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援讓他倆怪怪地看着,覺得有些尷尬,於是連忙臉朝呂布說:“莫非足下平時就待這兒?”
“這一年零三個月,布哪兒也沒去!”
“就這地方,你竟然待了一年三個月!奉先兄,這又是爲何?”他爲呂布受此艱苦抱老大的不平了。
“是啊,這地方!可是……”呂布說着,突然停頓了一下,目光一閃如電,堅毅地說:“沒聽說呂良家滅門的事麼?”
他說得很平靜,可是目光灼灼如火。此時他站着,就如一座鐵塔。張援十分訝異他竟然如此沉着老成。可是張援卻不能讓他高興,竟然只能搖了搖頭。
關於呂布的家世,他的少年時代,史上少有記載。人們對他的記憶是從他的青年時代開始的。三國演義裡頭他出場的第一個鏡頭,那時他已經是三十出頭了,當時他就立在丁原背後,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
一個夠威夠狠的呂布!這其實只是呂布的一面,跟張援此時見到的呂布,是有許多的不同。
此時的張援竟然不知呂布提到的這件事,畢竟那時張援更多時候只是一個頑童,就像一位只愛遊戲而不看新聞的網蟲一般,也就是平時只愛嬉戲玩耍的,正經事他可懂得不多呢。
不過那少女卻知道。“難道說呂大哥跟呂良大俠一家……”她遲遲疑疑地說道。
“呂良是我爹!”他說。他說話神情,顯出他悲情難抑。“我本來有一個家,可是一個多年前,這個夢卻毀了!”
張援聽此,心都揪了一把了,只聽呂布他繼續說道:“那是去年的秋天,一天夜裡,布已經睡着了,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隨即好像有人劈門而入,布知道事情古怪,連忙起身趕到,只見有五個賊人,正在圍攻我爹,我娘躲在旁邊,又驚又怕,不知如何幫忙。
“我當下就衝了進去,跟他們殺在一道。賊首長着一張黃銅臉,力大無窮,武藝奇高,布不能敵。見我爹陷於重圍而不能救,真是肝腸寸斷哪。
“布被賊人*到一邊,實在不能近身救我爹,就眼看着我爹孃慘死在眼前……然後,我只能想到將來再圖報仇了,於是奮力逃命。後來就發現我身後,燃起了熊熊烈火……自己曾經的家,頃刻間成了灰燼……”
呂布似是有些哽咽,“我剛纔埋虎的時候突然想,我現在自己的爹孃卻不能親手埋葬,而且也不知有沒有好心人爲他們埋葬,入土爲安,想來就揪心不已。”他好不容易纔說完這番話。
張援這下子明白了剛纔呂布爲何那般神情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想好想哭,這時他發現一滴滴眼淚從呂布臉上掛了下來。
“誰說男兒流血不流淚?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奉先兄都流淚了!蓋世英雄呂布都流淚了!”張援此時心中也真是感慨萬端了。
於是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張援心裡想呂布這一段生命苦情,還有這山中歲月,歷史上的記載都把它忽略了。難怪有人說歷史都是人寫出來的,未必盡如事實。
又是片刻,才聽到低低的聲音傳了出來。“人死不能復生,奉先哥不要太難過了!而且大哥能夠逃得此劫,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少女柔聲勸慰道。
“多謝杜鵑姑娘理解!”呂布一把擦乾了眼淚。
“奉先兄這一年多,就一直躲在這深山裡?”張援問道。
“對,在下一直就待在這北山!哼,那些惡賊,只怕還在四處找我呢!”
“兄臺武功這麼好,還怕他們作甚?”
“那是現在,這一年多,我的武功的確是突飛猛進!可惜一年多前那時候,我的武功卻只是花拳繡腿,看得時候好看,真得打鬥就不頂用!儘管我的力氣比常人大,可是光力氣大,卻沒有好武功,那本事終究有限!所以就沒能拼得過他們,只好三十六計,走爲上策!然後就躲到這北山來了。”
“他們沒到北山來找你嗎?”
“可能是來過一次,那時我剛到北山不久,
躲在山洞裡,山洞外頭只靠一些本來就有的茅草遮蔽,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音。我一手執劍,一邊偷偷向外窺視,只見是三條漢子,走在前頭的是一張方大的黃銅臉,正是那天夜裡襲殺我父母的賊首,後面兩個,一是黒臉,面如鍋底;一爲白臉,面容俊秀,當時也都在場。我以爲這一回要遭他們毒手了,心想父母之仇難報,還真得傷心。所幸皇天有眼,他們什麼也沒發現,後來又走到他處,總算讓我呂布又逃得一劫!”
“來,要不要進來看看我的住處?”說到此處,他突然熱情邀請道。
“好的!”張援一下子就說。那少女也點頭。
“帶上你的馬!”他突然又拍了一下張援的肩膀。
這時候張援纔想起自己的馬來,先前馬的嘶鳴,都沒引起自己的注意呢,現在它卻自顧自的吃起草來了,而且嘴巴還探入到雪裡頭去。
那呂布看着那馬,目光也顯出了熱情。他從小就喜愛馬,愛馬如癡,十一歲那年,匈漢兩族邊民在白馬寺廟舉行大型慶典,他隨父親前去參加,在賽馬比賽中,他的騎技超人,馬快如箭,因而獲得了騎手殊榮。現在回憶起這些,只會增添對父親的懷念了。
張援似是受到了鼓勵,便縱身從上面跳下,然後跳上馬背,就要策馬而上。
但就在這時杜鵑姑娘卻叫了起來:“我的馬!”
她這一叫讓呂布和張援都注意到了,他們的目光都打在她臉上了。
“我的馬怎麼不見了?”杜鵑因爲不見自己的馬,生怕誤事讓爹爹生氣,所以臉色都變了。
這時呂布說話了:“可能是剛纔那虎撲出來之後,驚了馬吧!”
張援在此情況下,自然是立即控轡制馬。“姑娘那匹黃驃馬的確也是好馬,吹一個嘯,應該就會回來吧!”他忙不迭地這樣說着安慰她。
“我沒學會發此長嘯!這馬我也不常騎,不一定會聽我的!”杜鵑皺眉道。她眼睛看着張援,似是說,有本事就替我嘯一個!
可是張援只知道古人長嘯之事,估摸着大概也就是將手指插入嘴,然後就怎麼猛吼一下吧。但是發此嘯聲,到底怎麼*作,自己的確是心裡沒底。他也沒想到,先前的張頑童卻也不懂玩這種高級的。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呂布在一邊朗朗笑了:“要不讓布試試?”
“多謝奉先哥!”她說。張援明顯感覺杜鵑的熱情已經完全在呂布身上了。
“姑娘先別謝!”呂布說着,突然像是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入指於口,那腮幫也隨之鼓起,這時虎目一睜,就聽到一聲長嘯,頗有獅虎吼聲之壯,山林爲之震動,回聲悠遠,經久不息。
這時張援座下的雪上飛似是也受到了震動,騰越幾下,張援的手輕輕撫着其首上絨毛,它也就平息下來。
可是渴望眼前飛過黃驃馬的情景卻一直沒有出現。
呂布看到杜鵑眼裡希望閃爍的火焰漸漸黯然,於是勸道:“杜鵑姑娘,現在馬已經脫繮離去,再生煩惱也無益,不如……”呂布還在小心地安慰杜鵑。
“誰說我煩惱了?人要知足纔是,我這條命能夠從虎嘴裡獲得餘生,已經是天大的造化,能夠遇上奉先哥的救護,這也是天意!所以我要謝天謝地謝奉先哥,一匹馬算得了什麼?”
“杜鵑姑娘,你不要這樣……客氣!不過你能看淡這匹馬,這樣想就好!”呂布說。
“而且那匹黃驃馬未必會丟失,很有可能是先逃回姑娘府上了!”
張援也勸道。這時杜鵑的臉色上的霧氣也漸漸消散。
見杜鵑姑娘現在心態有了好的變化,呂布便對張援說:“仁兄,上啊!”
張援正在馬上猶豫着,自己老不下馬是不是有點刺激杜鵑,但要是下馬又怕怫了呂布之意。聽呂布這麼一說,便又注意到*的馬了。他是有雄心的,於是策馬向上奔去。
也是因爲呂布在此,所以張援特意要顯示一下自己的騎技。可是那地勢的
確是太陡了。試奔了兩次,都沒成功。
“可否讓在下試試?”突然呂布興致大生,縱身跳下。
“好!兄臺一定行!”張援下馬,牽馬到呂布身邊,並摸摸馬首,說:“雪上飛,跟奉先兄一起飛起來!”
呂布對張援笑了笑,似是表示理解他的善意。
當下呂布上馬,策馬,就不知他使用了什麼招數,才遛腿幾下,倏忽之間,那馬竟然一下子四蹄飛了起來,輕輕落在上面的坡上。
張援頓時高興地喝彩和鼓掌起來,他的喝彩他們會理解,而他鼓掌的動作卻只能讓他倆驚奇。
張援很快也到了上面。
呂布已經下馬,撫了馬頭一把,然後把繮繩遞給張援,說:“好馬!的確是好馬!”
然後就領着他倆往坡上走去,這時呂布卻又回頭問道:“此馬何名?”
“雪上飛!”
“好馬!好名字!今日更顯出它的精神呢!”
見呂布如此專注,張援突然心血一翻,“兄臺既然如此喜歡雪上飛,張援願將此馬贈送吾兄!”
“你說真的?”呂布回頭目注道。
“當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張援也目注道。
四目相視之後,呂布突然大笑。張援也笑。
“兄弟爲何生此意?”呂布問道。
“俗話說,寶馬配英雄!吾見兄臺英雄,故生此念!”張援說。
那呂布突然緊緊的抓住張援的手,“好,多謝兄弟盛情!不過呂布不能要兄弟的座騎!還請兄弟收回成命!”
“這是爲何?”
“兄弟千萬不要有他想!呂布曾經夢過兩次,都是夢見擒到了一匹渾身如火的紅馬。布心想,莫非這就是我將來的座騎。不瞞兄弟,白色馬我喜歡,黑色馬我也喜歡,不過布更喜紅色馬。說來不怕兄弟見笑!”
張援聽了連連點頭。呂布說話真有誠意!張援知道呂布與赤兔馬天生有緣,所以他纔會做如此奇夢。
說話間已經到了呂布的山間寓所,那地方甚是險僻,其實就是一個山洞,然後又在山洞外頭套迭竹木築土爲牆成門戶。因爲石洞上頭生有縫隙,所以還挺亮堂的,就是有點冷。牆壁上還看出一些刀刃的刻痕,一些符號可能只有呂布自己才能看得懂。
“奉先哥,這裡如此清冷,如何生受?”少女說。
“我呂布不怕冷,一冷,就是我練武的時候!這一練,就很暖和很暖和!”
張援心裡讚歎道,呂布真的是夠頑強夠樂觀的。這時又聽杜鵑說道:“奉先哥,你躲這山裡頭,吃什麼?”
“這山裡頭,能吃的東西可多了,就要看你能不能發現!光是野果就有好多種。還可以捉野兔,打鳥,這往往只要揀一兩塊石頭,就可以獵殺它們!”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像是尋思着什麼,又接着說,“你們來的時候,看到山間的一座廟沒有,說來慚愧,布也常常到那邊覓食去,因爲那裡不時有些供品。看神廟的那人心腸很好,常常替呂布留着。”
張援和杜鵑聽了之後,不由得甚是感嘆。
“剛纔哥是在哪裡?老虎撲出來時候剛好趕上?”少女說。
“是啊,也真是湊巧,那時之前,我也是心血來潮,突然就想到上樹,主要是想更遠地看看外頭,當然也想說不定還會捕到什麼鳥啊松鼠啊什麼的,可以弄點吃的,卻不料那虎藏在草叢裡頭。所以這畜生一出來傷人,布就當即從樹上躍下。其實這兩隻虎我已經遇到過兩次,一次就上樹避開它們,另一次因爲離住處較近,所以就以劍*開它們,然後就一路疾奔而躲進山洞裡頭。由於我在裡頭生了火,外頭看得見火光,所以它們不敢進洞來。其實我起先並不想傷它們,那是一對虎伴。可是今日它們要傷害姑娘,所以我只好殺了它們!”
“奉先哥真是好心!”少女說。她這甜潤而清脆的聲音,此時在張援的耳裡聽來,不啻是天外仙樂,儘管她讚的是呂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