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天矇矇亮的時候最冷,我鑽進帆布裡面,把割開的口子拉緊,縮着身體。很快,天完全亮了,然後火車慢了下來,好象過站吧,我聽見廣播。
過完以後火車又開始加速,就這樣時快時慢跑了一整天,我在火車裡呆了一天一夜,坐累了站起來蹦兩下,餓了吃麪包,喝水,抽菸,也攀上去看一下風景,一片平原,我不知道火車到了什麼地方,但是卻可以確定已經離開了很遠。
第二天中午,火車停了下來,當然火車在中途也停過,但停的時間沒那麼長,現在已經停一小時有多了吧?我決定下車。
攀上去看了一眼,是一個小站,站後面有高樓,可以確定是城市,但不知道是什麼城市,而我身後是一片農田,種瓜菜的。
我找了個比較平坦的地方,往下跳,由於下着毛毛細雨,農田裡一片空無,並沒有人看見我從火車上跳下來,而我……很順利鑽進一條幹固的小坑,一直往前走。
拐了一大段路,終於拐進城區,稍微有點髒亂,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問人嗎?我怕別人當我傻子,最後我買了一分當地的報紙,韶關日報。
找了一個餐廳,要了一個飯,我開始翻地圖,因爲我聽見有人說粵語所以我翻廣東的那部份,終於在湖南交界的地方找到了這個城市,韶關市,廣東最偏北的一個城市。哈哈,我到廣東了,可是……這個韶關市距離廣州還非常遙遠,至少地圖上顯示非常的遙遠。
吃完飯,我在思考,到底留在這個小城市還是去廣州,最後決定還是去廣州,這個城太小,我得去大的複雜的城市。
打車到汽車站,買了一張去廣州的票,剛好有一班車要開,所以買完即可登車。
車開動了,離開市區,逐漸向荒涼的地方駕駛……
傍晚的時候,車進城,到處都可見廣州某某某等文字招牌,我到廣州了。
下車,站在這片在冬天也顯得很溫暖的土地上,天空是灰暗的、空氣質量是特別差的、別人說話我是聽不清楚的、方向感我是沒有的,但我卻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山長水遠,他們該不會追殺到這裡了吧?他們的勢力如果能延伸到這裡我也認命了……當然,認命之前我先和他們拼命,殺他十個八個,死也得死的有價值。
離開汽車站,我完全蒙了,我知何去何從,只能一邊走一邊想,想我有沒有什麼朋友、同學之類在廣州混。哎,其實想也白想,我手機丟了,想到誰在廣州混又如何?根本就聯繫不上,媽的……我現在算明白了,朋友是條路,朋友越多路越多越好走。
現在,我準備先去找個小旅館住下來,後面的再慢慢考慮,反正我暫時不缺錢。問題是,一摸我的包,我靠啊,居然被割開了,我的現金……不翼而飛,還有銀行卡,銀行卡沒了無所謂,反正裡面的錢我不敢動,而且就算被偷去也不知道我的密碼,錢最後還是我的,可是現金……我甚至連什麼時候被人家割的都不知道,我唯一確定的是幾分鐘前離開餐廳的時候還是完好的……
莫非,剛剛被人撞那會兒?我立刻望向身後,一羣行人,密密麻麻,我隱約記得撞我那個人戴一頂圓帽。
我追過
去搜索,一路往回走,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我很憤怒,真的,那是我的命,沒錢我怎麼生存下去?現在不是隨便找份工作就可以的,我是在跑路,都說南下小偷多,爲什麼我就那麼不小心呢?
我繼續搜。
忽然,我在一條大街的巷子裡看見了那頂帽子,蹲在那裡貌似在數錢,我立刻快步追進去,那傢伙擡頭看見是我撒腿就跑,我追。
可是,他跑的很快,非常快,至少比我快,我追不上,而且我不認識路,左拐右拐眼看就要消失,我看見前面有個三十多歲長的蠻大個的男人,我大聲喊捉小偷,那人愣了一下,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伸出了援助之手抽住那個小偷的衣領,只是小偷很狡猾,翻了幾翻那件風衣就脫了出去,人繼續跑。
那個男也丟掉風衣幫忙追,追到一個破房子前,那個小偷喊了幾聲,由於說的是粵語我聽不懂,不過繼續追了一陣,我知道他剛剛喊什麼了,是喊幫忙,因爲那破房子內很快蹦出六七個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幫我追那個男人立刻回頭跑,然後拉住我跑。
真倒黴。我沒辦法,只能往回跑,我不能弄出大動靜,那點錢沒理由我拼命吧?
“兄弟,對不住啊,幫不了你。”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那個男人喘着粗氣說,說的是粵語,看我一臉茫然他才用生硬的國語說了一遍。
“不怪你。”我看了看這個男人,很真誠的一個人。
“被偷什麼東西了?”
我翻了翻自己的包,被割開的口子對着他。
“現金?”
我點頭。
“剛來廣州?”
我繼續點頭,翻了翻口袋,我就剩下一百塊了!
“走,請你喝水,渴死了。”
那個男人領着我往前走,轉到大街,就在一個小商鋪外面的桌子坐了下來,要了兩瓶可樂,把其中一瓶遞給我,還掏出一包煙,分給我一支。
“打算怎麼辦?你下來是走親戚還是找工作,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向前看,呵呵,很逗的名字,不知道我爸當時怎麼想的,給人笑了半輩子。”向前看大笑,“你呢?”
“我……陳小青。”這就是葉家成給我弄的名字,藍貓當時有個陳大青,給我弄走了,我現在的假名陳小青,哎。
“你還沒告訴我呢,走親戚還是找工作?”
我在分辨,分辨向前看是好是壞,因爲他太熱心,幫我追小偷或許出於正義,但是追完以後呢?都說廣州這片土地很冷漠,他還請我喝可樂,我不得不懷疑一下。可是,我怎麼看都感覺他不是壞人,他的眼神,很豪爽正直那種。
“工作吧!”我說。
“什麼類型的工作?要不要我給你介紹?我們廠剛好招人。”
“類型都……可以吧,你們什麼廠?”
“食品廠。”
“遠不遠?”
“不遠,就在前面,走路十多分鐘就到。”他給我指了一個方向。
我不具備別的選擇,我身上只剩一百多塊,住旅館都不夠。哎,先找個工作吧,至少包吃包住,先穩定下來再說,有空了打個電話回
去,我這幾天都在想蔣亮的號碼,前面的記得,可是後面幾位數記不起來。
向前看沒有騙我,他確實把我領進一個食品廠,由於是急招所以順利就辦理了入職手續,我被髮配到包裝部,向前看是鍋爐工,還是個班長。我感覺太順利,但是向前看一番話讓我瞬間明白,原來他那麼熱心幫我是因爲有獎金,一千塊。
現在南方,尤其是廣東用工非常吃緊,別的省份,比如,湖南、廣西那些地方都發展很好,基本工資幾乎和這邊持平,這邊頂多就多個二三百塊左右,這點錢用在平常回家的車費都不夠,所以打工的寧願留在自己家周邊的一些城市也不願意來廣東。
而因爲招工難,這個食品廠發了通告,介紹一個人進來獎金就一千塊,不過效果不大。據向前看說,現在還是冬天,到春節再走一部份人出年招工更困難,到時候獎金恐怕要漲到兩千塊,而且會加底薪。他還告訴我,就是因爲走的人太多他才當上班長。
這個食品廠叫速達,大概有四五百工人,工廠環境建設不錯,綠化比較好,宿舍也乾淨,憑入職回執還可以免費領日常用品,毛巾、牙膏牙刷,拖鞋洗衣粉之類的,不怎麼值錢但感覺這個廠很好,省得自己跑去買。最主要是,還能領工衣,兩套,還有一件印着本廠標誌的風衣。
宿舍裡很多空牀位,我選擇了一個下鋪把自己的物品放好,然後洗了個澡。我身上有點臭,在火車上呆了兩天都沒衝過涼。衝個涼舒服啊,衝完我還能去食堂吃飯,很大一個食堂,憑入職回執也可以領取飯票,按天數計算,一天兩頓飯,一頓夜宵或早餐。
吃完飯,向前看上班去了,我回宿舍睡覺,我明天才上班,今天是自由的。
我睡的很塌實,那種憋着一股勁與人拼命的悲哀已經圍繞了我十多天,現在終於可以放鬆,雖然我不知道這種放鬆可以保持多長時間,至少我可以喘息一段時間。我相信,我會回去的,老天爺沒有亡我就是證明,問題是……現在想這些太遙遠,我口袋裡只有一百多塊。
第二天大早我被向前看拍醒,看看大鐘,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四十分鐘。
“吃早餐。”
“哦。”我下牀,洗嗽,和向前看去飯堂。
由於距離第一班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飯堂里人不多,不用怎麼排隊就打到早餐。南方早餐,肉粥以及油條、包子。坦白說,味道不怎麼樣,或許我真的吃不習慣吧,還記得那一次和韓國人比試,我贏了,樊辣椒請我到一家正宗港式餐廳吃糕點,那些很高級了吧,我也吃不習慣。
樊辣椒,哎,樊辣椒。我只有樊辣椒的電話號碼,隨身帶着,一張紙,但是我沒想過給她打電話。我不知道和她說什麼,而且我現在這麼窩囊我能怎麼樣?雖然,或許這一切與她有點關係,可是我就是不想找她,沒有原因,又或許有原因,在我心底,我不敢去面對吧!
樊辣椒,她現在還好嗎?其實我很想知道。
陳芊芊呢?她又如何?安全嗎?
還有我的一幫朋友,他們會不會想我?
樑佳,哈哈,還有這樣一個女人,我現在已經無法定義她,恨,很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