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飛奔到曠野之間,危險已經被甩在身後。
車子上所有的人都劇烈的喘息這才逐漸平和下來,雷勇一屁股坐在車廂裡。
“嘎!”穆甜猛地踩住剎車,所有人都是一個趔趄。南峰跳下車,轉到車身左側駕駛員位置,看着穆甜問道:“怎麼回事?”
穆甜轉過頭,臉色蒼白,眼睛裡一下涌出恐懼。她舉起左手,露出小臂給南峰看——那是一個雞蛋大小的傷口,血肉模糊,隱約可以裡面看到骨頭,血液不斷滲出,已經把袖子全部染紅。
“被咬了!?”,南峰一下扒開車門,握住穆甜的左手叫到。
穆甜默默點點頭,她眼睛的恐懼更見顯著。
“咣!”,南峰一腳踢在打開的車門上,他轉身大叫着,朝天打光了槍裡所有的子彈。
所有人都被他的舉動嚇得發呆。雷建和雷勇從來沒有見到自己一向冷靜的隊長居然有這樣的表現,我和老張更是一頭霧水。幾秒鐘之後,我們才趕緊翻身下車,看到了發生的事情。
南峰三個人表情凝重,老張和我也是十分着急。我雖然不清楚病毒有多少傳播途徑,但被殭屍咬傷,肯定是100%的“有效”方式。
穆甜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睜開眼睛時,裡面的恐懼已經減少了一些。她跳下車來,走向在一邊默默無聲的南峰,從背後抱住他,輕輕地說道:“你知道紀律的,所有被感染的人都會被城堡處決。但是我希望能獲得自己的一點點兒自由,我要離開了,在我生命最後的這一段時間,我希望能無負擔地散散步,行嗎?你回去吧,你還有自己的職責。這是無法逃避的。”
南峰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他默默點點頭。
她鬆開抱着南峰的雙手,慢慢解開作戰Y字揹帶,脫下防彈衣,把剩下的一個轉輪手槍彈夾塞在南峰手裡,“這些裝備帶回去給別人使用吧。這手槍留給我,我不想成爲殭屍……”穆甜檢查了一下手中的轉輪手槍彈巢,槍是滿膛的。她退出了5顆子彈丟在地上,只留下一發,再重新關閉彈巢。“我只要一發子彈就可以了。”轉過身,穆甜看了雷建、雷勇一會兒,那神情有些不捨,卻也有些輕鬆。雷建和雷勇則是面無表情。
“照顧好峰,謝謝你們。”說完這些,穆甜轉身又向那充滿危機的都市走去。
穆甜一個人走在無人的曠野上,時間應該接近下午2、3點鐘,進入11月的陽光到這時纔能有些暖意。她擡起頭看着太陽,光線並不怎麼刺眼,只要微微眯上眼睛就可以認清太陽的輪廓——“如果太陽賦予生命,那生命的意義又是如何?”穆甜想着,腦海裡翻滾起那些她本想永遠遺忘的回憶。
穆甜小時候叫做穆兵,出身軍人世家,“穆甜”是她在18歲之後自己改的名字。這是個對於男丁極度崇尚的家族,可偏偏她又是她父母這一代唯一的子女。她的成長軌跡自然偏離了一般人家女孩兒的生活,伴隨着她長大的不是洋娃娃或者花衣服,而是軍裝和武器。自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她就是學校的運動冠軍,尤其在格鬥武術上異常優秀。也許是一貫的環境影響,直到16歲初中畢業,她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個女孩子。雖然有一樣的生理週期約束着,但她仍舊是該運動就運動、該打架就打架。這樣的結果就是,她的學習成績太過一般,還因爲造成的各種麻煩而被經常約見家長。對於這個鬧心的“假小子”,父母的處理方式是讓她參軍——非常順利成章的一個選擇。
18歲時,穆甜上了一所軍校,由於生理性別的原因,她只有選擇那時她並不感興趣的護理專業。在學校裡,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把她當女性看的男人。涉世未深的穆甜被所謂的“愛情”弄得迷茫混亂。有一次被灌醉了酒,失去了自己的身體。醒來後,那個人居然把整個過程的錄像給她看。穆甜發現,同時佔有自己的人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這次打擊讓穆甜登時崩潰了:她在剛嚐到一點兒作爲的女性的快樂和幸福的時候,深刻地體會到了女性的脆弱。身體上再強壯,也彌補不了的內心的柔軟。她衝動地選擇了結束生命的絕路——這正是她右手手腕瘢痕的緣由,但卻被家人救下。出事後的穆甜,在醫院休養了大半年。她身居要職的父母,用各種手段和關係掩蓋了所有的一切。那個那人也被“發配”了。
經歷過死亡,穆甜似乎激發出身體裡那求生的本能,她變得異常“堅強”。2年後,已經恢復過來的穆甜從軍校順利畢業,自然沒有去醫院當護士,而是按照家人的安排從事了指揮工作,成爲軍隊中男性連隊裡罕見的女性基層指揮員。那時她是排長。在她的心裡,徹底放棄了作爲女性的“幻想”。
1年前,穆甜在一次軍警大比武中認識了南峰,他是特警隊的隊長,優秀而幹練。南峰對穆甜應該說是一見鍾情,隨即展開了追求的攻勢,但似乎穆甜從未承認過南峰的位置。兩個人按部就班的交往,直到發生半年多前的這次末日危機。
穆甜所在軍隊領導指揮部隊掃蕩殭屍,並佔領了城堡作爲基地。被打成散兵遊勇的特警隊殘部在南峰的帶領下投奔城堡,這樣穆甜和南峰纔再見面。穆甜的上司對南峰的能力也非常看重,加上穆甜和南峰的特殊關係,纔將她派駐到巡邏隊任職。穆甜的工作不容易。巡邏隊和軍隊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每個人都認爲穆甜是軍隊派來巡邏隊監視,並且向幹練可靠的南峰隊長施美人計的。南峰確實非常喜歡穆甜,而且在這末日的世界重逢,他非常珍惜這樣的相處時光,所以對穆甜基本上是“百依百順”。但是說到中了美人計,也許確實是巡邏隊員多慮了。南峰是個堅持原則、立場清晰的男人。
等到穆甜走到那座廢棄都市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了,落日的餘暉將整個城市包圍在其中。日間在這裡激烈的戰鬥似乎沒有給這裡帶來一絲活力,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穆甜的家曾就在這個城市裡。但是在父母調職其他地方、她也在營地常駐後,幾乎再也沒回過家。上午的一戰,這也纔是1年多間裡穆甜第二次回到這裡(第一次也就是“抓到”我的時候)。
穆甜慢慢走着,這裡的一切曾經都是那麼熟悉。街道、樹木,但卻沒有了她所熟悉的那些人。其實在病毒爆發之前很久,這裡就沒有她牽掛的人了居住了,只剩下空空的房子作爲唯一一些她與她家族曾經存在的痕跡。
七轉八繞着,穆甜找到一處寬闊的十字路口停了下來。夕陽正好從她背後照過來,映得她全身血紅。穆甜從口袋裡掏出那面小巧的化妝鏡,這正是老張給雷建的那一面,南峰特意找到給她的小禮物。她收到時還非常反感,因爲這讓她回想起自己女性的“脆弱”身份。但現在的穆甜,已經心無旁騖,她只要回覆自己的本來——那個曾經追去愛情並且幸福陶醉的小女人。
鏡子上的水鑽在夕陽照耀下顯得燦爛無比。穆甜對着鏡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隨手將鏡子丟在地上,接着右手把左輪手槍掏了出來,將槍口指在自己的太陽穴。這是她第二次準備結束自己生命,不再是被動的逃避,而是主動的選擇。穆甜閉上眼睛,準備扣動扳機,但背後一聲悶悶的嚎叫叫停了她的下一步行動。睜開眼,轉身看去:一隻殭屍扭動着身體從街角閃出來,緊接着對面的街口又是兩隻。穆甜猶豫了一下,便放下顫抖的手,持槍拔腿向右側的街口跑去。求生的本能,她仍舊無法抗拒這種原始的力量。
可這又是一個錯誤的選擇,穆甜跑出去沒有200米,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狹窄的小巷裡,巷子深處聚集着十幾只殭屍,而後面追來的三隻已經把巷口封閉起來。前後夾擊,已經無路可逃。穆甜本想在這座本來是家的城市靜靜的死去,讓身體自然腐爛迴歸大地而不是成爲殭屍口中的美餐。然而上天似乎連這個願望都不能滿足她。穆甜眼裡涌出淚水,朝天大叫了一聲……這時,太陽也收起了它最後一縷光輝。
“噠噠噠”,巷口的三隻殭屍應聲翻倒在地。
一道亮光照的穆甜睜不開眼,“突突”的發動機聲壓過了殭屍羣的嚎叫。
“過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着。穆甜怔了一下,趕緊向着亮光跑去。
就要達到的時候從側面的垃圾箱裡又竄出一隻殭屍,濺着粘液的大口向她猛然咬去。穆甜驚的摔倒在地。
“嚓!”這隻殭屍在距離穆甜十釐米左右的地方戛然而止,一把工兵鏟自上而下把它的腦瓜分成了兩半。
“等我第三次救你的時候,你再感謝我吧。”一隻手伸向已經摔倒在地的穆甜。
穆甜擦淨眼睛裡的淚水,纔看清是我站在面前,而背後舉槍警戒的正是南峰,槍口還在冒出一縷白煙,他站在一臺尚未熄火的挎鬥摩托旁邊,摩托車前的大燈照亮着整個小巷。我拉起穆甜,扶她坐在車斗裡,南峰把槍收在身後翻身上車,我順勢坐在後座。車頭一轉,我們從小巷脫逃出來。
轉過三個路口,摩托車停在城市中央寬闊的廣場上。
南峰掃視四周,沒有發現危險,就翻身下車,轉到穆甜一邊,扶着她的肩膀問道:“沒事吧?”所有的關切都寫在了臉上。穆甜的眼淚再次涌出來,一下撲到南峰的懷裡抽泣起來——她終於承認了自己女性身份。儘管我以前陪老婆看肥皂劇時一直認爲這樣的場景很肉麻,而當就在眼前的時候但卻覺得眼圈熱熱的,鼻子酸酸的。我用手抹了一把臉,從背後拍了拍南峰的肩膀。他扭過頭來,無趣地白了我一眼。我聳聳肩膀,嘟囔道:“時間緊迫,還有要緊的事情啊。”
南峰猶豫了一下,放開懷裡的穆甜,對她說道:“這傢伙有治療病毒的方法。”
“我可不是什麼‘傢伙’ 吧?”我反駁道。
“真的嗎?”穆甜急忙轉過頭,淚眼婆娑地看着我。
“辦法倒是有,但是首先要找到我的揹包。就丟在你抓到我的便利店附近。”
十分鐘後,我們三人整備完畢。
穆甜又恢復了女幹警的形象,她用繃帶整齊地包紮住左臂的傷口,整理好作訓服,穿上作戰背心,將左輪手槍裝滿彈藥,緊緊握在手裡。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誰也不會想象到她剛纔哭的梨花帶雨的柔弱樣子。
南峰將新裝填好的彈夾裝在步槍彈夾卡槽上,拉栓上彈,檢查了左肩懸掛了兩顆手雷,也做好了戰鬥準備。
我整理下自己厚重的外套,雙手握緊工兵鏟。
“你不用槍嗎?”穆甜把臉轉過來看着我。
“工兵鏟就好,我就喜歡這特製的冷兵器。”我揚起下巴回答着。
“呵呵,由你吧。”穆甜笑了起來。
生存的希望,我們都在追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