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呼喊一聲緊似一聲,不情願又不得不地向發出聲音的方位看去,是阿南。他站在青灰色的屏風後面,僅露出一個腦袋,衝我喊。
我神思恍惚地回過頭看了看同樣被驚擾了的楊小飛,楊小飛的胸脯還在明顯的起伏,眼睛裡卻寫着被驚擾後的迷茫。
又看了看阿南,阿南的身體依舊被擋在屏風後面,圓圓的腦袋與屏風上面的字處於同一水平線。青灰色的屏風上是用黑色的隸體寫的“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而阿南的腦袋恰恰在“工作”兩個字後面,好像給這句話劃了一個圓圓的大句號。
我突然想笑了,陰霾的天空好像突然之間就透出一道亮光來,我望着這個大大的句號,問道:“幹什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老闆讓你趕緊回去,他很生氣。”阿南瞪圓眼睛,皺起眉頭,張大嘴巴,用誇張的表情說道。
“哦。”我的心猛地緊縮一下,卻還是站在原地呆愣了一會,才轉過身體,而臨走之前竟然忘記跟楊小飛說一聲,等我反應過來,卻又懶得轉回去。
我就這樣迷迷糊糊慢慢騰騰地向公司走去。
“我告訴你啊,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剛纔你把老闆晾在那裡,他要吃你的心都有。”阿南在我耳邊說道。
想起老闆那發飈的可怕樣子,我終於清醒過來,兩隻眼睛惶恐地不知該往哪裡放。
“那可怎麼辦?我爸來找我,我出來見見他都不行嗎?”我毫無主張地問阿南,全然沒有了剛纔的灑脫。
“你以爲你爸是誰呀,他是董事長還是市長?你不經過老闆的允許怎麼就能隨便往外跑見他呢?”阿南好心地責怪我。
我心中的惶恐就更甚了。我想告訴他我爸雖然不是市長也不是董事長,但他與媽媽離婚了,是人總該同情他一下吧,是人總該同情我一下吧?即使不同情,給我一點黯然神傷的時間獨自躲在角落裡舔舐一下傷口,總可以吧?
可是,好像真的沒有理由讓我自顧自的悲傷,好像真的沒有人發着工資讓我心無旁騖地去感受傷痛。生活真的好現實,好無情啊。
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即再睡去,睡眠也許可以讓我暫時逃避一下現實。可是一想到夢中那個可怕的醜女人正用她尖利的指甲劃破我的手掌,那鬼魅的氣息,那種鑽心的痛和即將要到來的被懲罰的厄運,我又不敢回到夢裡了。
現實中等待我的必將是一場暴怒的狂風驟雨,而夢境裡卻是皮肉之苦和深深的恐懼,我覺得自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人活着真的很難,現實與夢境竟然沒有一條讓人活下去的路。
“砰”,正在我硬着頭皮往公司走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貫入耳內,隨即傳來一股皮子被燒焦的味道。
我和阿南互相看着對方,眼神中均寫滿了恐懼和震驚。
“失火了!失火了!”公司裡突然就傳來一片驚恐的尖叫。
我和阿南急速地衝公司跑去,來到門口,發現裡面一片狼藉,劉珊珊和張昕花容失色,正慌張失措地往外跑,馮克和老王他們也慌張成一團。
一叢熊熊的烈火正迅速地吞噬着我桌子旁的一切,廢紙簍點着了,隔斷點着了,瘋狂的火苗逼迫附近的老闆節節後退,他驚恐地叫着,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同事們的尖叫聲響成一片。
火勢越來越猛烈,情況也越來越緊急。這時,阿南一個箭步衝上去,提起放在走廊裡的滅火器,瀟灑地邁開弓步,對着甚喧塵上的火舌,用手一拉、一按,消防器裡噴射出白色的霧體,火滅了,雖然灰色的煙霧還在空中縈繞,但我那被燒焦的桌子、椅子脫去火紅的外衣,帶着縷縷黑色的煙霧,已經非常清晰地展現在我們的面前。
“這。。。。。。這是怎麼回事?”老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是一道道灰黑色的污痕,他兩隻手抱着屁股,驚魂未定地問道。
同事們都青灰色着臉面面相覷。
劉珊珊向我這邊輕輕撇了一眼,扭動腰肢弱柳拂水般靠近老闆,忽閃着長長的假睫毛,張開鮮紅的嘴脣,兩手重疊捂在起伏顫抖的酥胸上,嬌聲說道:“哎呀,經理,你沒事吧?嚇死了人,剛纔太危險了,火苗都快竄到你身上了!哎呀,經理,你說,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這麼危險的事,怎麼會這樣呢?”
老闆瞪着驚魂未定的眼睛,皺起眉頭,看着劉珊珊。
“哎呀,經理,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了!是聯電了,剛纔蘇小眉把電源插座給弄溼了!。。。。。。”劉珊珊兩手一甩,高聳的胸脯顫顫的聳到老闆胸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的心跳兀的好像就停止了。
我驚慌失措而又心虛膽顫地向老闆看去,老闆色迷迷的雙眼正盯着劉珊珊的豐滿的胸部,但隨即就轉過頭來,臉上的神情冷酷得可怕,他那小小的精明的眼眸裡吱吱向外噴着怒火,像是千年的仇人。
“蘇小眉!”他兩隻乾枯的手叉在纖細的腰上,兩條細弱的腿向上蹦了蹦,乾瘦的臉頰漲成紫醬色,衝着我怒吼:“所有的損失由你加倍賠償!你這個掃把星!再這樣下去,你就給我滾蛋!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