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果然雪天已放晴。張援竟然不睡懶覺了,也才卯時末吧,他心裡叫一聲,哎呀,遲了!昨晚酒後的心事全忘了,而前天白日裡的事情卻全都記住,立刻就想到了呂布。也就立刻想騎着那雪上飛,真的就飛到北山去。
膳廳裡縣令老爹和孃親孫夫人在用早餐,乍一見他,也還奇了。這張家小懶蟲還真得學乖了。於是連縣老爺都站了起來,“秉義,你洗漱了沒有?”這說話的聲音很入調,張援聽在耳裡,還真覺得受用。可是他還得回答,他說:“爹,我纔剛起牀,沒洗漱呢!”孫夫人也站起來,而且還到外面喊了一聲,那廚子張興的一張笑臉就在他眼前了。
“少主人稍候,這鍋裡頭有的是熱水,洗臉水我立刻給你端來!”
他說話的聲音就像真的是比唱得還好聽,這樣一比,似乎比先前的縣令老爺說話聲更加入調。那種樣子,如果再配上吹口哨,那一定是現代小年青得意的樣子。
可是,這張叔,都年近四十了,還孤身一人,又幹着廚子這樣的行當,而且他似乎也沒什麼親友,他得意什麼呢?
終於很像樣地吃了一回早餐。然後跟縣令說事,老爹說知道了,你是去騎馬賞雪吧,既然天晴了,那就去吧,記住中午回來吃飯。
然後縣令忙着往前衙走了。孫夫人就吩咐了幾句。倒是張興也問了一句:“少主人今日好興致,這麼早的,要上哪兒呀?”張援便附着他耳朵說:“上北山找呂布呢!”
那張興好像一下子沒聽清楚似地,愣了愣,但到底還是高興了起來。反正張援知道,要是自己高興了,這張興叔他準也高興。
張援從馬廄裡牽出雪上飛,出了縣署之後,就一路狂奔而去。天氣好得很,一片陽光鋪展在天空。張援的心情是特別的好,這嘴上嘬着,竟然發出了聲音,喲,這不就是吹口哨麼?哎喲喲,我也能吹口哨呢。
前日跟呂布認識,那時天近黃昏,又是雪天,而且後來又因爲杜鵑要急着趕回去,所以不免來去匆匆。今日卻不同,本少爺這麼早就前往,時間是大大的有,而且天氣又好,所以一定會相當愜意的。
他想到這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因爲他考慮到杜鵑近日是不太可能去北山的,一個女孩兒,要不是因爲採藥,又怎麼會獨自一人往深山呢?所以他就覺得,要是呂布能夠回九原縣城裡,豈不是可以天天見面,杜鵑過來也方便,更重要的是,呂布不至於還在那裡受苦!
他這一想,就越想越深了。不如就把他接到本少爺家,看有哪個歹徒想闖起來?而且屆時讓老爹調撥一幫人馬伏在縣衙,到時候不就一把拿下害死呂布父母的惡人,這既讓呂布報得血海深仇,又讓整個九原的百姓都擁戴我爹張巖,這豈不是一舉兩得——多得哪!
張援雖然想得很好,但到底還是嘆了口氣。那日無辜被罰的事,現在想起來還是很讓他懊惱。他覺得自己想得是太過樂觀了。父親作爲一方的父母官,不說他是昏官,充其量也只能是平庸的官員。認真想想,自己對呂布真有愧哪,因爲正是父親平庸,沒能緝拿呂布的仇人歸案,呂布這才無家可歸哪!
他現在座下的雪上飛,也漸漸放慢了速度。因爲他在控轡徐行,原先的熱情也好像那雪,許多地方都融成雪泥了。這時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在腦海裡泛起了兩句古詩: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但是也不能就此回去呀,再說父親的事,不能說完全就是兒子的事吧!呂布兄弟好像對此並不介意,他是有明辨能力的。好吧!既然如此,還是去見他吧!至於要不要勸他回城,甚至邀他進縣署住自己的家,那可以視情況再作決定。
這麼一想心裡又高興起來。倒是那雪上飛可能就不太明白了,自己的主人到底是怎麼啦,現在又來勁要疾奔了呢?
北山的路張援本來就認識,何況日前剛剛來過。嚴格地說,不就是昨日沒來罷了。可是剛從山腳下上去不多久,張援就覺得不對,因爲他分明地看到了路上留下的許多馬蹄印和人的腳印。
再往上,他吃了一驚,融化的雪地上,一具無頭屍體在路上橫着,已經死去多時。這即便是在陽光的照耀下面,也還是讓人覺得詭異和恐怖。
“莫非這裡發生了江湖的爭鬥或者仇殺?這跟呂布兄弟會不會有關係呢?”張援突然一驚,連忙在馬背上打了幾下鞭子。很快地,又看到了一具屍體,也一樣地被割去了頭,這無頭屍體跟那座埋葬死虎的新墳相距不到一丈。
張援知道自己已經
來到那日呂布殺虎的地方。路的確是太陡了,他知道自己的騎術不濟,於是翻身下馬,自己徒步上行,心裡還有幻想,說不定呂布就在山洞裡頭。
就又往前尋找山洞。走到臨近處發現,山洞的外牆已經破損。他叫了兩聲呂奉先,沒有迴應,便加快步伐往裡走,只見山洞裡頭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呂布的影子。
又叫了兩聲,隨即四處巡視,發現一面石壁下邊躺着個無頭屍體,壁上寫了幾個血字:黃臉賊首等三賊已誅,白臉紫臉賊徒他日必殺!
他不由得細察那具無頭屍體,發現其人體膚有如黃銅,心想這定是那個長着黃銅臉的賊首了。這時他尋思呂布已經離開了此山洞,一是這裡不再是秘密,賊人說不定還會來偷襲;二是他力殺三賊,武功已經大不同於以往,他自信大增,自然不必再躲,甚至他可以主動去尋找賊人,爲父母報仇。
那麼這割下來的三顆腦袋,一定是呂布提了到他父母墳頭祭奠吧!可惜張援無法知道呂布父母的墳地。
那年呂良慘案發生後,雖說張巖縣令沒能剷除惡勢力,緝拿兇犯,卻也因爲呂良曾是一方義士,所以爲之擇地在西山斂葬,墓碑上就只寫:“九原縣義士呂良夫婦及公子之墓”,卻不寫立石之人。
此事雖有議論,但張援作爲頑童,興趣不在這裡,所以他對此是毫無所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爹會這樣地做,那麼他也一定改變對自己的爹的一些看法了。
不過這件事呂布也不知,當時因爲逃命而來不及收埋父母骸骨,他爲此深恨之。
張援沒想到這事情竟然會如此,他不僅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更多的是爲呂布擔心。也正由於心緒茫然着,所以也就不曾想到替呂布遮掩一些事相,至少可以想法把壁上的血字清除掉。他可不想呂布因此而犯案,這可不是殺虎,而是殺了人。
他心裡想着呂布的事,這馬也就行得慢了。
太陽的光照下來,受殘雪的作用,有些眩目着的,更增添了張援昨是今非的迷茫感。“呂布兄弟啊,你去了哪裡了啊?你聽到你的粉絲在叫你嗎?”張援面對着茫茫曠野,心裡無數次地喊道。
從北山回來,張援還不想就此回家,就因爲茫然,失落,於是無聊着,在縣城的並不開闊的街道上來去遛馬。
也是事有湊巧,他突然看到那邊走過來一個女子,極像是那日看到的杜鵑。只是覺得更加嫵媚似的。她行路匆匆,像是要辦啥急事呢。這小姑娘怎麼啦,老是這麼忙的?他很想叫她,又覺得不方便,也怕萬一叫錯人,那才叫尷尬呢。但要是策馬過去呢,又怕嚇着她。
尋思到最後,還是滾鞍下馬,想悄悄牽馬走過去。嘿嘿,這會兒張援的頑童心性又冒出來了。他想悄悄過去嚇她一大跳,也給她一個驚喜。可是正當他就要到了她身邊不遠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而那聲音又分明是自己極熟悉的。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張興的那張嘴臉了。他怎麼會在這裡呢?他平時不是不喜好走動嗎?而且這時候他也該在廚房裡頭呢,再說他怎麼會跟杜鵑相識呢?張援想。
正要叫他,這時杜鵑卻已經也看到他了,說道:“哦,是張叔!”
“我表弟還要多久才能起來呢?”聲音好像有些壓低。
“少說也得四五日吧!不過那也只是勉強坐得起來,要能隨意行動,起碼得二十日吧!——你可以到落日客棧看看!”
張援這下明白了,心想大概是張叔的一個什麼表弟躺在客棧,而請了杜鵑的父親杜大夫給治傷吧。心想那日她上山採藥,大概就是爲了給此人治傷的吧。看來傷勢挺重的,是骨傷,又失血,氣弱。這麼想着,心裡早就忍不住了,便從拐角處牽了馬出來,喊道:“張叔,杜鵑!”
他倆都愣住了。張興的腳動了動,但是又止住,那只是瞬間的事。“哦,是少主人!”他施禮道。“你不是去了北山,怎麼反在城裡遛馬了?”
杜鵑笑了笑,卻有點急切地問道:“秉義兄今日得有閒便?上北山了?”
“是啊!杜鵑!我跟你說,奉先兄臺不見了!我正到處找他呢?”張援急不可耐地就把呂布的消息告訴她,還簡單地說了事情的經過。“那山地,那山洞,只留下三具無頭屍體……”他說道。他這話很是刺激。知道她很在乎他,這樣尋找起來,也就多一個幫手。
杜鵑果然急起來,“啊!那奉先哥……這兩日我都沒空上山採藥,怎麼就變得這樣了?”她面色大變,一副關切的
神色。
這時張興皺了皺眉頭說:“少主人,杜鵑姑娘,你們談,是做飯時候了,我得回到廚房忙去!”
張援心想,你總算還能明白,於是點頭說:“張叔你忙去吧!”而杜鵑此時顯然心緒大亂,竟然忘了跟張興打招呼,愣愣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援看到張興那平時看起來還頗有些魁偉的身軀,突然顯出幾分佝僂的形相,也就這突然之間,他覺得張興好像有什麼秘不示人的心事似地,而那張臉又讓他感覺過於諂媚的味道。爲何以往沒有注意到這些呢?他對自己突然對張興如此感覺又感到不解了。
“秉義兄,你說下去呀!”這時聽到少女在催促。
於是張援收回紛亂思緒,又說:“奉先兄殺死了那三個賊人,還割下首級,一定是拿去祭奠他那慘死的父母!就不知他父母的墓在何處,他而今又流落何方?”
那杜鵑突然嘆了口氣說:“也好,奉先哥總算給他爹孃報了仇!”
“不過還有兩個賊子未除!”張援之狠狠地說道,“哼,不要讓他們落在我的手裡!”
“仁兄啊,你的武功,只怕是及不上那兩個賊子呢?”
“爲何如此說?”張援很不高興地說道,“我可是力大無窮!要不要試試?”
“還要試!那日你一下子就把死虎摜出丈餘,我相信你有氣力!可是那也就是一些蠻力!像呂大哥,力氣一定比你還大吧,先前不也不敵賊人。要不是一年多來在山中苦練劍術,又哪能力勝雙虎,力殺三賊呢?”
張援突然喝彩,並且鼓起掌來。掌聲噼啪噼啪,驚動街人,好多人都看過來,對張援這個動作很是不解。
張援發現自己是忘形了,於是馬上收手。
“秉義兄,我還要到藥鋪去,就此別過!”杜鵑說着,那張俏臉還帶着紅暈。
“那……要是有奉先兄的消息,怎麼告訴你?”張援突然想到了一個接觸她的辦法。
“那就到這家鋪子,如果我不在裡邊,你可以跟那個黃掌櫃說。”
“要是黃掌櫃也不在呢?——我能不能到你府上啊?”
“好吧!你就上我家吧!反正我家大門,你也是知道的了!”
說着,她嬌軀一扭,就走進了那個藥鋪子。看來這家藥鋪子,就是這杜家開的。他舉目望去,見那上頭橫匾上寫的好像是:濟生堂。因爲上頭寫的是小篆書體。但想想,應該是不會讀錯。
張援這時逛街的興致已盡,想到時已近午,記起老爹的吩咐,於是騎馬緩緩地往回家的路行去。卻見到路邊麪店坐着一些食客,吃着熱騰騰的麪條,心想穿越到這裡的一個多月來,吃的老是家裡的飯,雖說張興叔煮的不錯,終是一家之口味。哎,這九原縣的麪店還從來沒進過,得,就進去見識見識!
於是把馬拴在店前柳樹下,然後坐了進去。
就要了一碗麪條,然後坐一邊等。想想自己過去還挺愛吃沙縣小吃的拌麪,現在是想吃卻再也吃不到了,不由得就嘆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也有一聲嘆息傳了過來,卻是隔壁兩位也在等着麪條的食客的其中一位。
“我說老兄,好端端的,嘆什麼氣呀你?”
那人卻也說起話來:“知道麼?這北山地面,出了大事了!山腰上躺着三具死屍,而且都是無頭屍體!慘哪!”
“這事你也知道了?原來老兄是嘆息此事哪!還有件怪事呢!西山的一座土墳,墳上近日多出了三顆腦袋,在上頭供着呢!”
“啊,你見過?”
“不,咱哪還有空?就是聽說的唄。那墳就是呂良義士一家的。那準是呂家仇人的腦袋,也不知是誰在替他家報仇?”
“好呵,好呵!咱正在琢磨,許久了,官府也沒破了這案,現在是天開眼了!”
“可不是嗎?官府,官府,他們哪能破案?不連累咱們百姓就算好了!”
兩人的說話卻停了下來,麪條來了!於是吃麪無話。張援也不想再聽了。他甚至連麪條都沒興致品味了,扒拉了大半碗,就丟開了。他現在已經知道了重要情況了。呂布的確是下山了,而且還到西山墳上祭奠了父母。
雖說日頭已在中天,張援卻不顧回去進午餐,反正他也算吃過了。他興沖沖地騎上雪上飛,一路往西奔去。心想這一回,一定會找到呂布了。而這時卻也想起前些時候聽老爹一再告誡說,西山有巨蟒傷人。可別又來一出呂布殺蟒哪!要如此,那才叫刺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