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聖誕夜的高潮是基督教堂在聖誕夜舉行的活動。
聖誕夜彌撒一般分爲兩次,晚上9~10點的一次對教衆舉行;另一次是子夜時分的大彌撒,這纔是聖誕夜的真正的慶典。
零點的時候教堂開始迎接聖嬰,整個彌撒大約在午夜兩點結束,他們現在趕往教堂,正好來得及。
程曉羽雖然不信上帝,但是並不妨礙他感受一下真正的聖誕夜氛圍,當然最主要的一點是去看燈海什麼的,人多不說,還全是情侶,他們三個人去難免尷尬,於是程曉羽選擇了和蘇虞兮還有裴硯晨去東京聖瑪麗大教堂。
程曉羽用叫車軟件喊了出租車,等裴硯晨換了衣服,三人就一起下了樓。(bgm:《雪の駅~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from『秒速5センチメートル』soundtrack)
出租車逆着車流前行,道路的兩側對比明顯,一側璀璨一片川流不息,一側暗淡一片寂寥空曠。
因爲道路十分通暢,出租很快就抵達了坐落於文京區關口的東京聖瑪麗大教堂,位置雖然有些偏僻,不過聖誕夜還是聚集了不少教衆。
程曉羽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燈火映照下的東京聖瑪麗大教堂,這應該是全世界最另類、最科幻的教堂了,從空中俯瞰東京聖瑪麗大教堂的頂部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而這個十字架則是正面巨大的像水壩一樣的八面灰色牆體構成,教堂唯一的開口是一個垂直式的大裂口,科幻的像是不明飛行器。
相比歐洲教堂琳琅滿目的複雜結構,聖瑪麗用簡潔的恢弘氣質把人吞沒,這完全是另外一種讓人戰慄的美,如果說歐洲那些美輪美奐的教堂是神在人世間的居所,那麼此刻的東京聖瑪麗大教堂,則像是宗教裁判所這種暴力機關——莊嚴、肅穆、不怒而威。
有些時候不得不佩服霓虹人關於建築的想象力,
相對於繁華區的喧鬧,教堂這裡肅穆典雅,空曠的廣場上沒有綠色的植株,只有一顆高聳的閃爍着五顏六色光芒的聖誕樹,樹尖上那一盞金黃的十字架最爲耀眼,向着教堂去的,大都是外國人,霓虹人很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還會主動跟你說聖誕快樂。
程曉羽也一邊迴應着聖誕快樂,一邊被裴硯晨和蘇虞兮夾在中間向教堂走去,這是一件既幸福又痛苦的事情。
三個人之間有種默契的沉默,在出租車上,程曉羽曾經試圖尋找話題,發現這完全是徒勞的,也就放棄了掙扎,任由無言在三個人之間發酵成寂靜。
廣場很大,顯得教衆很是稀疏,程曉羽望着聖誕樹頂的十字架,此刻也猜不透身邊的兩個可人兒的心情,但覺得來教堂似乎是個有些糟糕的決定,或許像上次一樣坐在陽臺上吃烤串,喝啤酒纔是一個正確的選項。
他誰也不敢看,只能毫無意義的喝着白氣,搓了搓手說道:“今天比平時好像要冷一些.....”
蘇虞兮和裴硯晨都看了他一眼,但是都沒有附和,隔了好半晌,似乎怕他的對白變成了獨白,蘇虞兮才說道:“你的感覺很準,天氣預報說有寒潮,今天晚上東京都中心城區可能迎來初雪....”
聽到下雪,程曉羽語氣略微提高了一點,有點意外之喜的道:“會下雪?”
蘇虞兮道:“可能下雪,也可能是下雨....”
裴硯晨擡頭看了看天空,空中一片混沌的黑,她輕輕的說道:“我們好像沒有帶傘。”
程曉羽立刻轉變了語氣,好像對下雪也沒有多期待的口氣道:“天氣預報總是不準的。”
蘇虞兮淡淡的說道:“不能說不準,只能說大範圍內不能做到精確。天氣預報就是典型的蝴蝶效應,其實短期的天氣預報還是比較準的,但長期的不準,這是由於混沌現象,比如洛侖茲方程,一個天氣預報模型,當中的非線性項導致了對初值的敏感性和混沌等。初值的小擾動會導致後來的大變化,所以長期的天氣預報不準,但從圖像上來看,短期的還是比較準的。”
程曉羽當即被蘇虞兮打臉,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溫柔寵溺的說道:“長見識了,我一直以爲天氣預報不準,是氣象臺的鍋呢!我家小兮真是萬事通呀,簡直比搜索引擎還好用。”
蘇虞兮一邊邁着穩定的步子,一邊轉頭看了看程曉羽,良久才說道:“爲了能和你聊天,能和你深入的交流,必須什麼都懂才行。”
這句話說的很平淡,但卻蘊藏着一點都不平淡的深情,程曉羽彷彿聽道了蘇虞兮站在在這句話的盡頭,輕輕的在他耳邊敘說着:我所有的功課都是爲你而作,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不是這樣,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我的努力,我經過的崎嶇,你不必知曉。
程曉羽心道: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是這樣,我們的相遇到底是彼此的幸運還是彼此的不幸呢?
程曉羽沒有答案。
他回望了蘇虞兮一眼笑道:“和你相比,我不過是個什麼都懂點,什麼都不精通的庸人罷了,我看書大多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比如什麼吃的,我都喜歡嚐嚐,但不會去深入的瞭解,比如有些電影,我只在乎劇情,至於時代背景什麼的,也不會刻意的去閱讀....總的來說我不過是個知識和生活的瀏覽者。”
頓了一下程曉羽又嬉笑道:“實際上我能獲得成功不過是僥天之倖罷了....不,不該是僥天之倖,而應該是僥妹之幸,小兮就是我的天.....”
一旁的裴硯晨聽到蘇虞兮和程曉羽的對白,卻有點疑慮,兩個人關係好她知道,她也有弟弟,雖然不是同父同母,還是個智力障礙者,但她一樣會寵他....裴硯晨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多想,反而責怪自己吃飛醋。
此時裴硯晨內心充滿了歉疚,因爲自己不純淨的思想,也因爲她開始的一個吻,她覺得自己的不甘有些過於洶涌了。
這時三人已經跟着稀疏的人流走進了教堂,頓時一股神聖的氣氛撲面而來。
教堂的內部完全不同於傳統教堂,像是一個多邊的金字塔,四周全是斜着的灰色牆體,正面一條豎着的又窄又亮的金色裝飾牆,從頂部延伸到牆角,像這個灰色空間的拉鍊,金色牆壁的下方高聳着一個十字架,臺階上擺着白色的神壇,走道里有紅色的地毯一直蔓延到門邊。
十字架上面沒有耶穌,顯然這是一個新教教堂。
斜着的牆壁上整齊的安裝着圓筒射燈,發出的白色光束照耀着衆多前來膜拜的人。教堂里人很多,就連過道也被站滿,但既不擁擠,也不吵鬧,人們都在靜穆的氛圍中安靜地等待着彌撒的開始。
三人在人羣中靜默着等待。
當唱詩班的歌聲響起,整個空間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彷彿關上了一道厚重的門,所有喧鬧的、糾結的、憂傷的情緒全都被擋在門外,在門的這一邊,心深處,只有這飄渺空靈、純淨悠揚的歌聲在迴盪,聲音像是從高高的穹頂落下,穿透了靈魂,撫慰在浮華世界中疲憊的心靈。
當歌聲停止的時候,神父用他平靜但充滿力量的聲音開始佈道,他指引人們感恩上帝,指引人們摒棄罪惡,指引人們寬恕別人.....
程曉羽頓時覺得自己真是選錯了地方,因爲有些罪惡他必須揹負,有些寬恕他無法給予,這淨化心靈之旅還真是來的整合其時。
但程曉羽還是在心中默默的祈禱,希望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都能平安、喜樂.....如果上帝做不到,那他就自己動手做到。
三個並不信基督的人,並沒有等到彌撒結束就退出了教堂,此時沒了人,廣場上如同遼闊的曠野,走到一半的時候,天空正如蘇虞兮所說,開始下起了雪。
程曉羽停住腳步,擡起頭看着頭上無垠的黑暗,看着一片片白色的小點逐漸放大,忍不住說道:“下雪了!”
他身邊的蘇虞兮和裴硯晨也擡頭看着天空,並伸出白皙的手掌去接那握不住的雪花,異口同聲道:“下雪了。”
聲音略有差異,一個平調,一個升調。
程曉羽轉頭看着身邊的兩個姑娘,忍不住微笑了起來,於他而言,時光在這一刻是幸福的。
雖然他的平安夜並沒有白鬍子的老頭爬上房頂鑽進高高的煙囪,沒有插着胡蘿蔔的雪人萌萌噠的站在閃耀的燈光下與人們合影,也沒有無數五彩繽紛的氣球升上天空,在絢爛的煙花背景下,在悠揚的風笛聲中,越升越高直到消失不見,更沒有晚宴、香檳、派對、穿着聖誕比堅尼的性感女郎.....
但此刻他覺得很甜美,這一切不過因爲身邊的兩個女孩子在陪着他一起擡頭看着天空紛紛揚揚的雪花。
這冰冷的白色照耀了他這平凡和微茫的幸福,儘管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堅持和秘密,但是隻要不過分苛求,總能找到讓自己微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