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咱們這是去哪啊?兄弟們已經一天水米未進了,要是在找不到地方歇腳,我怕兄弟們受不了啊!”
依舊揹着他那支老套筒的王德子嘴裡叼着一根不知從哪弄來的草根,拖着他那雙快要磨破了腳跟的草鞋有氣無力的跟在蘇瑞身後,嘴裡不停地鼓囊着。
最後一絲日光依依不捨的脫離了蘇瑞的視線,遠處的景物也慢慢溶入了夜幕。蘇瑞領着三十多名衣衫襤褸的士兵吃力地揹着滿是塵土的各式武器走在滿是瓦礫的大街上。
而此時的蘇瑞卻陷入了尷尬之中,因爲他迷路了。按理說最爲一名在南京生活了將近七年的老鳥,對於南京按理說他就算是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迷路這種很沒面子的事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身上的。
但事實上它確實發生了,在走了將近三個小時後,儘管有些不甘心,但蘇瑞不得不無奈的承認,對於三十年代的南京,他和七年前那個面帶着一絲稚色,下了火車後看着滿地的人流迷茫的小夥子一樣,感覺到的是一片陌生。
雖然內心無比尷尬,但蘇瑞卻還不能講這種情緒表達出來,強撐着訓斥道:“你懂什麼,現在情況不明,咱們得找個有既安全,又有吃喝,能睡個安穩覺的地方住下來,否則你以爲我領着你們走這麼久好玩啊!”
“這樣啊?”
王德子一時間愣住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與此同時,蘇瑞也暗自擦了擦冷汗,心道:“好加在,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不過他又擡頭看了看天空,不假思索的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腕的手錶,下午五點一十五分,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他又看了看身後還穿着單衣的士兵們,心想:等到天黑天色肯定會更冷了,要是沒找到食物和衣服,到了明天這些又冷又餓的兵們估計會倒下一半。
“啊湫!”
隊伍裡的一名士兵打了噴嚏,眼尖的蘇瑞發現一旁的林時遷眼中同樣閃過了一絲焦急之色,顯然他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
就在蘇瑞心急如焚的時候,在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尖尖的屋頂,在屋頂下還有一個碩大的十字架。
“那是......”
蘇瑞的眼睛眯了眯,先是射出了一股迷惑的神情,隨即亮了起來,那是教堂,肯定是的,在三十年代的南京城,除了教堂沒有哪個建築會有這種奇怪的造型。
“對,教堂,只要到了教堂就會有吃的,那些鬼佬手裡肯定還有衣物什麼的。”
蘇瑞的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立刻轉頭道:“兄弟們,大夥再加把勁,趕到前面的教堂就有飯吃了!”
一旁的林時遷也給士兵們打氣,“這位長官說的對,到了教堂就有東西吃了,兄弟們趕緊走啊!”
又累又餓的士兵們在蘇瑞和林時遷的鼓動下,打起最後的精神,向着前面的教堂走去......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
國民革命軍陸軍一級上將,南京衛戍司令官長官唐生智鐵青着連走進了自己的臨時指揮部,面對着司令部內數十名參謀的紛紛敬禮他毫不理會。
現在外面的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南京已經處於日軍的炮火覆蓋範圍之內。幾乎每一發炮彈落下來都會炸起一片火光,而這樣的情況還將持續發生。
隨着日軍攻擊力度的加大,南京城內的情況也會變得更加糟糕。現在日軍已經開始集中力量對光華門一線進行攻擊。就在今天上午,駐守光華門的八十三軍一五四師已經被打退,接手光華門的八十七師剛頂了半天就損失了兩千多人。
而就在剛纔,師長王敬久打來電話,日軍已經撲入光華門一線,他們以兩個步兵聯隊和十餘輛戰車爲前導,已經進佔了大小場通光營房,形式已經萬分危急。
因爲,誰都知道一旦光華門失陷,那麼日軍由此便可直撲城內,因此當時南京衛戍長官司令部參謀處處長廖肯便立即命令剛抵達的八十七師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光華門。
但是戰況的發展並沒有如衛戍長官司令部的參謀們所預料,八十七師一連發動了數次反撲都沒能將日軍趕出光華門反而因此而損失慘重。
情急之下,廖肯帶上了留守司令部一個班的士兵就往光華門趕,臨行前還特地囑咐作戰處下屬的第一科科長譚道平說道:“我帶了電話機去光華門看看,咱們每十分鐘通一次電話,如果什麼時候沒有電話了,那麼光華門也就完了。”堂堂一個少將處長說出了這麼絕望的話,可見戰事之危急。
唐生智揹着手站在臨時民宅改造成的參謀部內一言不發,原本忙碌的參謀們看到他的臉色更加緊張起來。
“鈴鈴鈴.......”
電話鈴響了,科長譚道平趕緊提起了電話,嗯嗯啊啊的說了幾聲後捂着話筒對唐生智輕聲道:“長官,八十七師來電,日軍攻勢猛烈,他們傷亡慘重,已經快頂不住了。”
唐生智再也忍不住一把搶過了電話咆哮着對電話另一頭的八十七師軍官們嘶聲竭力的地怒吼道:“我不管你們怎麼做,哪怕你們統統都上戰場堵槍眼,我只需要你們必須給我守住光華門,不得後退半步,否則你們就統統等着軍法從事吧.......”
黯然的掛掉電話,唐生智坐在一張由炮彈箱壘成的凳子上喘息良久,才咬着牙對身旁的參謀們說道:“你們馬上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後退半步,否則軍法從事!”
說完,唐生智渾身如同散了架似的,靠在了牆上閉目養神起來。
而此時的蘇瑞自然不知道位於南京城中央的衛戍司令部內發生的事,他正領着一羣從戰場上潰退下來的敗兵向着前方那有着一個尖塔的教堂跑去。在遠處的光華門外,不斷的翻騰着火光,煙柱高高聳起在空中,槍聲響成了一片。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蘇瑞領着他們終於跑到了目的地,而那座教堂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是一座十分雄偉的教堂,佔地約爲一千平米左右,教堂周圍還用高大堅固的石頭圍了起來,一高一矮兩座建築佇立在圍牆內,中央是一座高高的尖塔,在圍牆的南面是一座鐵皮包裹着的大門。
蘇瑞率先來到大門前停了下來,看了看前面,發現大門上還掛着兩個獅首銅環,蘇瑞一看就有些樂了,感情外國佬來到華夏後也會與時俱進啊,連個大門也搞得這麼有華夏特色。
蘇瑞抓起了銅環,用力的敲擊起來。
“咚咚咚.....”
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音在已經變得昏暗的夜幕中傳得很遠。
“咚咚咚.......”
時間已經過去四五分鐘了,門環撞擊獅首的聲音在繼續,但大門依舊是紋絲不動。
那名扛着芬蘭M26式輕機槍的大個子士兵看來是個急性子,他將肩膀上的機槍放到了地上,往手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憨聲憨氣得對蘇瑞說道:“長官,讓俺來吧,俺保證,只要兩腳就能把這狗日的大門就能踢開!”
蘇瑞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得了吧你,這兩扇門足足有四五百斤,外頭還包裹着鐵皮,你以爲你是鬼腳七投胎啊!”
大個子被蘇瑞訓後並沒有生氣,只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大腦袋嘿嘿的笑了。
而林時遷擡頭看了看四周,低聲對蘇瑞道:“長官,這天就要全黑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我知道!”
蘇瑞點了點頭,他又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石牆,這些石牆足有三米高,上面還插滿了尖銳的玻璃,看來教堂裡的人是不打算給人一絲攀爬的機會。
“孃的,看來你是要逼老子出狠招啊!”
蘇瑞眼珠子轉了轉,大聲對林時遷道:“林排長,你去找幾個手榴彈過來,狗日的竟敢不開門,咱們就炸他孃的!老子就不信了,這門再硬還能贏得過炸藥不成!”
誰知到林時遷卻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長官,這.....這不大好吧,這可是洋人的地方!”
“洋人......洋人怎麼了!”
蘇瑞一聽就火了,老子都快餓死了,別說是洋人,就是洋人他爹老子也得炸,他怒聲道:“你別他孃的廢話,老子讓你炸你就炸,有什麼事老子一個人扛!”
聽到蘇瑞發了怒,林時遷這才低聲道:“是!”
不一會,五六個鞏式手榴彈就被一條破布綁了起來放在了大門下,所有手榴彈的蓋子都被擰開,引信也都被拉了出來。
蘇瑞站在門口,拉着引信的右手有些顫抖,這個拉手榴彈的活是他自己要求的。每個男孩子都有暴力的基因在身體裡,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接觸過真傢伙的蘇瑞自然很渴望親手執行這個“光榮”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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