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京城暴雨傾盆。
鐵匠娘和桂花嬸子,柳家嬸子一羣老嬸子們坐在馬車上,一邊藉着車上的燭火納鞋底,一邊看外頭的雨。
她們多數是很熟悉這大雨的。
京城最近幾年,基本上年年都要鬧幾次,不過下雨天出門不溼衣裳不沾泥水,去田裡看秧苗都不用走路,這還真是頭一回。
“昨晚上我竟然都沒醒,今兒早一看外頭下起了暴雨,可是嚇了我一大跳。”
“誰說不是,我是半宿爬起來四處找瓦罐要接水,找了半晌纔回過味。”
她們現在住的不是那等一到雨天就讓人心驚肉跳的破爛茅草屋了,住在裝潢一新的石頭房子裡,別說下雨,下雹子都不怕。
鐵匠娘把縫好的鞋底往包袱裡塞一塞,就看桂花嬸趴在車口發愁,連忙勸慰:“朝廷不是說了,今年遭了水災的人家,朝廷給補貼,幫着把屋子翻蓋起來。”
桂花嬸家裡有兩個閨女嫁到了外頭,家裡都受了災。
車裡的鄉親們絮絮不停。
這自己過上了頂好的日子,雨雪不愁的,自然都起了悲天憫人的好心腸。
穆青雲如今耳朵裡裡聽的,同樣是誰誰家的屋子又被大水沖壞,只能去朝廷搭建的窩棚暫住,鬧得都有些起疫病的徵兆。
聽着似乎像是今年的日子又不好過。
可其實與往年比,這點災情也算不上大事,總體來看,朝廷還算應付得當。
他們莊子這邊也受到一點影響,倒不是人遭了多少罪,是莊稼好些都被淹了。
不過這莊稼一遭殃,村民們同樣是呼天搶地,比自己受罪更難受,穆青雲被村民們哭喊了半晌,趕緊大批量地買回來不少防水布,不過爲了經濟實惠,買的廉價的那種,都是塑料製品。
給所有的農田都搭上防水棚,有些地還要補挖溝渠,這都是相當繁瑣的活計,穆青雲莊子上,還有周圍的村子,其實地廣人稀,能幹活的壯勞力並不多,平時耕地多用機械。
她還當這回能救下一半莊稼,就算她這防水布沒白消費,也做好了好生安撫鄉親們的準備。
沒成想,結果竟然相當不壞。
連年過七旬的老爺子,老太太都精力十足,冒着雨去地裡一通忙活,雖然損失一些在所難免,好歹還能過得去。
穆青雲不禁嘖嘖稱奇。
夏荷聽自家小娘子盛讚了半天,他們莊子上下都是勤快人,嘴裡應了,心下卻多少有點嘆氣。
從這上頭,就看出自家小娘子的確是九天仙宮降凡塵,對世上的事,到底一知半解。
鄉親們怎麼可能覺得費力氣辛苦?小娘子拿出來的防水布,可是拿鐵絲網都網好的,還繫了正兒八經的撐杆,簡直好用得不得了,連七八歲的小孩兒都能做的事,又有什麼可辛苦?
“小娘子就是心善,看誰做什麼都覺得辛苦。”
畢竟是出去做農活路上,也要給鄉親們整幾輛車的仙子。
穆青雲:“……對了,叮囑一下鄉親們,防水布用壞了以後不要丟,送回來可換錢或者換些米糧之類。”夏荷:“……”
穆青雲自然不是捨不得幾卷‘塑料布’,只是污染問題,別人不清楚不在乎,她總要在意的。
雨一連下了小半個月。
夏荷把被褥從壁爐上抱起來過去鋪牀,她這幾日每天都要把自家小娘子的被褥都拿去烘一烘,不烤一下老感覺有點返潮。
穆青雲把暖烘烘的被子裹在身上,翻出賬本來和夏荷,還有幾個丫頭僕婦一塊兒看。
她準備撥出一部分糧食,再拿點錢買藥品和必備的物資,參與一下救災,朝廷這邊壓力也大,總有百姓顧及不到。
換了別的富戶,簡單的舍粥施藥倒是無妨,若敢做得大了,那是找死,你施恩天下,是要作甚?
穆青雲就沒這些煩惱,以她現在的威望,救不救災民都無所謂,反正皇帝肯定是要忌憚的,只是都埋在心裡,應該大體上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小說作品裡,或許會出現很多古代的王侯將相不把神仙當回事的情節,國人在這方面本就與外國不同,向來講究敬鬼神而遠之。
但這是現實,真正的神仙出現,當權者心裡再憂懼,面上也難真正去對抗,主要是如今皇帝們都宣傳自己是天子,百姓們總是相信君權神授,一旦他們自己明面上對抗神仙,把這個謊言戳破,肯定會動搖他們自己的統治基礎。
穆青雲現在和熙朝的皇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還都很尊重,不出意外,她決定就這樣維持關係到劇本結束。
她自己肯定不搞事情,但多種好糧食,多種蔬菜,多傳授一些知識技術給這個時代的人。
這個時代會因此有什麼改變,就看他們自己。
“牛嬸子,王嬸子,孫鐵匠,咱們村子裡大部分人都已經在捐錢捐糧了。”
穆青雲揚眉,神色一肅:“可有人組織?”
她擔心有人借她的名字挑頭,鄉親們沒辦法,只能從衆。
夏荷搖頭:“一開始是幾個孩子動了心思,拿了自己攢的獎學金和零花錢出來,後來大人們也都想幫襯一把。”
“孫鐵匠之前還說,他娘交代了,說自家當初餓得只剩下一口氣,村裡的鄉親們就接濟了不少糧食,那時候他們就答應,將來遇見這等事,只要自己手頭富餘,也要幫別人一把,如今正是履行承諾的時候。”
穆青雲莞爾。
夏荷滿臉感嘆:“咱們現在纔想這些,反而顯得落後不少。”
事實上皇帝一向關注吼泉山這邊的情況。
穆青雲的新村建起來,那更是恨不得讓探子們一天三報告,他知道這些鄉親們的做法,也是心生感嘆,不覺同自家皇后嘆氣:“仙子身邊,竟然連百姓都有這般大的胸懷氣魄,了不起。”
皇后也感慨:“所謂倉稟足而知禮儀,大概是仙子仁善,那些百姓都吃飽喝足,生活富餘,這才也學會了憐憫旁人吧。”
皇帝一笑:“朕的百姓都如此,那朕今年再減飯食,若能爲災民們添一兩米也是好的。”
“還有,朕欲拜祭龍王,以止天災,這件事,交給老三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