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蓉城的午後,太陽辣的有些耀眼,但奇妙的是儘管陽光熾烈,這裡的氣溫卻算不上太高,不過長久的在太陽的暴曬之下,還是讓人汗涔涔的。
王鷗站在寬窄巷子的中間,帶着遮陽帽,穿着短袖t恤和碎花短褲,舉着黑色的艾爾莎攝像機正對着一個穿着白色廚師褂做鍋盔的廚師拍攝。
王鷗古銅色的肌膚在烈日下反着光,這是在泰國呆久了的後遺症。
在巷子的這一段,警戒線拉了一圈,外面還圍的有武警,幾十個華人和美國人組成的劇組,正圍在這個方寸之地拍攝《舌尖上的華夏》,此刻一段鏡頭已經拍完了,整個劇組都在等着程曉羽發號施令。
但他們的程導演在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就連一旁的王鷗喊他,他都沒有聽見,這一刻程曉羽正坐在一棟古舊房屋的屋檐下面,突然之間的陷入了回憶。
那個衝上看臺,直接去扇別人耳光的學姐,那個在學校大禮堂衆目睽睽之下朝他奔跑的學姐,那個下雨的晚上,獨自在麥當勞哽咽的學姐,那個聽他唱《膽小鬼》撫摸他臉頰的學姐,那個站在講臺上面,教小孩子唱歌的學姐。
在另一個下雨的夜晚,帶着他回博悅,掏出銀行卡,對他說我有錢的學姐,用她的身體和靈魂溫暖了他的學姐。
他們在紅塵中偶然相遇,被世俗的煙火嗆的分崩離析,被人生的戲謔傷的千瘡百孔,只能在分別中感嘆世事無常,現實殘酷。
再一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程曉羽甚至懷疑那些有些離奇的,被功利,被情愛所引導向燦爛的一瞬,會不會都只是鏡花水月的幻覺。
他曾經以爲自己可以經得起流光拋擲,歲月洗禮,就能與世無爭。
他也曾經以爲自己捱過這簡短離別,人情涼薄,就能看淡一切。
然而,不過是一通電話就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程曉羽的眼神有些迷濛,失去了焦距,直到王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從漫長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於是那個溼潤的曼妙的影子變成了眼前閃耀的光線。
他從迷夢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全劇組的人都在看着他,他連忙立直身體帶着歉意說道:“不好意思,對不起大家,剛纔走神了。”
所有人都對他報以笑容。
和大多數導演喜歡在片場彰顯自己的統治力,所以表現的非常暴君不一樣,程曉羽即使在片場拿着導演筒,也是溫言細語,不疾不徐的,幾乎很少有人看見他對劇組工作人員以及演員發脾氣,他總是一副面無表情並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有人不喜歡和這樣溫文爾雅又水平高超的導演合作。
王鷗略微有限擔心的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看你表情有點不對!”
程曉羽勉強笑了一下搖頭道:“沒什麼事,只是剛在考慮攝影機和廚師以及食物要不要同時運動,這樣會不會創造更爲流暢而豐富的影像.....”
王鷗立刻被程曉羽的話帶到了對鏡頭的思考之中,想了一下說道:“那需要更爲精心的場面調度的設計與控制,還重新制作一些道具.....過程會稍微麻煩一些,但也許能產生各種層次的縱深效果!”
程曉羽想了想說道:“要不鏡頭以搖爲主,廚師正面進入轉側面最後拉遠,鏡頭帶上升的運動,進入這棟古典建築的上空,俯拍寬窄巷子全景,在剪輯一個蓉城航拍.......
兩人開始具體的討論起運鏡方式,程曉羽暫時的把突然出現的名字給放到了一邊。
晚上收工,到了蓉城自然是要吃火鍋的。
蓉城在程曉羽看來市井味最濃的大都會,雖然比不上京城的磅礴大氣,也比不了尚海的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洋氣,但你仔細斟酌蓉城,卻是美的風情萬種,越品越叫人驚豔的欲罷不能。
乍一看蓉城有些慵懶,即使是繁忙的日間,你也看不到匆忙的腳步。
街邊上,公園裡的茶室都坐滿了人,竹桌上擺着有些年歲的白瓷茶缸,裡面漂浮着深綠色的葉片,斑駁的陽光穿過皂莢樹的縫隙投射在擺龍門陣的閒人們身上,一圈一圈光暈佇立於其間。
蓉城人喝茶不求環境、不求茶器、更不嘲笑茶藝,只是喝一個巴適。
除了喝,更要說的就是蓉城的吃了,這裡特色小吃名目繁多,晶瑩剔透的老媽蹄花,點上翠綠的紅油擔擔麪、皮薄肉多的龍抄手、鍾水餃、香氣四溢的麻辣兔頭、冷鍋串串、鉢鉢雞、名震中外的回鍋肉片、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濃香四溢的麻辣紅油一澆,再普通的食材也頓時活色生香,只是說出名字都讓人垂涎。
程曉羽這些天的時光就這樣不疾不徐的在蓉城的大街小巷穿行。
什麼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什麼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一切的煩惱與憂愁都在蓉城的紅油、茶水與麻將聲中湮滅。
但眼下他片刻都悠閒不起來了,就連平時喜愛的火鍋都吃的食不知味,裴硯晨參加《非誠勿擾》的事情對於程曉羽來說實在是個糾結於心頭的大難題。
差不多四年前,他帶着難以癒合的傷口倉皇的逃離那座城市,心情抑鬱的他沒有辦法多去探究是爲了什麼裴硯晨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當時,他覺得有太多種可能性,現在雖然依舊如此認爲,但這個問題卻始終縈繞在他心中找不到答案,也不能消散。
程曉羽也曾經去德國試圖尋找答案,以解決這一點遺憾,但卻沒有能夠找到裴硯晨,茫然不可知的“命運”總叫他們擦肩而過。
他以爲這就是他和裴硯晨的緣分,有緣無分。
但今天,當他又一次得知裴硯晨的消息,卻一點都不能淡定下來,尤其是她還要參加一檔相親節目,特別是吳凡隱晦的提醒他,也許,裴硯晨就是爲了他而來的。
這天夜裡,程曉羽不能安睡,在牀上輾轉反側。
他該怎麼辦,這是個大問題。
又在蓉城進行了幾天的拍攝,終於到了週末,全劇組的人都在錦裡拍攝夜景,程曉羽卻始終不能進入狀態,一直在盯着表看。
9點10《非誠勿擾》就要開始了,這一期有裴硯晨。
眼見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但拍攝結束至少還要一兩個小時,這叫程曉羽精神不寧,平日裡從不焦躁的他,居然有些急迫了起來。
又看了一次表,馬上就要到九點了,程曉羽站了起來,把手一揮道:“今天先不拍了,明天再拍,我......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今天先到這裡。”
衆人都有些驚訝,在錦裡這樣的地方拍片都是要申請的,再說程曉羽出現的地方又要封鎖,要不然容易造成混亂,所以比較麻煩。
因此開始大家希望就是最好一天就能把需要的鏡頭拍完,但沒有想到程曉羽這裡卻出了問題,不過劇組成員對程曉羽這位大佬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也不敢有。
反倒是一個個都圍了上來噓寒問暖,各個自告奮勇的用送程曉羽去醫院。
程曉羽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回酒店休息一下就好了.....”但即使再三的表明態度,川省負責接待程曉羽一行人的負責人蓉城政府秘書長蔣鴻還是叫了醫生專門上門給程曉羽看病。
這也叫程曉羽有些哭笑不得,醫生進來的時候,他正在靜靜地盯着電視熒幕,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給他量體溫,他配合。
“程導也喜歡看這個節目啊!我也喜歡看.....”中年醫生一邊等待量體溫的結果,一邊開始大擺龍門陣,完全不顧及程曉羽哀怨的眼神和鬱悶的表情。
不過這一切從他在電視上面看到裴硯晨的那一刻起都無關緊要了。
當主持人黃何介紹道:“因爲原先的十五號嘉賓林霞娜因爲有事,所以告別了《非誠勿擾》,我們替換上了新的嘉賓,這位嘉賓因爲覺得11是她的幸運數字,所以特別要求和11號吳梓換了一下位置.....下面我們有請新來女嘉賓裴硯晨做一下自我介紹.....“
鏡頭對準裴硯晨的那一刻,程曉羽暫停了呼吸,一旁聒噪的中年醫生也停止了說話,莫名其妙的現場就響起了掌聲,而這個時候裴硯晨還沒有開口說話。
神情有些平淡的冷漠,有些人是天生尊貴,因此站在雲端之上,受衆人推崇,驕傲地俯視着別人,但裴硯晨不一樣,其實她一點也不自傲,她的孤獨是一種隔絕,即便她有着最溫暖,最令人覺得安慰的笑容。
她對着話筒輕輕的說道:“我叫裴硯晨,是一名小提琴手,今天站在這個位置上,只是希望自己的聲音和足跡,能被另外一個人永遠地銘記或懷念,讓他知道我來過,我在等。”
掌聲再一次熱烈的響起,雖然她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可這麼漂亮,氣質有這麼脫俗的人,總是受寵愛的。
舞臺中的黃何拿着麥克風說道:“裴硯晨自己沒有提到,我還是得特別爲大家介紹一下,她是我們上戲的校花,還是漢諾威音樂學院的研究生,得過無數的小提琴比賽大獎,其中包括約瑟夫·約阿希姆國際小提琴比賽還有柴科夫斯基國際小提琴比賽和維尼亞夫斯基國際小提琴比賽.....等等一系列的小提琴比賽的冠軍,還曾經作爲《梁祝》的首席小提琴登上春晚的舞臺......”
這一段履歷報完,掌聲和各種驚訝表情的特寫立刻呈現在了熒幕之上。
都忘了從程曉羽腋下抽出溫度計的中年醫生轉頭對程曉羽道:“這妹子巴適哦!好乖哦!程導,你可以考慮下,讓她演你的戲嘛!”
程曉羽一頭的黑線,看都沒有看這個醫生一眼,醫生髮現了程曉羽的表情不對,這纔想起了溫度計的事情,他把溫度計抽了下來,看了一眼道:“呦!程導,你稍微有些發燒,但是問題不大.....我在幫你測一下脈搏.....”
恰好程曉羽這時看到了第一個上臺的男嘉賓選擇的心動女生就是裴硯晨,醫生一看儀器上顯示的數據,立刻轉頭對程曉羽道:“程導,你這脈搏和脈率都有些不正常啊?你把心情放平和,深吸一口氣,放鬆下來,來......”
程曉羽面帶寒霜的看着中年醫生道:“請不要說話,打擾我看電視.....我現在心情不好....”
中年醫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嚴重打擾到了程曉羽全情投入電視節目,小聲嘟噥道:“看個相親節目這麼認真幹什麼.....又不是叫你上去選!”
程曉羽已經徹底的被打敗,感覺自己的頭上有一片烏鴉飛過。
(謝謝兔子逍遙的兩個萬賞!謝謝cherry丶回首的兩個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