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姓胡,名田壩,沒有字,之所以得了個這麼個名字,是因爲在俺出生的時候當地的村子正好鬧澇災,爹爹希望俺的出生能夠成爲澇災褪去的好兆頭,於是俺就成了庇護糧食田地的堤壩。
說來也怪,在俺出生以後,幾乎淹掉了村子附近三分之一田地的大水還真的逐漸退去,讓爹爹喜不自勝,直誇俺是龍王之子轉世——俺不明白爹爹他爲什麼這麼說,如果俺是龍王之子的話,爹爹不就成了龍王爺了嗎?要是爹爹不是龍王爺,不會惹真正的龍王爺發怒嗎?
——龍王爺有沒有發怒俺不知道,不過俺倒是真得了個龍王之子的稱呼。
不過俺並不是很喜歡村子裡的這個稱呼,如果真是因爲俺出生以及名字的原因才讓大水褪去,護住田地的也是堤壩而不是什麼龍王爺——不然爲什麼俺不叫胡田隆?
在那之後,俺們一家的生活就變得平靜下來,家裡雖然不是什麼門閥世家,也並非血脈親人遍佈天下的大姓,但好歹也有那麼幾畝田地,勉強算得上是個富戶,算是村子裡過得比較好的人家——至少在俺年幼之時從來不曾爲吃穿用度憂愁過,甚至還有心思學着話本里的大俠舞槍弄棒。
不過儘管俺想要跟住在村頭曾經在城裡當過教拳師傅、據說年輕時候也是個英俊少俠的張大爺學武練拳,但是俺爹爹卻總說只有唸書考學纔有前途,就算練武可以學個把招式鍛鍊身體,殺豬宰羊什麼的也方便點,也頂多就是個屠戶或者教拳師傅的命,再強點也就從軍當個十夫長到頂了,根本不可能像是考學那樣能夠直接當官,考得好點更是回來就能成七八品的官員,更高說不定還能跟在縣令身邊當個縣丞。
一開始俺是不想讀的,當官哪有當大俠自在?聽說某某縣的縣令因爲手底下的官什麼芝麻小事都來找他,就這麼被活活累死了(不過俺覺得應該是氣死的: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要那羣芝麻官何用?)。
習武當大俠就不用擔心遇上這種事情,懲奸除惡劫富濟貧什麼的更是能贏得百姓愛戴,說不定還能跟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發生什麼——話本里不都什麼說的嗎?
雖然爹爹好幾次說這事都被俺拒絕了,但後來爹爹仍然總是找俺商量關於讓俺讀書考學的事,每次來都讓俺煩不勝煩,使用的破理由還總是讓俺根本無……
——根本無法拒絕。
誰讓爹爹是拿西楚霸王項羽做比喻的啊,像俺這種想要成爲大俠的好漢,怎麼可能忍得住成爲霸王項羽那種蓋世英雄的誘惑?
那時俺也察覺到了自己的狹隘,總是想要學只能讓自己成爲一人敵的武藝拳法,結果卻忽略掉了真正能讓人成爲萬人敵的東西——於是俺就順着爹爹的意思開始識字唸書,想要通過學習成爲西楚霸王項羽那樣的萬人敵以及蓋世英雄。
……然而等到進入村尾某個落榜書生開的私塾之後,俺才意識到項羽讀的兵書與那些書生秀才讀的四書五經八股文章完全不同,並在苦苦背誦弟子規千字文的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爹爹套路了。
順便的,從私塾先生那裡學了點文章之後,俺也將自稱從充滿鄉土氣息的‘俺’改成了我。
不過雖然最終我還是乖乖的認命讀書,但我也並沒有放棄跟着張大爺練拳習武,畢竟蓋世英雄項羽除了讀兵書以外還能力拔山兮氣蓋世,力能扛鼎什麼的更是記載於史書中的東西,證明哪怕自己學會了成爲萬人敵的秘技,沒點功夫在身也不可能成爲蓋世英雄——據那個落榜書生……不對是私塾先生說,聖人孔子也有一身好功夫,駕車技藝更是精湛至極。
當初我還奇怪爲什麼聖人要專門練一身功夫還有馬伕才學的驅車之技,直到後來在江湖中遇到了某個稱號爲‘玉面書生’(說實話這個稱號真的很遜)的高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並不是所有書生都是身體羸弱只會動嘴,孔聖學的駕車也不僅僅是區區馬伕就能練出來的東西——前者可是連戰車都能駕馭的……
爹爹也沒太過堅決的反對我繼續練武,在勸了幾次失敗後就任我去了——或許爹爹當初就沒指望我考上什麼大官,就是想讓我學點文化變聰明點,免得我繼承家裡那幾畝田地後被人騙了去。
於是就這樣春去秋來,轉眼間便過了五年,我也成了十四歲的健壯小夥——也是在那年,我迎來了自己第一個命運的轉折點。
——那個生我養我的村子,被過路的強盜洗劫並屠殺了,整個村子只有我活了下去。
在那時候,並沒有話本中所說的大俠及時出現全滅掉這羣劫匪,也沒有隱藏於村民中的武林高手出現救場,那羣強盜也的確僅僅只是強盜,而不是得知村子裡有什麼帶着武林秘籍的江湖人士才聞訊前來剿殺對方的武林幫派,沒有大發善心的放過這個村子——那羣匪徒本身都餓得眼睛發綠,說不定躲在山林裡好幾天都沒怎麼吃飯,怎麼可能還有閒心只奪財物不傷人命?
當時我因爲進城替全村採買鹽巴等物資才逃過一劫,等到回來之後那羣強盜早已離開了村子,只留下了被火焰燒成廢墟的村莊——以及被灼燒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屍體。
我甚至沒有分辨出哪具屍體纔是我的爹孃。
在那之後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我只記得自己在村莊的路碑旁跪着哭泣了很長時間,然後被過路的兩個人發現並帶回了家中,又因爲身體素質不錯再加上幹活勤快被他們收留了下來——也是那時候,我加入了人生中第一個江湖門派。
——那兩個將我撿回去的過路人,就是這個江湖門派的副掌門以及長老。
就在那天,生在富農家庭立志於成爲蓋世英雄的胡田壩死了,餘下的只有身爲門派繼承人對於敵人不擇手段的‘黑虎’虎霸天。
在加入門派闖蕩江湖的過程中,虎霸天的武功在一場場戰鬥中突飛猛進,也經歷了各種各樣或是驚險無比或是順其自然或是損失慘痛或是滿載而歸的事件,最終成爲了江湖有名的高手,還帶領原本所在的門派更上一層樓成爲了周圍有名的江湖大派,也與另外一位在闖蕩江湖中結識的女子結婚生了個孩子,可謂是家庭幸福事業美滿。
唯一值得遺憾的是,因爲當初未曾遇到那羣強盜,虎霸天不知道滅了自己出生村莊的那羣匪徒的長相,想要報仇也完全沒有線索,只得在心中充滿遺憾的放棄了報仇的打算,全心全意的經營起了自己打下來的江山,並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
而讓虎霸天感到欣喜的是,親生孩子的習武天分要比自己還高,四歲開始練武,十歲就修煉到了氣血九段,更是在十一歲那年突破氣血境一躍而成煉骨境,成爲了整個門派中最年輕的煉骨境!
但是不知爲何,等到十二歲的時候,虎霸天的孩子胡炳忽然功力盡失,長年積累的氣血僅餘下三段,成爲了門派中有名的廢物,雖然因爲是掌門之子的原因門派內的弟子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胡炳,但背後的竊竊私語卻還是少不得的,更別說門派內部的弟子比試——到時候可沒人願意讓着胡炳,畢竟這可是關於自己未來能獲得多少修煉資源的大事。
更何況就算他們願意通過故意打輸博取胡炳的好感,那也得不要輸的太假才行,不然到時候不僅不能服衆,甚至會讓胡炳本人覺得是在羞辱於他——而胡炳氣血境三段的實力……怎麼說呢,若是在十歲之前還能稱的上是正常情況的話,十二歲之後就算得上是真正的墊底,就連故意去輸都不知道該怎麼輸。
虎霸天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然而這種事情不是着急就能改變的,胡炳仍然是那個不論如何修煉都只有三段氣血的廢柴,就好似有個無形的怪物在吞食着他修煉出來的血氣一般。
而更讓虎霸天覺得雪上加霜的是,曾經他爲胡炳定下來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就在胡炳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準備給剛剛產子身體虛弱的妻子從山中尋些天財地寶充當補品的虎霸天在山路中遇到了某個無比狼狽的落魄中年,秉着曾經有人救自己自己也要反過來幫助別人的思想,虎霸天就帶着這個落魄中年回了譚霧城,在過程中也知道了這個落魄中年是因爲半路遇上了劫匪還不擇路才逃到這裡。
雖然知道事情的因由肯定沒這麼簡單,畢竟再怎麼慌不擇路也不可能爬到山上去,不過虎霸天倒也沒過分追究,只是宛如尋常的將那位落難中年帶回了門派,心裡想着自己怎麼也算是附近幾個城市的地頭蛇,也能用自身的影響力暫時庇護那位中年人一段日子。
那位中年人直到知曉了虎霸天的身份後才意識到後者的用意,當即便感激的跟虎霸天直言說不需要對方爲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只需要將他帶進城就足夠了,他後續自然有辦法聯繫到家人。
可是當時中年人已經被虎霸天帶進了門派駐地,後者怎麼可能讓前者剛進來就出去?哪有把客人剛請進來進趕出去的道理?那豈不是讓他虎霸天成爲這譚霧城的笑料?自然是將落難中年強留了下來。
那位落難中年對此感到又感動又氣急,卻也拗不過天生就是個倔脾氣的虎霸天,最終還是在後者門派駐地待了幾個晚上。
在這段時間內,也沒出現什麼預料中武功高強的刺客,最終那位落難中年平平安安的等到了來接的家人,順利至極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而在這段時間,虎霸天也與那位落難中年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前者還玩笑似的提到過自己的兒子,說看那個落魄中年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如果有年紀不大的女兒的話未來倒是可以跟自己的兒子結一段良緣。
當初虎霸天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結果卻沒想到那個落難中年就這麼記在了心裡,等到回家後沒過多久就給他寄了個具體日期爲落難中年被虎霸天遇到並帶進譚霧城的那天十幾年後的婚書——卻是正好同樣有個跟胡炳差不多年份出生的女兒。
也是在那時候,虎霸天才知道那個落難中年的身份——當朝三公,御史大夫王博昭。
雖然相比起真正的大國來說,他們所在的國家三公大官的含金量根本沒多少,幾乎除了外面那層金箔以外裡面全都是水,但含水量再怎麼大的三公那也是三公,不是區區勢力範圍只在附近幾個城池有用的虎霸天能比的——能夠救得這種人物的命,還成功與對方搭上了線甚至定下了婚約,虎霸天可以稱得上是三生有幸祖墳冒青煙……雖然他祖宗的墳頭已經被那羣強盜一併燒了。
而在震撼與欣喜之餘,虎霸天也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能讓這種大人物落難至此,當初那羣‘劫匪’的身份定然也不簡單,就算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派出可以結成殺陣的軍隊直接踏平譚霧城與他這小小門派,只要來幾個足夠強的先天高手就足以將他整個門派屠殺一空。
雖然他這明面上只是個通脈境三段的虎霸天早已陰戳戳的突破了半步先天,能夠利用本身氣血勾連外部大天地,但相比起真正的先天高手所能引動的天地氣機還差得遠,更別說先天高手遠非武道的終點。
——據說中原大國中,那些江湖中相比起虎霸天這龍虎門來說堪稱龐然巨物的門派高層以及帝御近衛全都是突破了先天五境成爲了更高階層的武道強者,幾乎足以稱得上是陸地神仙,每個都有着干涉天象改變地形的強大武力。
而他們這個小國雖然連先天高手都少,但身爲攬盡天下人才的朝廷,虎霸天預測他們至少也有兩位數的先天高手——而要是隻對付他們,不要說兩位數,哪怕隨便來兩個都能把他們整個門派滅掉滿門。
不過最終這個虎霸天本人根本沒有察覺的富貴險中求還是賭贏了,在收留王博昭的過程中別說先天高手,就連氣血境的刺客都沒見到,還因此而獲得了對方的友誼——總之,他知道自己發達了。
但是對於這時候的虎霸天來說,他對於婚約之事倒是感到非常憂愁——聽說王博昭的女兒進入了擁有老牌先天高手坐鎮、此國江湖中最強的門派勢力瀾雲宗,還被在任宗主看中直接收爲真傳,年紀輕輕便已經突破到了煉骨境六段,自己的兒子卻還停留在氣血境止步不前,雖然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如果沒有氣血憑空消失的話肯定不比對方更弱,但在外人看來很顯然是胡炳這個廢材配不上瀾雲宗真傳弟子。
而且,據說王博昭的女兒本身也非常反感這個婚事,只怕……
不出虎霸天所料的,最終王博昭的女兒在反對父親無果後直接求助於瀾雲宗的勢力,還真找到了個通脈五段的長老前來助陣,囂張無比的直接找上門來商談退婚的諸般事宜,補償卻僅僅只是個能夠幫助氣血境武者將氣血滲透骨骼突破到煉骨境的融血丹。
——如果說王博昭的女兒不想命運被長輩所掌控的話虎霸天尚還能夠理解,但這種近似於羞辱的行爲讓虎霸天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然而讓虎霸天感到驚喜的是,自己的兒子貌似從氣血莫名消失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不僅放言說是自己休了對方,順勢同意了退婚的同時找回了面子,還跟對方定下了三年之約,揚言自己只用三年就能追上近十年修煉時間的差距,甚至還說出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這等令人感到暢快淋漓的話語,直讓虎霸天覺得自己的氣血都隨之沸騰,當即便豪氣頓生,又對胡炳補了句‘三年太久,吾輩只爭朝夕’,之後便親自上陣跟那個通脈五段的長老進行了切磋。
當然,雖然說是切磋,實際上更接近於毆打——那個來到譚霧城後完全不將虎霸天等人放在眼裡擡着頭以鼻孔看人的通脈五段長老直接被虎霸天一招擊敗,倒飛出去撞破牆壁砸壞了路邊的幾家店鋪。
雖然倖幸苦苦瞞了江湖近十年的實力就因爲這事暴露了出去,但虎霸天仍然感到暢快無比,完全不覺得這種買賣有什麼虧得地方——然後,他就因爲心念通達,破境了。
終於成爲正統先天高手,再加上兒子也恢復了正常甚至更爲自信,但是虎霸天根本來不及享受着片刻的振奮與喜悅,就被召喚進了這個世界,修爲瞬間倒退回了煉骨境,然後就被當地的官差抓住,經過審問不從還堅持反抗的流程後被關進了監獄,整個過程連熱武器究竟有多厲害都沒見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