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天了,大約已經向西南走了80公里。
時間應該正是中午。
“午餐時間到!”古媛叫起來。她總是最早喊餓的人。
我們停下來,在路邊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我把揹包放在地上,從裡面摸索出食物,分別遞給毅和古媛。
“需要補給一下了。”毅把塑料包裡的最後一條肉乾塞到嘴裡,“水也不多了吧?”他扭過頭來問我。
我搖了搖水壺,回答道:“還有半壺。”
古媛正在吃一小塊兒壓縮餅乾,幹得她直咳嗽,我趕忙把水壺遞過去。她只是小小抿了一口,把塞在嗓子眼兒的食物衝了下去。
“……嗯……嗯,呼呼,”古媛又使勁兒嚥了兩口吐沫,突然說道:“什麼時候能洗澡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已經積了太多得泥垢啦!”
的確,從上一次遇見乾淨的河流到現在,又是一個月了。在這個末世,洗澡真的成了最奢侈的願望了。很多河裡都飄滿了死去生物的屍體,有人,有動物,也有殭屍的。這些水自然都被污染了。
“附近有一個半地下的軍需倉庫,應該還有些散落的食物。我們到那裡去補給一下。至於水,再想辦法。”毅用力咀嚼完肉乾,站起身來,從口袋裡掏出指北針辨認方向,“走吧,向北五公里的地方就是了。”
又是一小時過去了,天空再次陰沉下來,又開始飄舞雪花了。這時,遠處山丘腳下浮現出一個長方形的黑色輪廓——果然是毅所說得那個倉庫。倉庫主體爲山丘所覆蓋,露在外面的僅僅是大門。周圍豎有帶鐵絲網的圍牆,應該許久沒有人維護,有些地方已經倒塌了。一條水泥路從圍牆的外門直通倉庫大門。倉庫門一扇巨大的鐵門,高有五、六米,厚有二、三十釐米,下面配有小車輪胎大小的鐵輪子,卡在滑軌裡。左下角還有一處小門,方便人進出。
很顯然,這倉庫已經被人發掘過。大門並沒有關閉,我們三人停在門口,向裡面望去——眼睛能看清的區域已經有足球場大小,兩臺軍用高梆卡車各停在一角,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只有碰碰運氣,這裡的東西大都被人搬走了。”毅邁步走在前面,我們兩人跟在後面,走進這個巨大的半地下倉庫中。
邊往裡走,我隨便踢着地上散落的鐵盒、鐵桶,上面寫着“軍用品”的字跡,偶爾從裡面掉出一兩條壓縮乾糧或者脫水乾菜,我急忙蹲下身子揀在手裡,一件一件地往揹包裡裝。古媛也在一邊幫忙。向裡走了不到20米,我已經收集到不下十條壓縮乾糧、三袋脫水蔬菜了。
“真不錯,真不錯!”我覺得很有成就感,不知不覺哼起了小曲,“嘿,蛋炒飯……”。而毅根本沒有理會地上散落的食物,只是一味地往裡走。
“哎~~~~!”古媛衝着毅的背影叫起來,“你這個小個子,走那麼快做什麼啊?也不來幫忙!”她顯然對他“冷漠”的做法表示出極大的不滿。
毅似乎沒聽見,仍舊一直向裡面走。古媛和我沒有辦法,只有趕緊收拾好食物,小跑着追上去。
經過倉庫外部的開闊地,現出的是一個三叉路口,三條黑洞洞的路通向山丘的深處不同的地方。這裡,光線已經非常暗淡,眼睛基本上看不清任何東西。毅在揹包中摸索着,抽出一支軍用強光手電打開,一道光柱射了出來。“跟緊我,這邊應該有水的。”他指了指左邊這條岔道。
黑暗中,只有毅的手電照出前進的路線。這條通道十分寬大,能並行兩臺卡車都沒問題,沿着通道的一邊,每隔幾十米都會有一扇小鐵門,說小,是和倉庫的大門相比而已,其實也是有住宅樓單元門口的大小,進出小型的叉車是沒有問題的。這些門大都敞開着,向裡面望去已經空空蕩蕩的——顯然,這裡的儲備物資已經被洗劫一空。但零星的散落食物還是有的,經過了幾個小庫房,我們的食品儲備大大豐富——二十幾包壓縮餅乾,六包脫水乾菜,幾隻巧克力棒,居然還有兩盒牛肉罐頭。可惜的是,還沒有水。
終於快走到通道的盡頭了,毅將手電光照向最後一扇鐵門。這扇鐵門與其他的型號款式是一樣的,但卻漆成藍色。毅探身走進去,手電光在裡面來回掃了一圈,揮手示意我們兩個也進去。
“這裡是貯存水的地方。”毅用手一指倉庫裡安置了三個巨大水罐——每一個體積都有那種二十輪油罐車上的油罐大小。“試試運氣吧,希望還有水。”毅說着,把手電咬在嘴裡,走近一處閥門,用力轉動手柄。“吱吱~~~~~嘩啦啦”閥門下行的水龍頭有液體流出來,剎那間,庫房裡瀰漫起一股惡臭——水已經臭了。
古媛和我本來滿懷期望,卻一下子被這臭水打得泄了氣。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怎麼辦?”
“如我所料,儲存的水已經被污染了。”毅再次咬了咬嘴脣(這似乎是他習慣性的動作),但臉上卻沒有特別焦急的表情。他又在手電光的指引下掃視了一圈,然後徑直向庫房的東北角。
這裡立着一個金屬的墩子。毅圍着它檢查了一下,然後擡頭衝我喊道:“你的工兵鏟拿來!”
我自然沒法拒絕這樣的“命令”,只有走過去,從揹包上解下工兵鏟遞在他的手中。
毅接過工兵鏟,來回鼓弄了幾下,隨即用鏟子的金屬握把塞進了金屬墩子上的一處孔洞,上下反覆用力壓動。“突突突~~~”金屬墩子下面傳來一陣聲響,突然從另外一面突起的類似噴嘴的地方噴出一股一股的水,嘩嘩灑在地上,還冒出一股一股白氣。
“果然這壓水井還管用,這應該是清潔的地下溫泉水!”毅長出了一口氣,“喂,你可以好好洗洗脖子上的泥啦!”他指着古媛叫道。
壓水井噴出的地下水瞬間就把我們身上攜帶的五個軍用水壺裝得滿滿當當。我把它們一字排開擺在地上,放下揹包,準備整理一下今天在倉庫裡所收集到的食物。真的要感謝毅帶我們來這樣一個好地方,要不出現斷炊的情況也說不定的。的確,在我和古媛 “回家之路” 的幾個月裡,捱餓也是時常發生的,但卻是還不至於到午餐時所面臨的情況那樣窘迫。這次倉庫之行,我們至少能兩週不再擔心糧食的問題了。我心裡很是滿意。
正在這時,“吱呀~~~~~嘶!!!!”一聲類似野獸的怪叫劃破了倉庫之中的平靜。
我急忙起身四下張望,順手將嚇了一跳的古媛護在身後。
毅已經掏出手槍進行警戒,他的手電與槍口保持一致,快速在倉庫內的可疑點掃動——大門,儲水罐,房頂,……都沒有異常。
空氣凝滯了整整五分鐘,毅第三遍查看了庫房的每個角落,確認沒有異常,終於把手槍收回槍套裡去。他晃了晃手電,說道:“外面應該已經天黑了,我們今天就在這裡過夜吧。手電支持不了太久,我去找些能點火的東西去。”
不一會兒,一堆火升了起來,用的是各種廢棄的木質包裝箱做燃料,毅用自己的zippo打火機引得火。圍着火堆我們用廢磚破瓦堆砌起一處簡易爐竈,上面用一個金屬水桶做容器,把找到的壓縮乾糧和乾菜煮在裡面。橘黃色跳動的火焰,咕嘟嘟冒泡的糊糊粥,給整個倉庫都帶來了一股暖意。這是一頓豐盛的“夜宴”。我們三個人都是狼吞虎嚥,怠工很久的腸胃終於可以滿負荷運作一回了。
吃飽喝足,做飯的水桶重新洗淨。古媛要進行她的沐浴計劃。她讓我把溫泉水拎到儲水罐後面。在這裡,她用帆布圍了一個“浴室”。我連續擡了六桶熱水過去,她終於表示滿意。“你可以走啦,我夠用了。”說着,古媛鑽進帆布簾子裡。我正要轉身走開,她突然又探出頭來,一臉嚴肅地說道:“不許偷看!你這大叔色呢!另外你要盯住那個人!”
“我可不是怪蜀黍吧……”我無奈地反駁。
“管你!”古媛一撅嘴,又鑽回“浴室”。
我搖着頭,慢慢踱回火堆旁邊。毅正從自己的揹包裡扯出毯子,緊緊裹住自己。
“哼!你要是像我這樣幹些擡水桶的體力活兒,非但不會冷,還得冒汗呢!”我心裡忿忿不平。的確,這來回跑了好幾趟,我還真有些出汗了。
“你知道抗毒疫苗之類的事情嗎?”毅突然發問。
“疫苗?”我心裡沒有準備,有點猝不及防,所以說出這兩個字來聲音特別大。但隨即就調整過來,“……我……我一個流浪漢,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我不敢看毅的正臉。
“呵呵,我也是瞎打聽。”毅把一把柴火加在火堆上,“以爲你會到過西南方那座城堡,聽到過一些這樣的傳聞。”
“哦,真的不知道……”我再次“肯定”了一下。
隨即,我們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大約20分鐘後,古媛裹着大衣快步跑了過來。
“好冷,好冷!”她叫着,衝過來一貓腰,把雙手一下塞進我的脖子裡。
那感覺,就好像兩塊兒冰溜子掉進了脖頸的感覺一般,我“哇”一聲,猛地一縮脖子,把她的手甩了出來。
“呵呵呵~~~~~”惡作劇後的古媛笑成了一朵花,她順勢坐下來,就着火堆取暖。
“就知道欺負我……”我嘟囔着,從手邊拎起一個水壺用布片包好遞過去,“用這個暖手,裡面是剛燒好的熱水。”我看着她凍得有點發抖,心裡一緊。
“……嗯,謝謝大叔……”古媛收起笑容,把水壺接在手裡,不再說話,只是把它抱在懷裡。
“我也去洗一下。”毅又把沉默打破,他起身向古媛走過去,“你的香皂借用一下。”
“我沒有!”古媛擡着頭大聲說道。
“沒有?你身上的香皂味兒已經出賣了你。老老實實交出來。”
“我是女生哎,你怎麼能用我的香皂!”古媛皺緊眉頭叫起來。
“誰說你是女生,我就不能用呢?”毅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給他給他,他是老大……”我在一邊勸解道,示意古媛不要惹惱這小個子。
古媛撅起嘴,很不情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包,裡面裝着半塊兒還溼潤的香皂、毅一下抓在手裡,“謝謝!”轉身向古媛搭建的簡易浴室走了過去。
“喂,水等一會兒才能燒開的。”我提醒道。
“溫泉水的溫度本來就有五、六十度,夠了。”說着,他已經閃進儲水罐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