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若木，日夜銷生壽。”
“生死無輪迴，獨唯長生留……”
李平並沒有被突兀出現的若木嚇到，反而是不疾不徐地口中緩緩吟誦。同時轉過身來，直視這玄黃天天地間最爲古老的樹木。
若木則是打量着無面聖皇，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而李平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若木臉上的紋路深深皺起。
“你一身造化，本就是天地所賜。若是沒有玄黃天道垂青，所謂的【亙洹桓恆垣】也不過是一株平凡的大樹罷了。”
“天道遭受危難，你不奮起抗爭，苟活於世……”
“是你先背叛了玄黃天道，而不是天地先拋棄了你。”李平並沒有半點的同情，毫不客氣的譏諷道。
若木老人的臉上神情凍結似得，凝固不動。
而不遠處的古木本體，卻是枝葉微微浮動。上面掛着的無數修士果實，也跟隨着不斷搖晃。
“奮起抗爭？玄黃天道都被鎮壓，讓我能怎麼辦？反倒是你，以修士之軀、吞天道修行。說這些話，不覺得可笑麼？”若木凝視李平良久，沒能看出對方的底細。
不過天下修士、大同小異。
再加上李平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原屬於玄黃天道的氣息，讓若木還是做出了判斷、出言反駁道。
只是言語相譏，卻沒有直接動手。
並非是若木突然轉性、脾氣變好了，而是……
實在打不過。
雖然實際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若木心中的靈覺正瘋狂示警。身爲天地間最古老的靈物，若木的直覺已經達到了幾乎能夠窺探未來可能發生景象的玄奇地步。
若木十分確信，如果自己跟這位不速之客打起來。那麼隕落的那一方，一定是自己。
而對方身上那比起之前見過的長生境修士還要強橫的威壓，讓若木更是確信自己的判斷。
不錯。如今的若木已經病入膏荒、破敗不已。但終究還是活着。
當然不會自尋死路。
“朕拿回自己的東西，又何錯之有？”李平不再壓制、將吞噬的玄黃惡念的氣息放出。
“這是？！”若木當即心神劇震。
他自然能分辨出，被修士吞噬吸收的零碎法則、跟完整的玄黃天道之間的區別。
但，這又怎麼可能？
“玄黃大天尊？”若木心中陡然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即便自己的威能已經喪失了大部分，跟玄黃天道間那深層次的聯繫也依舊還在。如果有新的大天尊繼任，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拿回自己的東西，莫不是天道本身？”若木有些難以相信的如此想道。
這個猜測實在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卻是最符合現實情況的。
目前還不能確定，但並不妨礙若木的態度陡然爲之一變。
“您來此處，所爲何事？”
李平則是自然而然，將要收回若木力量的打算說出。
不待若木有所反應，李平卻是話鋒一轉：“天道垂危之際，玄黃古物見死不救、熟視無睹。故而天道本能的將你們的力量收回。”
“雖有外力，助天道復甦，但這收回的過程卻並未中止。一飲一啄、事皆前定。你也無需怨恨。”
“我就是來徹底終結的。”
李平的視線再度望向那株參天、腐朽的古木。
以及上面沉淪的無數金丹修士。
“不過，現在看來，你並非什麼事都沒有做。即便杯水車薪，也的確出了點力。”
從李平身上，猛然爆發出金色的磅礴之力。
一隻金色巨掌，剎那出現在若木本體附近。將樹梢上的其中一枚修士果實給輕輕摘下。
輕輕一捏，修士的身軀頓時灰飛煙滅、只留下一枚殘缺不全的金丹停留在空中。
李平摘自己果實的舉動，並沒有讓若木心緒產生絲毫的波動。
只是眼中，本能的閃過一絲解恨的意味。
“你認爲，如今玄黃界的修士，有錯麼？”
煎人壽空間內安靜了少許，然後李平忽的問道。
“又何止是錯？我恨不得將這些忘恩負義之輩，全都一個個變作果實，永世的折磨。”若木終於咬牙切齒的迴應道。
“天地間修士，固然有不對的地方。但他們跟天地之間矛盾的源頭，纔是本質。”李平卻是十分冷靜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爲什麼修士要吞天食地？不過是因爲他們只能走這條路罷了。一切的根源，都是來自那位傳法天尊。”
李平的聲音不斷迴響，若木也不由沉默下來。
這個道理，誰都清楚。
可是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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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地之理後的傳法太強了，就連玄黃天道本身都無法反抗。更別提玄黃界中的生靈了。
“朕欲撥亂反正，誅殺傳法、還道於天。”
“你可願助我？”
李平冷漠的聲音傳到若木的耳中。
如果是其他人對若木這樣說，若木一定笑着、然後將其做成果實，掛在樹梢的最頂端，日夜嘲笑。
不過，現在放下如此豪言壯語的，卻是隱隱可能的玄黃天道化身……
這讓若木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纔好。
若木清楚，如果自己選擇否，那麼雙方之間定然免不了要一場大戰。
先不提誰強誰弱，單說這裡是自己本體所在，如果大戰在此處報復。
就算自己能贏，也絕對是再受重創，離徹底破敗不會久了。
但被一言降服，若木心中又有百般不甘。
“你之衰敗，除了本身的傷勢以外，還跟天道斷流有關。”
“若是你投靠朕……”
李平向前一步踏出，身形轟然破碎。在周身籠罩的金光加持下，三丈三的身軀瞬息之間膨脹了數萬倍、幾乎變得跟若木本體一般大小。
一手按在若木樹幹之上。
“轟！”
若木空間中，昏黃死寂的天空，忽的出現了一個漩渦。
玄黃界的倒影，在漩渦中浮現。
青綠色的氣息，自漩渦中被抽離出來，緩緩飄向垂垂老矣的若木。
“這……”
若木激動的直起原本有些佝僂的腰背，眼中滿是驚喜與難以置信之色。
他感到，數千年來慢慢流逝的天道眷顧，第一次的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李平說的沒錯，他一身造化，全都是來自玄黃天眷。
沒有了天道的滋補，他就像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慢慢枯竭、陷入慢性死亡。
但在此刻，玄黃天道竟然破天荒的，重新將些許的力量灌注。
即便不是他熟悉的生死之力，卻也依舊讓他激動不已、重現生機。
枯黃的若木本體，枝葉從上到下，全都大幅度的震顫起來。
有不少修士果實，因此從上方掉落，摔得個粉身碎骨。只留下破碎、泛着不同光芒的金丹，靜靜地躺在地面上。
絲絲綠意，自若木的身體上出現。
枝頭赫然長出了幾縷嫩綠色新芽，整個古木的氣息都爲之一變。
就在若木如癡如醉的享受着，久久不曾感受到的蓬勃生機的時候……
李平所化的金色巨人，忽的拿開了放在樹幹上的手掌。
若木上方的漩渦，驟然消失。
天降綠意也同時如泡沫一樣，化作星點綠光、隨風飄散各處。就是不落在若木身上。 “不！”
在若木的哀嚎聲中，那剛剛誕生的嫩芽，也瞬間枯黃、凋零。
從樹木頂端，緩緩飄落。
“我還要！”
“快給我！”
若木老者化身，爆發出驚天的戾氣。
惡狠狠地瞪着李平。
而後在看到對方空無一物的面龐，以及冰冷至極的氣息後，若木頓時又冷靜了下來。
兇狠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不敢有接下來的動作。
李平也只是靜靜凝視着對方。
場面一時間安靜的有些詭異。
直到那凋零的黃葉，正好落在李平上方，被他輕輕伸手拿出。
寂靜才被李平打破。
他說着剛剛還未說完的話：“就像你看到、親身體驗到的那樣。”
“如果你迷途知返，重新站在朕這一邊。未必不能重回上古巔峰之時。”
若木的表情，很顯然的動搖了。
垂死掙扎、受盡折磨數千年，如今好不容易享受到了片刻的青春滋味，再讓他放棄……
又如何能做到？
“朕知道，你上古之時遭受重創，核心力量被修士搶走大半。”
“但如今的玄黃天道，也是今非昔比了。”
“你若能恢復完整柄權，絕對比當初只強不弱。”
李平接着說道。
“朕給了一個月的考慮時間。”
“到時候，朕還會再來。”
李平沒有過分逼迫若木，瞬時做出決定。
只留下這一句話後，就翩翩不見了身影。
這裡是若木主宰的空間，然而若木就連對方究竟是如何離去的都沒察覺。
沒有了外來者，這裡又變回了數千年來，一直的那般死寂模樣。
若木眯着眼睛，不斷回味着剛剛的生機滋味。
再跟如今的狀況一對比，心中不由涌現出一股悵然若失的味道。
……
聖朝大啓。
聖皇座中。
返回的李平第一時間就下達了聖命。
再度分配一些幽族人，轉向對幽暗之海的功能，用來安撫玄黃天道。
“如今的狀態，強行讓玄黃天道灌輸力量給若木，還是有些影響了。”
“即便只是那麼一絲……”
“除了之前吞噬玄黃惡念導致的間隙之外，還跟若木的身份有點關係。”
“畢竟在天道眼中，他們這些玄黃古物，也跟叛徒沒什麼兩樣了。”
李平緩緩思索着。
這次行動，倒也算不得無功而凡，
食髓知味的若木，肯定是不會拒絕李平的要求的。
只是要給他點時間做出決定。
至於爲什麼沒有選擇強行動手，像對待玄黃惡念一般，將其直接吞噬……
李平自有其顧慮。
“跟單獨被分割出來，封印了許久的玄黃惡念不同。若木雖然破敗不堪，卻畢竟是自玄黃之初就已經存在的古物。”
“玄黃天道造就了它，它也成爲了玄黃界中的固定一部分。若是自然被天道抽回眷顧，衰敗而亡，或許還能避免動盪。”
“但如果我冒然將其吞噬，一則、會引起此界其他長生強者的警覺。”
“二來麼，或許玄黃界的異常，會使得遠在星海彼端的傳法天尊有所察覺。”
李平不在意五老會的那五位天尊。
但卻必須考慮傳法、天醫兩位的存在。
“現在，尚且不到真正跟他們對決的時候。”
“再等等便是。”
李平的耐心很是充足。
相信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若木便會主動聯繫自己了。
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儘量扭轉一些跟玄黃天道之間的關係纔是。
李平眼中又浮現過一些讓玄黃天道憎惡的存在。
……
九山州。
萬仙盟與五老會的交界處。
孫二郎輕鬆的就穿過了萬仙盟邊界線的防禦，進入到了五老會的地盤中。
“師尊所傳寶物果然玄妙，這萬仙盟的陣法、幾乎瞬息可破。”
孫二郎仔細打量了眼周圍的環境。
“似乎跟萬仙盟沒有什麼兩樣。”
“不過師尊說了，這裡有天尊逆理之力籠罩全境，還是低調點的好。”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簡略的地圖，孫二郎略微辨識了些方向，就隱匿身形、疾馳而去。
按照無面聖皇的指示，直奔真實之國而去。
“也不知，究竟怎麼樣才能見到這位【真實天尊】？”
孫二郎一邊飛遁，一邊思考着。
有李平所傳陣法、秘術遮掩氣息，一路上倒也沒有人能發現他。
就在距離真實之國十分接近的時候，附近的異像卻是吸引了孫二郎的主意、讓他不禁減緩了速度。
一艘頗有些不真實感覺的巨型飛舟，突兀的浮現出天空中。
從飛舟上，十多名包裹在鎧甲之中的修士齊齊飛出。
他們手持古怪的法器，同時還在大呼小叫着。
“就是這裡，快！可不能讓其他小隊搶先了！”
他們飛到地面一處叢林上方，手中法器齊齊綻放出不同顏色的光束。
光束鎖定，一頭通體雪白的大猿猴，驟然出現在叢林中、發出震天的咆哮。
孫二郎瞳孔一縮。
因爲這妖獸竟然隱藏的如此巧妙，他之前連對方的一點氣息都沒能感應到。
而且就算是現在，大猿猴跟那隊修士交戰正酣的功夫。
孫二郎也沒從那妖獸的身上感應到任何生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