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沒有阻止小玉兒說出對黃臺吉不敬的嘲笑。
她原本就對黃臺吉印象不好,在看到他睡着了以後,印象就更差了。
黃臺吉身邊明顯是有高人,對他的秉性十分的瞭解,早就提前安排了一名管得住黃臺吉的女子,裝扮成了女婢,跟在了旁邊。
女婢聽到小玉兒對於黃臺吉的嘲諷,裝作沒有聽見一樣,只是伸手推了推躺在軟榻上睡着的黃臺吉。
黃臺吉平時看着和善,睡着了以後被人吵醒,脾氣會變得暴躁。
輕了伸出手掌給女婢一巴掌,重了直接拿出鞭子抽打。
黃臺吉身邊的女婢已經有幾人被他抽打成了重傷,每逢黃臺吉睡覺,沒有任何一名女婢敢打擾他。
這名女婢卻沒有絲毫的顧忌,直接推醒了黃臺吉,不讓他在遊船畫舫裡睡覺了。
黃臺吉突然被人推醒了,煩躁的看了過去,心情極差。
不過等他看到那名女婢的長相,只能收斂了心裡的煩躁,端正的坐了起來。
那名女婢出身顯赫,高人知道黃臺吉不敢得罪這名女婢,便把女婢安排在他身邊。
女婢名叫葉赫老女,出生於上三旗的鑲黃旗葉赫那拉氏,姑母是努爾哈赤的大妃孟古哲哲,也就是黃臺吉的母妃。
葉赫老女不僅出身顯赫,還與黃臺吉是表親,又是上三旗葉赫部的格格,可以管得住被人擾了清夢的黃臺吉。
葉赫老女提醒了一句:“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如果你不能把大玉兒娶回家,想想姑丈會怎麼對你。”
黃臺吉聽到大玉兒和姑丈兩個稱呼,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冷靜了下來。
黃臺吉擡頭看一眼,看見小玉兒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心裡明白,應該是在譏諷他不懂得欣賞崑腔的風雅。
大朱王朝對於番邦各國的影響很大,尤其是在詩詞歌賦和衣着穿戴方面,藩邦各國的貴族全都以精通大朱王朝的風雅爲榮,以大朱王朝樣式的服飾樣式爲貴。
黃臺吉聽不懂崑腔,還是裝作聽懂了的樣子,不停的點頭,還點評了兩句:“這幾名清倌人唱的不錯,還挺好聽的。”
小玉兒依舊是不給他留任何的面子:“上一句說了一個挺好看的,現在又來了一句挺好聽的,看來你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粗俗野豬皮。”
黃臺吉聽到野豬皮三個字,漲紅了臉,好在他在女真人的貝勒裡還算是頗爲穩重,清醒的時候能夠管得住自身的脾氣。
這要是換成了其他貝勒,只憑借一句野豬皮,就要拿刀砍了小玉兒。
野豬皮在女真人的說法裡,是個挺好的稱呼,代表着勇猛。
父汗努爾哈赤的名字,就是野豬皮的意思。
努爾哈赤當時還沒發家的時候,不清楚野豬皮在中原的意思。
等到努爾哈赤一統了女真各部落,知曉野豬皮在中原不是一個好稱呼,已經晚了。
黃臺吉聽到小玉兒羞辱了父汗,心裡再是氣惱,只能忍了:“小玉兒說這話是在吹噓本貝勒了,要是有父汗三分的勇武,那就是女真第二巴圖魯了。”
小玉兒本想激怒他,做出羞辱草原明珠妹妹的行爲。
如果給了她一巴掌,便可以找藉口不讓姐姐大玉兒嫁給他了。
誰也沒能想到,黃臺吉居然忍住了,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小玉兒悶悶不樂地轉過來腦袋,繼續欣賞幾名清倌人唱崑曲,不過她的心思不在崑曲上了,想着接下來怎麼攪合黃臺吉、大玉兒之間的聯姻。
大玉兒卻是擡頭看了一眼葉赫老女,感覺她的身份應該不簡單。
黃臺吉被推醒的時候,明顯已經出現了煩躁的情緒,看見那名女婢的長相以後,沒有說出半句訓斥的話。
看來女真人爲了這一次的聯姻,做足了準備。
經過小玉兒的攪合,大玉兒沒有心情繼續聽崑曲了,起身離開了遊船畫舫:“聽說伱的酒量不錯,明天一起去一趟京城裡有名的柳泉居,讓本公主見識你的酒量。”
黃臺吉聽到這話總算是有了笑容,信心滿滿的說道:“別的不敢說,在酒量方面還沒輸給過誰,你到時候可要多請幾名部落的勇士,不然可就要被本貝勒給喝趴下了。”
“喝趴下?”
小玉兒徹底和黃臺吉槓上了,冷嘲熱諷的說道:“就憑你比狸貓還淺的酒量,還想把姐姐喝倒,做夢去吧。”
黃臺吉腦門上的青筋暴起,緊緊咬着牙齒,盯着小玉兒的背影恨恨的說道:“等到本貝勒迎娶了你姐姐以後,再與你算賬。”
葉赫女人皺起了眉頭:“八貝勒以後說話要注意,不能明目張膽的說些胡話,等到大玉兒出嫁了以後,草原明珠的名頭就要落在小玉兒頭上了。這句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八貝勒威脅了科爾沁草原的小公主,跑到姑丈身邊告狀,少不了要挨一頓鞭子。”
黃臺吉本就因爲小玉兒的冷嘲熱諷,心情很差,突然又聽到一名女子在他身邊絮絮叨叨。
他應該出現煩躁的情緒,甚至是忍不住給她一鞭子。
黃臺吉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說道:“本貝勒記得了,下次會注意。”
倒不是因爲黃臺吉的脾氣敦厚,在於葉赫老女父親手裡掌握了大量佐領,還是隸屬於上三旗的佐領,掌管着鑲黃旗的衆多女真人。
黃臺吉想要從衆多貝勒裡脫穎而出,成爲女真人下一任的大汗,需要葉赫部的支持。
另外,葉赫部不僅在鑲黃旗有着衆多的族人,還在正藍旗有着衆多佐領的族人,是黃臺吉一直想要拉攏的八旗額真。
黃臺吉和葉赫老女回到四夷館的宅子,與背後的高人商量了一番,第二天早早的趕往了柳泉居。
黃臺吉身邊除了幾名一等侍衛以外,就帶着葉赫老女一人,再也沒了其他人。
免得被科爾沁草原的看輕了,認爲他貪生怕死。
黃臺吉以爲自己來的夠早了,等到他走進了柳泉居,卻看見大玉兒和小玉兒已經坐在後院的樹蔭下。
黃臺吉一把推開了柳泉居掌櫃,示意身後的一等侍衛扔給他一錠銀子,直接擡着一箱鹿血酒走了進去。
這一次爲了款待大玉兒,黃臺吉專門拿出來不捨得喝的鹿血酒,表示他的誠意。
等到黃臺吉坐在紅木圓桌旁,卻看見桌子上擺了一瓶又一瓶的青稞酒。
黃臺吉直接招了招手,讓身邊的一等侍衛把鹿血酒搬上來:“青稞酒配不上大玉兒公主的身份,這是本貝勒從四夷館帶來的鹿血酒,今天請兩位公主品嚐鹿血酒。”
小玉兒聽了這話,當場就不樂意了:“按照你的意思,青稞酒不如鹿血酒了。”
葉赫老女聽到小玉兒的話裡,明裡暗裡帶着譏諷的意思,又看見他臉上不樂意的神情,知道不應該回答青稞酒不如鹿血酒。
她想要攔住我黃臺吉,卻還是遲了一步。
黃臺吉直接說了出來:“青稞酒是那些下賤的部落牧民常喝的酒,咱們這些貝勒公主,應該喝名貴的鹿血酒。”
大玉兒走進柳泉居的後院,坐在樹蔭下,本來心情還不錯,想起了那天和李冕一起喝酒的場景。
當她聽到黃臺吉看不起青稞酒的時候,本來還不錯的心情,又變差了。
大玉兒面如寒霜:“別廢話了,咱們今天就喝青稞酒,看你能支撐幾碗。”
幾碗?
黃臺吉大馬金刀的坐在了花梨官帽椅上,大手一揮:“直接把桌子上擺滿了酒碗,今天就讓你見識本貝勒的酒量,少說也能喝上十幾碗。”
小玉兒聽了這話,又是發出了一聲嗤笑,卻沒有說出原因。
黃臺吉早就對小玉兒不滿了,昨天就被她攪局了,今天又來攪合。
但小玉兒的身份是大玉兒的妹妹,他也不好說出一些訓斥的話,只能把她當成蒼蠅在嗡嗡叫了。
好在今天不是聽崑腔,只是喝酒,這可是黃臺吉最擅長的一件事了。
黃臺吉不等紅木圓桌上擺滿了酒碗,直接端起一隻酒碗,一飲而盡。
他從來沒有喝過青稞酒,不知道青稞酒比一般的酒水要烈一些,牧民通常在冬天用來暖身子。
一碗青稞酒下肚,黃臺吉臉色陰沉了,知道今天難能喝上幾碗了。
但他又不好說出來,承認自己不行,只能強撐着繼續喝了起來,連續喝了五六碗青稞酒。
黃臺吉醉醺醺的支撐不住了,只聽‘咔嚓’一聲,手裡的酒碗摔在了地上,整個人也趴在了紅木圓桌上。
還有很多酒碗裡裝着青稞酒,被他推倒,灑了一桌子的酒水。
大玉兒和小玉兒立即退後,免得酒水濺在了身上,又是滿臉的心疼。
柳泉居剩下的青稞酒全都在紅木圓桌上了,由於青稞酒在京城裡比較稀少,柳泉居掌櫃不想賣錢,只想着留下來巴結李冕。
由於大玉兒給的銀價實在是過高,這才勉強把所有的青稞酒拿了出來。
大玉兒還沒喝上幾碗,全都被黃臺吉給推倒了,再好的脾氣也不悅了:“早就說過你的酒量不行,非要強撐着喝十幾碗,就連十碗都沒喝到,爛醉如泥的倒在了桌子上,還把剩下的青稞酒給浪費了,丟人現眼。”
小玉兒感覺時機到了,立即說出了她嘲笑黃臺吉的原因:“上一回李公子和姐姐一起喝酒,可是喝了二十幾碗都沒倒,你可倒好,只要是喝了幾碗就撐不住了。就你還敢號稱有酒量,連一名讀書人都不如,你好也別喝酒了,換成喝奶吧。”
一句喝奶,旁邊的幾名一等侍衛沒能繃住,全都笑出了聲。
他們不是黃臺吉的一等侍衛,是女真人大汗努爾哈赤身邊的一等侍衛,出身顯赫,家裡掌握的佐領比起黃臺吉還多。
他們一直跟在黃臺吉的身邊,全是出於努爾哈赤的命令,負責在京城裡面保護黃臺吉的安全。
黃臺吉的這副樣子,讓在場所有的一等侍衛感到了丟臉,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清理身上的酒水。
葉赫老女臉上也掛不住,認爲黃臺吉給女真人丟臉了,只是喝了幾碗酒就撐不住,讓科爾沁草原的公主看了笑話。
但總不能一直讓黃臺吉在這裡丟人,葉赫老女回頭看了幾眼一等侍衛:“把他擡回去。”
一等侍衛大都是出身於上三旗葉,家裡不是出自於上三旗,在其他八旗裡也掌握着衆多佐領。
黃臺吉身邊的一名女婢,對他們呼來喝去,應該早就被一等侍衛一刀砍翻在地。
一等侍衛卻是恭恭敬敬的走了過去,按照葉赫老女的吩咐,把黃臺吉擡了回去。
大玉兒徹底可以確定了,跟在黃臺吉身邊的那名女婢,應該是女真人部族的公主,還是上三旗的公主。
大玉兒沒了喝酒的興致,帶着小玉兒回去了,騎在獅子玉上,不由得想起了李冕。
小玉兒看着姐姐怔怔出神的樣子,故意提起了李冕:“還是李冕公子的酒量好,比起黃臺吉要厲害多了,姐姐要嫁也應該嫁李冕那樣的勇士。”
大玉兒來到金水河畔,突然從獅子玉的馬鞍下來了。
她望着金水河畔繁華喧囂的景象,忽然問了一句:“前些天與李冕公子閒聊的時候,聽他說過一句紅葉傳情的典故,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玉兒說出這話,像是在自問自答,還沒等小玉兒兒迴應,拿出了一隻烏銅走銀剪刀,從衣服剪下來一塊紅綾,樣子很像是楓葉:“當前的節氣,還沒有紅楓葉,就用紅綾替代吧。”
小玉兒看見姐姐的動作,向來古靈精怪的她,突然多了幾分大人的惆悵。
她沒有打擾姐姐站在金水河畔發呆,轉身去了附近的一間書齋,買來了筆墨紙硯。
小玉兒走到大玉兒的旁邊,拿着一支沾染了染料的毛筆,遞給了大玉兒。
墨汁怕水,寫在紅葉上的字跡,放在水裡很快就散開了。
染料不同,寫在紅葉上隨波逐流,字跡始終清晰。
大玉兒拿起黑染料毛筆,在紅葉上寫了一句話。
“人生苦短。”
大玉兒等到染料晾乾了,伸出手掌放在了金水河裡。
大玉兒、小玉兒姐妹倆,站在金水河畔,望着紅葉啊飄向了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