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和朵兒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家裡還有父母兄弟.
她們兩個年紀還小,就這麼跟了表姑娘出來,當父母的其實心中十分掛念,只都是當下人的,就算是家生子,多少有些體面,卻沒有當着主家的面挑肥揀瘦的資格,再說,表姑娘這樣的身份,能去服侍她,那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好差事。
眼看年節將至,下了一夜的雪。
秦老蔫從府裡回來,拍掉身上的積雪,剛進家門就聽見堂屋裡他大閨女在哭。
他腳步頓住,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本來是跟着表姑娘去了莊子的兩個小妮子,沒成想,小妮子沒惹出麻煩,出嫁了好幾年的老大,卻鬧得人頭痛。
猶豫了下,秦老蔫搖搖頭,回房間扒拉開枕頭,從裡面摸出個陶罐子,掂量了下,不禁皺眉。
這些年他們老兩口攢的體己錢不算少,可兒子成親就都用完了,前兩年還欠了債,去年剛緊緊巴巴地還完。
秦老蔫從陶罐子裡提出一串串的錢,歸攏了一下數了數,一共兩貫,還有零碎的幾十文。
屋裡大閨女還在哭:“那個殺千刀的王八蛋,他怎麼不把自己給賣了,我可憐的文姐兒,她才六歲,娘啊,我不能沒有女兒,我要宰了那個王八蛋!”
屋裡母女抱頭痛哭。
秦老蔫沒好氣地把桌上的菸袋往地上一擲,氣道:“都別嚎了,趕緊的,都去想想法子籌錢,姓薛的那牙婆不是說,給五兩銀子就肯把孩子還回來?我這兒有二兩多,再把你孃的那點零零碎碎的首飾當一當,好歹也能當個一兩二兩的,你出嫁那會兒不是拿了二兩銀子壓箱底,銀子呢?”
“嗚嗚嗚嗚!”
哪裡還有什麼銀子。
“都讓我那殺千刀的男人偷出去賭了!”
秦老蔫登時氣得胸口發堵,他怕自己再被氣出毛病,家裡就更糟糕,無奈道:“走吧,去找你弟弟,看看他能拿出來多少。”
外孫女還在人家手裡攥着,老兩口也不敢耽誤,先便帶着女兒直奔兒子家。
自從小兒子成了親,老兩口就掏出全部積蓄,又四下裡找親戚都借了些,在侯府街給他們置辦了個小小的雜貨鋪,求了侯爺讓他放了良,不爲別的,只爲着將來有了小孫孫,也好科舉。
他們兒子斗大的字也難識一籮筐,他們是不指望了,可孫子總能指望一二。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他們雖然在侯府雖說也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下人,可幹了一輩子,又是家生子,在侯爺和老夫人面前,好歹也有那麼半分的臉面,憑着這點,兒子出去了在外頭也不至於太受氣。
說起來這孫子考科舉,比貧寒百姓家甚至要容易一些。
秦老蔫夫妻和大女兒,剛進了兒子家,花兒和朵兒兩個便到了家門口。
兩個姑娘看着自家的大門,面上都透着些喜色。
剛纔她們先去了趟侯府,還是表姑娘指點的,說是既要回家,需得先去拜一拜舊主,表姑娘還開玩笑,說老夫人最大方不過,你們惦念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也不會讓你們吃虧。
果不其然,老夫人聽說她們回家探親,就讓劉嬤嬤把好些舊衣裳都翻出來,讓她們捎給父母親人。
別看是舊衣裳,但那可是老夫人的舊衣裳。
光是那件赤狐皮的鶴氅,別看舊了,哪怕最吝嗇的典當行,也能典個六七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花兒和朵兒可是一點都不嫌棄老夫人的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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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朵兒,你們咋回來了?哎喲,快去看看吧,你爹孃,你大姐,和你嫂子打架呢!”
兩姐妹:“……”
花兒朵兒連忙趕到她們哥家,齊齊嚇了一跳,只見她們嫂子揪着大哥的頭髮咆哮:“你要是敢拿這筆錢,老孃和你沒完,告訴你秦柱子,你當初開鋪子錢不夠,我娘才把自己壓箱底的嫁妝錢借給咱,說好了今年就得還,這事沒得商量。”
說話的小辛氏一臉的難看,看着公婆和大姑子,也沒有絲毫妥協,“爹孃,不是我不孝順,是我娘急需這筆錢治病救命,慶德堂的侯大夫交代了,我娘得吃一個月的參,這還不算其它的藥,急需用錢。”
“這筆錢可是救命錢,秦柱子,你可不能喪了良心,只管你姐家的女兒,不管我娘!”
就在侯府街的雜貨鋪門前,一家子老小哭的哭,嚎的嚎,一個比一個嗓門大,秦老蔫連罵帶勸,都說要管別人借,不找他們小夫妻,仍是止不住咒罵聲。
花兒、朵兒大吃一驚,臉都白了——難道家裡欠了鉅債?一百兩?一千兩?難不成一萬兩!!
怎會欠債的?難道是沾上了賭?
“我娘吃這些藥,最起碼要六兩銀子,家裡這點遠遠不夠,實在拿不出來貼補大姑子!”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怎麼辦,明天之前就要湊出這五兩銀子,現在還差二兩,別說二兩,便是差一分,薛婆子就要把囡囡賣到,賣到——”
花兒、朵兒:“……”
朵兒哭笑不得:“別哭了,鬧了半天就只缺這麼幾兩!”
花兒把自己沉甸甸的荷包解下來,掏出一把銀瓜子,銀花生,銀豆子,雖然都不大,可這一把就差不多有個七八兩。
朵兒直接把懷裡抱着還來不及撒手的包袱塞過去:“吶,老夫人賞的,阿爹你的眼力好,看看值多少銀子。”
秦老蔫:“……”
沉甸甸的狐皮鶴氅,銀鼠皮的斗篷,除了這些,就是那些寶藍色的袍子,鮮亮的月白短襖,論起價格都不低,說是舊的,瞧着也有八九成新,不是那種過了很多次水的破衣裳。
花兒把錢塞給姐姐和嫂子,很是平淡地說了句:“有了錢慢慢還。”
說完就打發他們快去辦自家的事,順手把爹孃都給拽回家去。
她們只請了一日的假,還要趕着回去,其他姐妹們也都想趕在年前回家看看,她們可不好耽誤時間太長。
花兒和朵兒憋了一肚子的話,一肚子的興奮,老秦家大半個晚上都點着燈,時不時傳來壓不住的低呼。
就在這個晚上,侯府的表姑娘穆青雲,差點就取代老秦家傳了三代的那張關二爺的畫像。
穆青雲:“……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