名號,但也只是徒有虛名。並沒有任何的實權。
這次的爭鬥,寧緘硯是完勝。也有人說他心狠手辣,在他爺爺纔剛過世,就迫不及待的將他自己的親二叔給收拾了。不過這種流言並沒有維持多久,都是有眼色的人,在這個關頭自然是不會得罪誰。
唯一讓人疑惑的是,寧緘硯自己的公司並沒有和寧氏合併到一起。甚至是划着界限的。誰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寧緘硯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點點頭,道:“是。”頓了頓,他又繼續道:“那邊有足夠的人手。我並不需要操心那邊的事。”
寧淄博的爪牙被清除,也算是給公司上下一個警告。現在總要的職位都換上了他的人,他更不用去操心什麼。只需要在總要的場合出現以下便好。他也並沒有把生活的重心轉過去的打算。
祁安落點點頭,再沒有說什麼。寧緘硯也沒說什麼,推了一杯水到她的面前,拿了一把瓜子剝了起來。
他剝得很認真,全神貫注的好像什麼都沒有再想。祁安落這次是真的找不到話說了,就專心致志的看着電視。
聯歡晚會除了有各大明星唱歌之外還有她喜歡的小品,挺有新意的,她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掛上了笑意。
那麼看了一會兒。她再伸手去抓瓜子時,手感有些不太對。她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手邊。手邊放瓜子的碟子已經被拿去一邊了,取而代之的是剝得乾乾淨淨的瓜子仁兒。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旁邊的寧緘硯剝了一個砂糖橘放遞給她,平和的道:“吃完這些就別再吃了,吃多了上火,胃不舒服。”
他就那麼遞着橘子,祁安落嗯了一聲,只得接了過來。那碟剝好的瓜子卻沒有再去碰。
寧緘硯好像也不在意。又去拿了些零食過來放在祁安落的面前。祁安落卻沒有再吃,坐直了身體看着電視。
因爲過年的緣故,寧緘硯給他買了好些玩具做禮物。小傢伙非常的興奮,沉浸在新玩具裡,時不時的叫一聲媽媽,讓祁安落看。
祁安落微微笑着,莫名的就恍惚了起來。坐了大概一個小時,她就站了起來,去給顧西東打電話。
雖然顧西東臨走時保證過不會惹事,但她還是放不下的。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顧西東在醫院裡,說是人沒有什麼大礙,讓她別擔心。兩人正說着話就有護士問着什麼,祁安落讓他忙,切斷了電話。
回到房間的時候寧緘硯正蹲着陪小傢伙玩遊戲,他非常的有耐心。祁安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發覺沒自己什麼事兒,又輕輕的回去坐着看電視。
她已經許久沒有上班,和以前的同事聯繫得並不多,也沒有人給她打電話。祁安落坐着坐着的,忽然又想起了鍾湛來。
她卻沒有再去給她打電話,她既然不想再聯繫,那肯定是有她不想聯繫的理由。說起來,兩人的關係也只是同事而已,她沒必要去給別人添煩惱。
聯歡晚會祁安落看了一會兒就沒有了興致,她站到了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的熱鬧與繁華。
樓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羣,多得嚇人。各大路口已經實行了交通管制,還有配着武器的特警巡查。
大概是一直見祁安落站在窗邊,陪着厚厚玩的寧緘硯站了起來,走到了她的身邊,往樓下看看,道:“要不要帶厚厚出去走走?”
說起來,這算是一家人的第一個團圓年。祁安落的心裡莫名的就有些澀澀的,搖搖頭,道:“不用了。”
人太多,帶着小傢伙出去容易走散。還是呆在酒店裡比較安全些。她不出去,玩着玩具的小傢伙卻一下子蹦了起來,跑過來抱住了她的腿,道:“媽媽媽媽,我們出去玩好不好?舅舅說要給我買會亮着的那東西的。我還要很大很大能打鳥的那種槍。”
他的記性倒是好得很,顧西東哄過他一次他竟然就記得了。祁安落看着他那樣子有些好笑,故意的皺起了眉頭,道:“那是舅舅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小傢伙的嘴一下子就扁了起來,又去看寧緘硯。寧緘硯微微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好,不過你得聽話,不能亂跑。”
小傢伙歡呼了一聲,去拿外套去了。祁安落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底下的人羣,道:“人太多……”
“沒關係,不往人多地方擠,就在邊兒上就好。那麼冷冷清清的,沒有過年的氣氛。”寧緘硯微笑着道。
父子倆都有興致,祁安落只得去拿自己的外套。臨出門時寧緘硯又給厚厚拿了圍巾圍上,這才下樓。
纔到酒店的大廳,就聽到外面鬧哄哄的聲音。一點兒也不覺得吵雜,反而別樣的溫馨。
這時候多半的人都已經吃過了年夜飯。酒店外面已經不像來時那樣,已經挺慢了車。好些小孩子拿着熒光棒胡亂的揮舞着。
祁安落暗暗的慶幸自己早出門了,要是等這個時候才走,不知道會被堵在哪兒。路邊擺了很多小攤,賣着各種小孩子的玩具,以及各種各樣喜慶的掛飾。
厚厚見着人多更是興奮不已,從寧緘硯的懷抱中下來,掙扎着要往熱鬧的地方走。寧緘硯拉着他的手,走那麼遠又會回頭看祁安落跟上沒有。
小傢伙是有目的的,給他買了熒光棒之後他也不再鬧了,學着那些小孩子拿在手中揮舞着。他是第一次過那麼熱鬧的年,以前的過年,他太小,都沒出來過。連守歲也沒有,早早的就會讓他睡了。
他顯然是興奮得很的,指着這個問那是什麼,指着那個問那是什麼。寧緘硯一一的解答了,見別的小孩子吃着冰糖葫蘆,他也要。寧緘硯給他買了一串,又給祁安落買了一串。
祁安落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自在的,但已經買了,她只能是接了過來,說了一句謝謝。
過年明明是休息的時候,卻仍有很多小販擺着小吃攤。大概是難得有這樣的日子,也沒有城管驅逐。
小傢伙買了冰糖葫蘆,又要買糖人兒。寧緘硯皺着眉頭說不衛生,見他悻悻的,還是給他買了。
轉了一圈,竟然走出了薄薄的汗來。祁安落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正要問寧緘硯是不是要回去了,寧緘硯就對小傢伙道:“回去吧,待會兒人多起來就回不去了。”
小傢伙還沒玩盡興,怎麼也不肯。寧緘硯無奈,稍稍的想了想,見邊兒上有一家餐廳有表演,就帶着他們倆進去。
餐廳裡有各種各樣的甜點供應,還有剛做的酒釀圓子。寧緘硯坐了下來,點了兩碗酒釀圓子。一碗喂着厚厚,另一碗推給小傢伙。
表演有些乏味,加上亂哄哄吵鬧聲,直震得祁安落耳膜生疼。不過在這兒坐着總比在外面擠着好。等着小傢伙玩得累了,寧緘硯才提出回酒店。小傢伙雖然不願意,但到底沒有再鬧。
這邊有煙火表演,出去的時候人比出來時多了很多。幾乎是肩並肩的,幾乎是寸步難行,寧緘硯並不敢大意,將小傢伙抱在懷中。好在酒店就在對面,離得並不遠。
看着不遠,但人多。走得極困難,雖然有寧緘硯在前面帶路,但沒走多遠兩人還是被擠散了。她的身材小,被人流擠來擠去的,讓一讓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聲中,根本就聽不到。
祁安落無奈,卻沒辦法。抱着厚厚的寧緘硯停了下來,她只能是示意他們先走。但寧緘硯並沒有先走,反而是又走了回來。伸出遞到前落的面前,道:“抓住我的手。”
祁安落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放到他的手心中。寧緘硯幾乎是立即就握緊了她的手,帶着她往酒店的方向走。人多走得有些費力,但好歹沒有再被人給擠散。
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擠出了一身的熱汗來。到了酒店門口,祁安落才鬆了口氣,寧緘硯也鬆開了她的手。
“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祁安落看着擠動的人羣,吁了口氣。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過年的時候來過這邊了,以前來的時候還是初中,和顧西東的一羣同學在一起。但那時候的人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多。後來長大了,人懶散起來,就沒有再來過。
“每年的煙火表演都會有很多人。去年的時候n市還發生了踩踏事故。”寧緘硯說着,看了看祁安落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又道:“上去洗個澡。”
祁安落說了句不用,寧緘硯也不多說什麼,看了看人羣,道:“上樓吧。”
祁安落點點頭,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熱鬧,這下更是不想再下來了。樓下喧囂的,一到樓上就安靜了下來。祁安落沒有覺得冷清,反而是鬆了口氣。
小傢伙也擠出了一身的汗,一回到房間寧緘硯就給他洗了澡。出來讓祁安落去洗,祁安落說不用。他也沒多說什麼,自己進了浴室。
祁安落累得厲害,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最近很少有那麼晚睡的時候,看着電視看着電視的就打起了呵欠來。
小傢伙倒是一點兒也不困,正抱着電話和寧老太太說着悄悄話,給老太太拜年。
祁安落看了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十一點多了,很快就迎新年了。她坐直了身體,打起了精神來。又拿出看了看,人那麼多。也不知道顧西東能不能準時過來。她並沒有在這邊住的打算,如果他過來不了,她就只有帶着厚厚打車回去了。
電視看得無聊,她又氣了東西來。寧緘硯的橘子不知道是哪兒買的,很甜,吃了一個她又忍不住的拿起了一個剝着。
等到十一點半,興奮的小傢伙也困了起來,窩在她的身邊開始打起了瞌睡。馬上就是十二點了,祁安落只得提醒他,“別睡,我們一會兒就回去了。睡着了待會兒冷。”
小傢伙迷迷濛濛的,雖是應着好,但是沒過多大會兒就睡了過去。祁安落無奈,拿了薄毯替他蓋着。
零點就放起了煙花,天空中一片絢爛。底下一羣陌生歡呼着,迎接着新年的到來。祁安落在沙發上遠遠的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在小區樓上放煙花的場景來。
她不過只想那麼一瞬間,立即就回過了神來。煙花足足的放了好幾分鐘,天空才重新的暗了下來。她看了看睡得熟的小傢伙,剛想拿出來給顧西東打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顧西東打來的,她接起來喂了一聲,顧西東就有些無奈的道:“安落,我過來不了,他家人還沒過來,我今晚得在醫院守着。原本是想請護工過來照顧的,但這大過年的……”
誰不想過一個團圓年,這時候到哪裡去找人。他的話還沒說完,祁安落就道:“沒事,我自己會回去。”
“車子堵得那麼厲害你怎麼回去?”祁安落皺起了眉頭,問道。
“這你就別管了。”祁安落回答道,說完說了句我掛了,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將放進了衣兜裡,她站了起來。寧緘硯聽到了她電話的,立即也跟着站了起來,皺着眉頭道:“現在怎麼回去?”
祁安落伸手去抱小傢伙,道:“打車回去。”
“你覺得這時候能有車嗎?”寧緘硯抿緊了脣,看了看外面。
祁安落的動作頓了一下,說了句沒關係就將小傢伙抱了起來。小傢伙嘟嚷了一句什麼,就又埋進了她的懷裡睡過去了。
寧緘硯見她將小傢伙抱了起來,眸色沉沉的,“這個時候打不車,就算我送你們回去,這時候也是堵在路上。我去重新開房間,你打電話給家裡人說一聲,別回去了。”
他說着不待祁安落回答,就往門外走去。祁安落何嘗不知道他說的事實上,看了看懷中睡着的小傢伙,最終還是輕輕的將他放在了沙發上。
寧緘硯過了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他的眉頭是皺着的。看了祁安落一眼,道:“沒房間了。你和厚厚睡牀,我睡沙發。”微微的頓了頓,他接着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怎麼樣,我沒那麼卑鄙。”
他這句話等於是將祁安落的退路都堵死了,她還沒有說話,寧緘硯就走了過來,將小傢伙抱了起來,然後道:“浴室裡有新的洗漱用品,去洗澡。”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也沒看祁安落,直接抱着小傢伙往臥室去了。祁安落揉了揉眉心,並沒有急着去洗手間,拿出給大姨打了電話。大概以爲她是和顧西東在一起的,俞美虹並沒有說什麼,應了下來,讓她早點兒睡。
祁安落掛了電話,站了會兒才進了浴室。這裡沒有睡衣,卻是有浴袍的,尺寸稍稍的大了一些的,但好在能將就。
她洗好澡出來的時候寧緘硯已經從房間裡出來了,站在落地窗前抽着煙。聽到祁安落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掐滅了菸頭,淡淡的道:“我們談談。”
祁安落原本是想說沒什麼好談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她明顯是要離寧緘硯遠遠的,寧緘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但卻沒說什麼。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纔開口道:“我知道你大概很不願意再見到我。”
祁安落沒說話,他頓了頓,又道:“我不會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更不會插手你的生活,你放心。所以,你不用那麼警惕的防備着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來。祁安落想解釋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她壓根就沒有任何可解釋的。事實上寧緘硯說中了她的內心,她確實是在抗拒着他的。更抗拒着,那個她所不知道的以前。
兩人就那麼沉?着,過了好一會兒,寧緘硯才繼續道:“厚厚。我會負責他的所有費用。只要你願意,他就一直跟着你。過年之後,我就讓以前照顧他的阿姨過來照顧他,你不用有其他的擔心,去找你的工作。我以後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在這邊,週末的時候,在你有時間的情況下我想和你一起帶他出去玩玩。”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晦澀起來,“當然,這都是在不會妨礙你的情況下。我提這個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他是在單親的家庭里長大,對家庭的渴望比同齡小孩子要多很多。那麼做,只是想盡力的讓他的童年圓滿一些。”
他所提的並沒有什麼過分的,相反,對她來說完全是很有利的。她當然沒有額任何不答應的理由。
祁安落沉?了一下,應了一句話。寧緘硯似乎是鬆了口氣,點點頭,道:“那你去睡吧。”
他坐在沙發上沒有動,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還是怎的,表情微微的有些恍惚。祁安落點點頭。站了起來。本是要邁開步子的,卻還是沒動,低低的說了句謝謝。
她是該謝謝他的,謝謝他沒有和她爭厚厚。也謝謝他,沒有將事情鬧得難堪。
寧緘硯聽到這句謝謝的時候微微的一怔,隨即自嘲的笑笑,道:“謝我什麼。要說謝,也應該是我說纔對。”
他說完這句話就側過了頭,看向了窗邊。祁安落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說話。回臥室裡去了。
小傢伙睡得很熟,她輕輕的在他的旁邊躺了下來,卻是怎麼也睡不着。拿出看了看時間,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卻不過才十二點半。
房間裡寂靜無聲的,躺了會兒,想起那不算大的沙發上,祁安落躺了會兒,還是穿上鞋下了牀。
出去的時候寧緘硯依舊是在沙發上坐着的,只是電視已經關了,燈光暗得只看得見人影,四周都是悄無聲息的。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走到了客廳裡,才道:“你去和厚厚睡牀吧,我睡沙發就行。”
寧緘硯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發現她出來。稍稍的怔了一下,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了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