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芝沉默,看着雲城武館的車馬越聚越多。
三三兩兩的武者們重新打好揹包,裝備齊整,留守的武者取來平安符給所有人都戴上。
平安符上寫了各自的姓名師門來歷等等。
方吟秋的飯通通都進了肚子,一抹嘴,張開手臂讓人給他量體。
「小師侄,除了給我做防水衣以外,再給我單獨留一塊大的防水布,我有點東西想隨身攜帶。」
穆青雲笑應了。
這回目標明確,準備工作自然細緻,所有人都拿防水布做了寬鬆的潛水衣。
當然,按照計劃,只要一個魚餌就能把魔物釣到岸上,但未慮勝先慮敗,萬一不行,說不得就要採用一些更慘烈的手段。
多做準備,有備無患,總歸沒錯。
方吟秋瞟了孫玉芝一眼,臉上倒帶出幾分期盼:「要是你那個妹妹,真願意爲消滅魔物出力就好了,說實話,我還真有一點害怕。」
「聽我師侄說,她軟鞭耍得不壞,這一點很有用處,我就不成,只會用劍。」
孫玉芝:「……」
看雲城武館上下忙碌的架勢,孫玉芝實在找不到機會再行勸說。
又見一羣小孩已經三言兩語地爭搶好了誰去做誘餌,個個都是精神頭十足,志氣昂揚。
孫玉芝不覺有些難堪。
這幫人一定是故意的。
孫玉芝不是個喜歡把人把事往壞裡想的性子,但是眼前這一樁卻是明擺着,十幾歲的孩子懂什麼,他們做的這些,還不都靠那些大人去教?
孫玉芝心裡堵得厲害,又有些噁心。
他承認,嶽青青是個厲害女子,比他所認識的那些女子加起來還要強大。
她本身武功高強,於是便握有權柄,整個雲城如今災難重重,朝廷也要依賴她,她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拉一批小孩兒,做戲騙人又有什麼關係。
但凡她想,她找幾隻猴子,說連猩猩猴子也要捐軀赴國難,比他們這等文弱書生,膽小之輩強出無數,他們也無法,只能聽着而已。
偏偏老百姓們就是發自內心地信任她。
孫玉芝滿肚子的話,一時都堵在肺腑間,他此時此刻,也已不知道該怎麼去繼續勸說。
再回頭看一衆義憤填膺的百姓,這些百姓們明顯已是信了嶽青青滿嘴的胡話。
這幫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個害蟲,分明要逼他責令妹妹去赴死。
菲菲即便要加入斬衰軍,抵抗魔物,也不能是在如此情勢之下,這根本就是去送死。
孫玉芝搖搖頭,終於轉身走人。
嶽青青氣量狹小,分明是記恨菲菲,小人一個,滿肚子的歪心邪念。
求她,想來無用。
穆青雲倒是不知,原來這位貴公子如此會腦補,卻不想想雲城武館上下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哪裡還有時間精力和他想得一般,想些歪招來邀名?
「我在想,眼下這世道,有名氣真不是什麼好事。」
這邊行囊收拾得已經差不多,穆青雲拿着賬本,卻倏然感覺後勤方面壓力頗大。
【鑑於大環境如此,
如今別說雲城,周圍各大州縣,穆青雲的名望那都是一騎絕塵。
比她年紀大的自然有很多,但比她有名,比她武功高的,大部分早就徵發去了禁區。
剩下的更有名望的,都是年過古稀的老頭子老太太,論功力深厚,穆青雲自是比不上,可真能讓這幫老人家去操持小娃娃們的衣食住行?
穆青雲嘆了聲
,簽了條子,遞送到廣成縣,提前調撥了一批陳糧,請當地組織青壯一路送往羅田縣。
除了寫了張條子,簽名蓋章按手印,還順帶夾了張運輸圖。
因爲史家幫忙,各地禁區和魔物情況都彙總到了一起,穆青雲與雲城的縣令,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商量過後,大體定了她力所能及的範圍。
就是直接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小圈,圈內的魔物,她和雲城周邊武者負責處理。
穆青雲就提前做好了幾套方案,定好了各地武者以及衙役們的任務。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運糧路線,也是提前謀算過,有些地方本地就能支應得了,但有些地方,忽然來了這些人,人吃馬嚼的,本地的糧食根本就不可能夠,只能靠外地及時支援。
穆青雲一開始也不明白,爲什麼她一個小武館的小武者,寫張條子就能調動得了官府,後來聽陳怡的意思,這事還挺理所當然。
這都是依照早些年清除各地魔物時的舊例來辦。
大家約定俗成,幾十年前便是有這樣的規矩。
當年魔物四處擴散爆發,只憑官府官兵根本就不可能處理得過來,武者們倒是滿腔義勇,四處滅火,可一團散沙,事倍功半。
無數次教訓以後,總結經驗,改正錯誤,大家自然而然就學會了什麼叫分工合作,什麼叫彼此支援,互相體諒。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衆桀驁不馴的武者,真正學會了聽話。
你要是不行,組織不起隊伍,打不了魔物,就聽能做到的人的。
「責任好大,肩膀好沉。」
穆青雲嘆氣。
她組織過最大的活動,就是當班長的時候組織班裡的學生們春遊,秋遊。
此時,穆青雲心裡十分緊張,面上卻是澹定自若,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似胸有成竹。
不遠處剛出發出城傳遞訊息的兩個史家弟子,回望了一眼,忍不住暗贊——真天人也!
如此昏昏天地間,他們舉目四顧,前後無路,唯獨看到嶽女俠時,纔會感覺這人間的希望之火仍然燒得旺盛,遠不到天地傾覆的時候。
嶽女俠也總是算無遺策,能人所不能。
雲城忽然起了風沙,風一吹,身上頭上到處都疙疙瘩瘩的難受。
穆青雲身上披着青黑色的斗篷,頭臉都遮蓋在帽子裡,帶着身後七十個師兄弟,徑直出了城門。
身後十幾輛大馬車,車轍碾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極深的痕跡。
滿城的老百姓頂着風沙探頭出來,目中都露出些許的不忍心。
「就是她?」
道邊,一箇中年男子目光深沉地盯着穆青雲的背影,低聲問。
孫玉芝點頭:「她叫嶽青青,是雲城武館門主卓燕飛的弟子,白雲門方若風的徒孫,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她不鬆口,小妹想平安得些許小功,恐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