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裡側躺在房間榻榻米上吃甜豆沙包,順便看着電視裡的“落語”節目,不時哈哈笑上兩聲,感覺目前的生活狀態簡直就是她一生的追求——等嫁給北原秀次了,她就要這樣過日子,吃飽了就看電視或是出去玩耍,當一隻快樂的米蟲。
她其實挺喜歡這旅館的,設施齊全,外面就是山林河流,滿山遍野都是食物,要是有可能,她希望可以長期在這裡定居,反正感覺比城市裡好——到時她負責打獵,北原秀次在家裡烤肉,當一對逍遙的野人夫妻。
可惜不行,就只能住一晚了……不過依她的性子,明天的事明天煩惱,今天先高興了再說!
她一點煩心事也沒有,很開心的看着電視,邊吃黏黏的豆包邊舔手指,突然有些奇怪的坐了起來,仰頭看了看室內的節能燈,那燈正一閃一滅,還發出了“滋滋”的電流聲。接着燈光變了,失去了明亮雪白的光線,轉成了污血的顏色,頓時映得室內一片暗紅色,像是空間突然出現了變化,由人間到了某種不知名的場所。
電視的畫面也消失了,發出了“沙沙”的聲音,變成了一片雪花點,和暗紅色的燈光互相映襯,讓氣氛猛然虛幻起來。
電視也壞了嗎?雪裡爬着湊了過去,控制着力量很小心的敲擊着電視,進行“物理維修”,這落語剛聽到好笑的地方,斷了可不行。
她敲了幾下沒效果,剛考慮要不要去找冬美問問,轉頭就看到室內牆角那裡坐着一個全身穿着白衣的少女,靜靜低着頭,一動不動,只有臉龐兩側垂下的烏髮微微顫動,像是就這樣便能坐到天荒地老。
雪裡大吃了一驚:“啊咧,你是誰?”
白衣少女慢慢擡起了頭,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兩眼無神,目光空洞,幽幽道:“我好寂寞啊,來陪我,來陪我……” ωwш●t t k a n●¢ O
在牆壁夾層裡藏了四個小時,又陰又溼又還差點悶死,就爲了這一刻!快點驚恐尖叫,拉開這恐怖之夜的帷幕!
雪裡呆了一會兒,調頭爬了過來,在離白衣少女幾步的地方跪坐下了,探着頭小心問道:“你是這旅館的主人,月醬嗎?”
女鬼二號怔了一下,這反應不太對,但她緩緩點頭:“我是荒木月,請多關照,但這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已經死了,死了很久了,我已經沒有家了。”
雪裡也跟着她緩緩點頭,面露同情之色:“我知道,我聽說過你的事了,你很厲害,把害你的人都殺掉了,自己幫自己幫了仇,這很了不起,我有點佩服你的。”
佩服?這感情不對吧?不是該害怕嗎?
女鬼二號憋了一會兒,小心問道:“我已經死了很久了,已經變成了鬼物,你不怕我嗎?”
雪裡跪坐着向前挪了挪,認真道:“我不怕你,我知道怎麼除掉鬼物。”
“什麼?”女鬼二號看雪裡湊了過來,忍不過微微後仰,這是什麼情況?你表面上是個女子棒球高校生,其實隱藏身份是個高校陰陽師?
像千原正義那種的?
雪裡很認真的給她解釋道:“我在漫畫上看到過的,用武士的熱誠之血染紅刀刃,就可以直接斬殺鬼物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擺出了手刀造型,目光落到了女鬼二號的脖頸上,目光銳利而兇猛,似乎躍躍欲試,但她很快挪開了目光,又樂呵呵地道:“不過你不用怕,我是好人,我不會傷害你的。”
女鬼二號一瞬間背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剛纔雪裡的目光好恐怖,被注視着有種隨時會身首異處的感覺,忍不住直接道:“啊,是……是這樣啊,謝謝你。”
原來自己差點被殺?
“沒什麼的,你也很可憐的。老爹說過,劍士只會面對強敵時拔劍,不能用來欺凌弱小,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傷害你。”雪裡摸着後腦勺笑得很純淨,接着關心地問道:“你現在一個人生活嗎?是沒有地方去了嗎?”
女鬼二號遲疑着點點頭,劇本上倒是有類似的對話模版,趕緊試圖把拍攝拉回正軌:“是的,我能去你家嗎?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很寂寞,沒人陪我……”
雪裡沉吟了一下,打斷她的話問道:“你吃的多嗎?”
“什麼?”女鬼二號瞪圓了雙眼,有點理解不了眼前這棒球名人的腦回路,“我……我已經死了,好像不需要吃東西吧?”
雪裡一拍腦門,哈哈大笑,“對啊,我都給忘了,我真是好笨啊!”接着她又往前挪了幾步,調轉了個方向和女鬼二號並肩而坐,攬着她的肩膀道:“那你就去我們家住吧,我們家有個很好的佛龕,好幾層的那種,你可以挑一層,我媽媽也會喜歡你的,姐姐經常會換清水,還會點蠟燭,過節也會擺上供品……你其實是吃蠟燭的煙火氣的,對吧?我會讓姐姐幫你做加香料的那種!”
女鬼二號看了看雪裡放在她肩頭的手,無語了一會兒,而幕後負責指導的工作人員也沒聲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還有,這和鬼勾肩搭背是什麼情況?這完全超出了劇本預期!
女鬼二號得不到指示,只能勉強道:“那個……會不會太打擾了?會不會嚇到你的家人?”
“沒事的,我們家都是好人,而且個個狗膽包天地,你只要躲着點我姐姐就行了,她脾氣不太好。”
“啊,是這樣啊……”女鬼二號嘗試性的舉起了小手,考慮要不要掐一下雪裡的脖子。目前這節奏完全不對,也許需要點兇殘動作來增加恐怖感,但很懷疑自己的手還沒搭上雪裡的脖子,自己的脖子就會被先砍斷。
她在那裡舉着一對鬼手猶豫,雪裡已經找出了罐飲料,打開“頓頓頓”就一口氣幹了,然後抹抹嘴用期盼的目光注視着她,熱情道:“你進去吧,明天我帶你回我們家。”
女鬼二號看看罐子,又看看雪裡一臉的期盼,真的無話可說——你是在逗我吧,我怎麼可能鑽進這罐子去?
雪裡催促道:“你不用再客氣了,快進去!”
女鬼欲哭無淚,我進不去,我真沒這功能啊!
她現在也不知道這次拍攝是不是宣告失敗了,不敢直接承認演員的身份,開始絞盡腦汁想找個理由,證明她這個女鬼是不能化成一道煙氣鑽進罐子的,但還沒想明白,突然後到隔壁房間先後傳來了兩聲刺耳的尖叫。
雪裡也聽到了,奇怪的摸了摸頭:“姐姐的聲音,出什麼事了?”她伸手一把抓住了女鬼二號,掉頭就向門跑去,“快走,咱們過去看看。”
……
“還是拉不出來嗎?”北原秀次看着秋太郎半天沒反應,忍不住問道,而秋太郎坐在馬桶上很無辜的望着他,慢慢點頭。
北原秀次覺得有些頭疼,這都在洗手間裡快十五分鐘了,拉不下來怎麼辦?中午就沒拉出來,晚上也拉不出來?
這還不到五歲,上個廁所就這麼困難了?
他摸了摸秋太郎的腦袋,嘆息道:“以後多吃蔬菜。”
秋太郎坐在馬桶上乖乖點頭,接着和北原秀次一起望向洗手間裡的燈,那燈正一明一暗,似乎要壞掉一樣。
北原秀次剛剛覺得有點奇怪,這燈光就轉成了血紅色,接着他聽到門外好像有動靜,馬上伸指放在嘴邊示意秋太郎別出聲,接着慢慢推開了洗手間的門——房間裡的燈也變成了血紅色,一個白衣女子正低頭站在燈下,身上映滿了暗紅血光,隱隱浮動,如虛如幻。
北原秀次挑了挑眉,閃身出了洗手間,但沒把洗手間的門關嚴了,留了一條縫,以防秋太郎被人不知不覺劫走了,畢竟冬美信任他才把唯一的弟弟交給他照顧,萬萬不可出了閃失。
他迅速環視了一眼室內,沒搞明白這白衣少女是怎麼進來了,有點拿不準這是人是鬼——感覺上像是個人,但也沒見過鬼,現在還說不好。
他提氣戒備,同時客氣問道:“您是哪位?”
女鬼三號抖得有點厲害,她原本是負責夜襲冬美的,但剛準備動手就得到指示趕來北原秀次這邊——原來應該來這邊的女鬼一號被兩個小女孩強行劫持了,正被扭送前往冬美的房間,而女鬼一號拼命掙扎,想拖延時間尋求自救,但那兩個小女孩很厲害,聽說已經快把她打得沒脾氣了,還威脅要把竹竿插進她屁股裡,兇殘得沒邊。
總之,現在隱蔽拍攝出現了一些混亂,只能臨時調整,她是不得不過來補空位的,畢竟北原秀次纔是這次拍攝的重點人物。
她好不容易喘均了氣,趕緊按着劇本來,幽幽嘆息道:“我好寂寞啊,來陪我,來陪我……”
北原秀次沉默了一會兒,要是進步斜滑,佯攻對方頭臉,然後猛擊對方胸腹間隔,應該能一瞬間讓對方失去抵抗能力,但對方有沒有實體?是人是鬼?而且秋太郎還在自己身後,離他太遠合不合適?
自己這邊有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小孩子,投鼠忌器,不應該首先挑起衝突,應該先談談再說。
他露出了微笑,儘量表明沒有敵意,再次輕聲問道:“您怎麼稱呼?”
女鬼三號從髮絲之間看了他一眼,不由被這笑容晃花了眼,差點把真實姓名脫口而出了,好歹腦子裡還有一點職業素養,勉力陰聲道:“我是這別墅的主人荒木月,請……請多指教。”
壞了,這傢伙怎麼笑起來讓人覺得心都要酥了一樣?自己現在髮型不太好,有點亂,而且臉上的粉是不是塗得太厚了,會不會看起來很僵硬?
應該好好化化妝的,現在這樣子,他應該不會喜歡吧?
北原秀次堵着洗手間的門,半信半疑的看着女鬼三號,有點懷疑這是個惡作劇,但誰會爲了這種惡作劇下這麼大的本錢?
他一時弄不明白,順着對方的話往下說,笑道:“您好,荒木小姐,我聽說過您的事,實在是令人惋惜……您特意過來,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鬼三號向前慢慢挪着,長裙墜地,看不見腳,全身不動,看起來像是在漂一樣——練了好久了,同時伸出了手,幽幽念着臺詞:“我現在孤身一人了,很痛苦,能來陪我嗎?抓住我的手,我帶你去另一個世界……”
她想嚇退北原秀次,但北原秀次沒退半步,反而努力剋制着衝上去折斷她手臂的衝動,只是搖頭笑道:“荒木小姐,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抱歉了。”
“那……我能跟你回家嗎?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女鬼三號這句話倒不是念臺詞了,算是情真意切。
北原秀次已經基本確定這房間裡只有這位“荒木小姐”一個人或是一隻鬼了,但希望對方能靠得更近一點,笑得更加無害了,柔聲道:“我理解您的感受,荒木小姐,不過很抱歉,我有女朋友了,沒辦法帶你回家。”
女鬼三號怔了一下,急道:“我不介意的!”
北原秀次也愣了,驚訝問道:“您是指……”
女鬼三號臉上塗着厚厚粉底,但她覺得自己的臉應該紅透了。
壞了,一不小心把心裡話直接說出來了——要是自己真是女鬼就好了,那就可以真跟着他回家了,要是能日日夜夜和他相處,來一段人鬼情未了,就是死了也值了!
不過,這些話也就心裡想想能行,真說出來也太尷尬了,她連忙解釋道:“那個……我不是在說想和你交往,並沒有讓你背叛交往對象的意思,我就想着……”
她焦急起來,連扮女鬼都忘了,生怕北原秀次看輕了她,解釋起來停不了嘴,而北原秀次耳朵一動,隱隱聽到了一前一後兩聲尖銳的慘叫——小蘿蔔頭的聲音?
他不再遲疑,瞬間做了決斷,猛然前撲,直接一記手刀劈往女鬼三號的脖頸,而這本來是虛招的,他還準備了應付格、擋、躲、以傷換傷的種種手段,甚至這女鬼瞬移消失了他也不會吃驚,但女鬼三號連半點反應也沒有,竟然被直接劈了個結結實實,驚愕的瞪圓了眼兒,瞬間便暈倒了。
北原秀次無語了片刻,還真是個人啊!誰搞的惡作劇,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