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不會原諒你,你傷透了我的心!你傷透了我的心!”陳白露聲嘶力竭地喊着,隔着兩層門,我能感受到她失控了的憤怒,我戰戰兢兢地把鞋子放在門口,以爲會看到忍無可忍的薛先生奪門而出,但是他沒有。
我的腦子裡充斥着吵架聲,昏昏沉沉地下樓來,初夏暖和的晚風迎面撲來。我正站定出着神,薛先生的司機看到我。
“海小姐。”他叫我。
“你還不走?薛先生大概不會下來了。”
胖司機一怔:“我沒收到短信,只能等着。”
“辛苦。”我隨口客氣,沒精打采地往外走。
然後薛先生推開樓底的玻璃門,大步走下臺階,見到我,也一愣:
“你剛來?”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該說實話還是撒謊。
“我來還陳白露的鞋子—放在了門口。”
“你聽到?”
“聽到了一點點。”我謹慎地說。
這個年齡和我父親相仿的男人,像個受了批評的孩子一樣低下頭,滿臉懊喪:“我太粗心了。”
我嘆口氣:“是。”想了想,我又說,“薛先生,關於你和陳白露的第一次見面,她簡略地和我講過;後來發生的事,我不清楚她告訴了你幾成;我並不想爲我的朋友辯護,陳白露不是一個清白的姑娘,但公平地說,她不是壞人。如果你誤解了她,那真是蠻遺憾的。”
薛先生看着我,然後他說:“我被她鬧得頭疼—老了,禁不住這麼吵。你和我散散步,好嗎?”
我猶豫一下,陳白露此時一定在樓上的窗前看着,想起因爲陳言我們生了多少嫌隙,我不是沒有顧慮的。可是怎麼拒絕呢?這話怎麼說呢?
我只好轉身朝着小區大門走去,薛先生和我並排走着,司機先把車開出去。
“海小姐,我是中年人,也是商人,這世界上見不得人的事假如有一百分,我大約見到了十分。你和陳白露,或者你們身邊年輕的男孩所不齒的事,在我看來根本不值什麼。我第一次見到她,她擡着下巴把一張銀行卡拍在桌子上,說‘這張卡里有九位數,你出得起更高的價錢再來包養我’—”
“她和我說過。你貌似被嚇住了。”
“哈哈!”薛先生爽朗地笑了一聲,“海小姐,你真是年輕,這樣一句話能嚇到我,我早就被人吃得連骨頭也不剩了。自從那天我就知道這個姑娘既驕傲又幼稚。這樣的姑娘一定是清白的。”
“爲什麼?”
“怎麼說呢……”他皺着眉頭斟酌着詞句,“一個女孩,有沒有受人供養過,是瞞不了人的。氣質完全不同。”
“怎麼不同?”
“受人供養過的姑娘,哪怕只有一個月,她們的眼睛裡會打上去不掉的烙印:就是取悅。”
“取悅?”
“一個女孩如果曾經爲了錢取悅過別人,她的一生就算毀了,她以後的所有行爲都會帶着這件事的印記。”
我差點兒說“那你又何必供養她呢?”幸好理智讓我嚥了下去。
這一切都是陳白露的選擇。我何德何能,又站在什麼角度評價她,或者給薛先生什麼建議。
“她是個清白的女孩。”我點頭說。
“所以我更感到抱歉。今天是我太疏忽。我會送她一份重禮,她會喜歡的。”
“很大的鑽石嗎?”我取笑。
“比鑽石重得多,她會喜歡的。”
~10~
薛先生送她的“厚禮”令人嫉妒:幾天後卡梅隆來天津同天津電影局談一個合作,許多導演、城中名流都託關係想見上一面,無論是楊寬那個社交圈,還是我正在慢慢熟悉的電影圈;但晚餐的席位是有限的,除了當地領導,陳白露算一個,這一切都是薛先生的安排。
陳白露果然消了氣。
從天津回來後,陳白露陪我在花卉市場裡買花,我絲毫不掩飾我的羨慕,而她像是安慰我,又像是的確有什麼遺憾似的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現在發一封郵件給卡梅隆,問他昨天晚宴上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叫什麼名字,他如果答得上來,我把這盆花買下來送給你。”
她指着一盆標價兩千塊的白海棠說。
“也未必這麼快,總能記住二十四小時吧?”我笑。
陳白露撇撇嘴:“你知道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是什麼嗎?漂亮姑娘。漂亮不是稀缺資源,從來都不是。可惜漂亮姑娘從來意識不到這一點,反而把自己看得太高。”
“沒有你說得這麼不堪吧?至少是‘寶貴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