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我辦了一個女生party,邀請了至少二十個女孩。
那天路雯珊戴了一串帝王綠福豆項鍊,水頭好到要溢出來,即使我這個對翡翠只懂皮毛的人也看得出是頂級的貨色。路雯珊說這是一個國民黨姨太太的東西,1949年初這軍官同正房太太連夜逃去臺灣,姨太太得到消息的時候,飛機已經起飛了。但是這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良心,給姨太太留下這顆福豆,說是當年孫殿英從慈禧墓裡挖出來的,價值連城,如果姨太太在新中國過得不好,把福豆賣掉,夠吃一輩子。
可惜姨太太連新中國成立都沒有等到,軍官走後沒幾天,她就戴着福豆項鍊上吊了。遺書裡寫明瞭福豆的來歷和價值,姨太太的意思是把她草草收殮就好,福豆留給在鄉下務農的老爹老孃。老爹老孃應該是當時中國最普通的農民,文盲,上不懂民族大義,下不懂兒女情長,但他們在祖宗墓上點了一個穴安葬了女兒,項鍊依舊戴在她的脖子上。
1966年,這位姨太太被掘了墳墓,據說包裹屍體的草蓆已經爛光,白骨陷在泥土裡,這翡翠就掛在白骨上,被軍代表扣下了。
至於這顆福豆是怎麼到了路雯珊手裡,她似乎也講了,但我被那黑泥、白骨、翡翠的場景嚇到了,那一幕在我心裡定格了很久,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路雯珊已經在手舞足蹈地炫耀另一件東西了。
陳白露把腳搭在一隻矮凳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煙,用她慣有的輕蔑眼神看着路雯珊。
“你也不怕慈禧半夜來找你,三寸金蓮,櫻桃小口,就站在你牀邊—”陳白露笑着說。
“慈禧丟的東西海了去了,且找不到我這兒呢。”路雯珊也笑着朝她翻了個白眼。
在路雯珊講故事的時候,付師傅至少進出了五次,不是給菸灰缸添咖啡沫,就是拿着燉蠱讓我嘗湯的鹹淡。一個油光滿面又卑躬屈膝的中年男人在眼前晃,對我來說是特別難以忍受的事。
可是我沒有拒絕人的天分。煩到極致,我也只是說了聲:“付師傅,你歇着吧!”
“徒弟都在呢,您放心!”付師傅中氣十足地對我用“您”字,我也不得不矜持起來,有火也不能發。
“走開。”陳白露冷淡地說。
付師傅熱情洋溢的表情立刻在臉上凝固了,看看陳白露,又試探地看看我。
陳白露低頭切雪茄,彷彿胖大的付師傅是一團空氣。
我聳聳肩,表示不站在他這邊。
付師傅尷尬地笑了兩聲,迅速走掉了,他的背影還沒消失在門口,陳白露就冷着臉對我說:“這種人你忍他有什麼用?趁早說明白別來往,廚師哪兒找不到?”
我確定付師傅是聽到了的,這種當面講人壞話又被抓包的感覺讓我很尷尬。
陳白露去陽臺抽菸,窗子拉開一條縫。
“她不就是一落馬貪官的女兒嗎,她牛氣什麼呀。”路雯珊瞥了一眼陳白露的背影,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