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向陽的病房充盈着燦爛的陽光,透過牆邊那扇毫無防護設施的玻璃窗一眼望去鬱鬱蔥蔥,遮不住的生機,永不凋零的綠葉。空調的扇葉還在不停的浮動,一股股甘甜清涼的氣息縈繞在露在牀單外面的肌膚之上,隱隱傳來一股透心的涼。孤寂的鐘表緊緊貼在空調的身旁,似乎想要記錄下來空調的勞動成果。兩盆永不凋零的豔花安靜地坐在了超薄液晶電視的兩旁,一套工藝十分精湛的茶具別緻的安放在那張復古奢華的雕花茶几之上。病房所有的所有似乎在在提醒着我:擺設有時真的會是地位的象徵,而象徵地位的事物卻不僅僅只有擺設,也就是說現在的我何嘗不是奇家的一個擺設...
走在這個已經再也找不到七竅氣息的心房之中,望着周圍擺放着七竅留給我的這五樣東西,不知爲何,此時心中再也找不到半月前那股被遺棄後的悲涼了,呆呆地坐在那塊還泛着幽暗色澤的鏡子旁邊,輕輕將手撫在了那張放着杯子靠外的桌腿上,輕輕仰起頭,可眼角最後還是未能將這兩珠毫無知覺的淚水挽留...
孤獨者不一定是寂寞的,但寂寞者卻是孤獨的。這一刻,我也無法分得清,我是屬於前者,或者我歸於後者,只是呆呆地坐在了七竅氣息已經消散的一片心房,端起了一杯微微帶有苦澀味道的純淨水...
靜靜地躺在這個四周飄散着淡淡花香的病牀之上,平穩的呼吸漸漸將心房的孤寂舒捲開來。天花板上的輸液袋不緊不慢附有節奏的輸送到我的靜脈之中,腦袋的撕裂感此時也漸漸淡去了...
不知牆面上那個掛着的鐘表指針停格在哪個地方的時候,安靜的病房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淡淡的醫院專屬藥味。
我依舊靜靜地閉着眼睛,模糊的神經聆聽着這股小女生的高跟鞋與地面碰撞之外的那片聲響。
“......奇少爺睡着了...”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順着這聲音色十分熟悉語氣十分緩和的話語我緩緩將閉上的眼睛睜開了,模糊的視線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這些天一直都潛伏在我周圍只聽命於嬸嬸一個人的布圖。雖然此時我並未開口,但臉色看來似乎一夜沒睡的布圖還是從我猛然睜開的眼神中看到了應該得到的答案。
眼前這個一直都是哆哆嗦嗦的小護士顫抖的雙手緊緊抓着那個已經下完的輸液袋,卑微的站在了病牀前,似乎是我猛然的睜眼又叫住了她。
輕輕用沒有扎針的左手摁在牀邊,緩緩坐了起來,臉上的笑意瞬間又加重了溫馨的氣息,輕輕將蓋在身上潔白的薄棉毯向上提了提:
“剛纔我睡着了,之前有誰來找過我沒?”
“嗯?...沒...沒有...”
今天在這個病房之中我忽然又找到了回家的感覺,因爲在這裡所有的人和小區的人一樣,他們表情中的恐懼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我想這些效果也一定有花家那兩位少爺的作用吧。
緩緩擡起了緊貼在棉毯上的左手,輕輕抹了抹乾裂的嘴角,臉上的笑意此時也漸漸平淡了下來:
“你先回去準備一點消炎藥,半小時之後我過去拿...”
“嗯...”
眼前這個像是丟了魂的小護士急忙的腳步匆匆帶上了那扇可以隔絕很多東西的房門,而後剩下的就是我換上另外一張面具,和剩下的這些劊子手對話了。
從進入房間一直都是板着臉安靜站在病牀邊沿的布圖此時用那隻永遠都無法洗乾淨的大手抹了抹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滿是零星胡茬的臉頰上依稀可以看到那一懷無法拭去的疲憊。沒等他開口,我便先用平緩的語氣切入了主題:
“身邊有個沙發,不介意的話能坐下說會兒話嗎?”
“......”
還在用手觸摸着眼皮的布圖在聽到我這句話之後,忽然停了下來,透過手指的縫隙安靜地看着此時呆呆坐在病牀邊沿的我,而後輕輕將那隻沾滿鮮血的大手收了回去,靜靜地坐在了距離液晶電視不遠的那個單座沙發上。
“布圖,你帶煙了沒?我想抽根菸...”
“......”
也許是因爲布圖神經已經十分疲憊的緣故,我的句話語剛剛落地這一刻,布圖這張似乎淡忘了人類表情的臉上此時終於露出了人類的表情。
輕輕接過布圖大手中這根香菸,看着眼前這個我也不知爲何在戎狼死後便暗中保護着我的布圖,此時他又漸漸收起了人類的表情,板着臉靜靜地靠在沙發後面,黑色的襯衣裡面隱約可以看到一點點忽閃忽閃的亮光。
手指間此時漸漸飄起了一股股氣味襲人的白煙,漸漸平息的昏沉此時卻隨着香菸的灼燒又漸漸找到了感覺:
“布圖,如果知道今天我會住院,昨晚會不會替我關了淋浴...”
“......”
沉默中布圖將所有的回答都展現出來了,而我卻像是一個丟了佩劍的騎士......
不知手指間的香菸灼燒到第幾分段的時候,我輕輕將它丟到了病牀邊沿那個留有積水的垃圾簍裡。
“這裡的戲唱完,我們該走了...”
邊說邊用這個將永遠也無法脫去指套的左手放到了扎着細針的右手背上的那兩條膠帶上。
拔針、止血、起牀、穿鞋,一系列動作之中依稀還是夾雜着那一絲隱隱的昏沉。
等我在病房之中穿上這套布圖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休閒商務夏裝、洗漱完之後,牆面上鐘錶的時針、分針分別指在了十、一之上...
坐在布圖這輛深褐色卡宴後座上,輕輕將手中這個裝着全是最新、最貴消炎藥的袋子放在了另一個座位上,而還未等我將上身這個壓着的襯衣整好,坐在駕駛位上的布圖忽然開了口:
“你嬸嬸讓你出院的時候給阿楠打一個電話,問問紫老爺子今天的安排,晚上有沒有時間。東西你嬸嬸已經替你準備好了,到時你知道該說什麼...”
“......”
猛不丁聽到布圖這句話語之中血腥味十分濃烈的話語,我頓時沉默了。不是因爲今天夜晚又要去見那個大智若愚、虛虛實實的紫域斌,而是我忽然又想到了今天早晨在紫家別墅裡面發生的一切。
“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接你大伯送你的結婚禮物...”
“........”
卡宴在人潮擁擠的大路上平緩的行駛着,透過加工過的車玻璃看着外面熱鬧嘈雜的世界,我臉上露出了之前大學期間在電影裡面最看不慣的表情...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啲’
“喂,小夕哥?”
“...阿楠,你現在在哪?”
我輕輕將耳邊的手機向外挪了挪,臉上露出了十分自然的虛僞。
“我在華夏呢,怎麼了?是不是要來吃飯了,還是...呵呵...”
聽着電話一段這聲十分詭異的笑聲,我臉上此時也露出了奸詐的微笑:
“不是的,我是想問問紫叔叔晚上是不是有空,再有幾天我就要成爲你們紫家的一份子了,今天特意準備了一點薄禮想要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要不我幫你問一下我爸,要是晚上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就來我家吧,到時我媽一定會十分喜歡你的!...”
“......嗯....”
不知爲何,再一次聽到紫曉婉母親時,我忽然變得又沉默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嗯’字,將我所有想好的話語都概括了。
輕輕將電話又收到了衣兜之中,緩緩將頭貼在了車窗玻璃上,看着外面灰色的場景,心中那股莫名的涌動此時越來越強烈了,眼前這條路的盡頭不是別處,正是那夜我隨着虎子的步伐走進的‘屠宰場’。這一刻,我只覺得兩個手心之中忽然又多出了兩個還在向外滴血跳動的心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