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跟符三,兩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暈乎乎的,奶奶的,這就是娃娃親嗎?自家的小子,還差幾個月十歲,就有媳婦了,還是王樸的孫女!
符三狠狠瞪了葉華一眼,心說你倒是說句話啊,葉華張了張嘴,他能說什麼。難道剝了老太太的面子嗎?
基本上,就在兩口子稀裡糊塗的狀態下,事情就定下了,葉曦拉着小媳婦,去陪葉氏,符三氣哼哼去了她的書房,葉沚追着老孃,繼續說大哥壞話。
客廳就剩下王樸跟葉華兩個,葉華撓了撓頭,無奈乾笑,“王相公,這事未免也太突然了,當然了,我不是不滿意,就是一時轉不過彎兒。”
王樸大笑,他拉着葉華坐下,笑眯眯道:“侯爺,要說起來,你家的小子是夠賊的,有大半年了,經常往我們家跑,藉口都不帶重樣的,嘴裡跟抹了蜜似的,這不,我那個兒媳就答應了,老夫一看,你的兒子,哪裡敢拒絕……難不成,你冠軍侯瞧不起我的孫女,非要找個金枝玉葉不成?”
葉華翻了翻白眼,當朝的金枝玉葉他哪個不認識,還真就沒有和咱家小子年貌相當的。要說起來,從哪個方面衡量,王樸的孫女都是絕佳人選,只不過小崽子膽大妄爲,居然揹着他爹,直接下手了,奶奶的,太過分了,非要給小兔崽子一個教訓不可,讓他知道這個家誰說了算!
葉華的氣不能撒在王樸身上,強擠出笑容,陪着王樸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不經意間,葉華髮現王樸的鬢角都是白髮,敢情王相公也老了。
王樸倒是不在意,“朝中爲官,無非是熬心血罷了,我的身體自己清楚,還不至於撐不住……倒是我剛剛得到消息,陛下已經讓盧多遜回京了。”
葉華不動聲色,略微沉吟道:“是趙普幫忙嗎?”
“嗯!”王樸笑道:“也是盧多遜本事不差,陛下給他移民的使命,他已經前後向西域移民二百多萬,在吏部的考評,拿了個第一等的第一名。陛下龍心大悅,自然招他進京。”
王樸說的平靜……可在宦海混了十幾年,兩朝重臣,葉華何嘗看不明白盧多遜回京的背後用意。
自從西域大勝歸來,不管是王樸,還是葉華,全都主張休養生息,大力發展工業,推動合作社。太子和商王,年青一代已經嶄露頭角。
現在去河北問問,到處都傳頌太子仁慈愛民,有聖君之姿。
至於郭幸哥,他在理工的造詣也備受推崇……軍中的槍炮武器,蒸汽機,輪船……這些足以改天換地的發明,全都出自郭幸哥之手。
他的名望甚至要超過葉華了。
身爲天子,豈能坐視不理。
調回盧多遜,就是要昭示天下,大周還是聖天子說了算,也代表着柴榮終於按捺不住,要對外用兵了。
聖意昭然,還要有人幫忙,趙普這傢伙算是看準了時機,他唯恐葉華會報復,所以急吼吼把盧多遜找回來。
說來有趣,本該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居然抱團取暖了。
“一個僞君子,一個真小人。他們兩個,堪稱一狼一狽,湊在了一起,只怕要朝中不安啊!”王樸低沉着聲音,評價兩個人。
葉華忍不住吸了口氣,王樸可是標準的謙謙君子,從不在背後議論是非,更不會惡語中傷。能讓老相公如此評價,這二位不只是該自豪,還是該羞愧!
“侯爺,你是不是覺得老夫之言過了?”
葉華大笑,“實不相瞞,我早就有心斬了這一對狼狽爲奸的東西!”
成了姻親,果然直白多了。
“哈哈哈!”王樸如釋重負,“侯爺,你可知道,盧多遜是怎麼進行移民的?”
葉華皺着眉頭道:“想必用了不少下作的手段吧?”
王樸哼了一聲,只說了四個字,“豈止下作!”
……
當初從西域歸來,柴榮宣佈向西域移民,目標定在了五百萬之多!
不光是葉華,就連符三都看得出來,這是癡人說夢。
老百姓故土難離,誰願意背井離鄉,跑去西域冒險?
就算有些走投無路的,願意冒險的,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安於現狀,只要有口吃的,就不願意遠行。
盧多遜接下了移民任務之後,他發現靠着正常的手段,實在是難以完成。
故此盧多遜下了嚴令,規定:“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按照這個比例向西域遷移。
毫無疑問,這麼幹會弄得妻離子散,家人分別……好多百姓不願意去,即便被抓走,也有人趁着夜色逃跑。
盧多遜就下令,把所有人的手都給綁起來,有一人逃跑,一串人都要受罰。
除此之外,他又從各個縣城,徵調無地百姓,前去西域……這也就罷了,盧多遜還幹了一手,他規定所有二十歲以上,沒有成家的男子,登記造冊,移民西域。
原來單身狗還成了罪過,要背井離鄉,前去西域受苦!
“盧卿,你逼那麼多人,妻離子散,心中沒有愧疚嗎?”柴榮聲音深沉,質問盧多遜。
盧多遜急忙跪在地上,惶恐道:“陛下,臣但知忠心做事,一切都尊奉聖意行事!”
“荒唐!”
柴榮一拍桌子,“你是說朕讓你殘害百姓了?”
“不敢,臣不是這個意思。”盧多遜連忙道:“陛下如天之仁,遷移百姓,既能實邊,又是對百姓好……譬如中原,一家可耕之田不過三十畝,若是去了西域,就有百畝良田等着他們。立刻就能成爲小康之家。還有,許多人娶不上媳婦,到了西域之後,就有無數胡女等着他們。只是小民愚昧,不懂朝廷的深意……臣本想詳細講解,耐心勸說,奈何他們愚妄固執,臣只有行霹靂手段,存菩薩心腸!”
“哈哈哈!”
柴榮氣得笑了起來,“你真是巧舌如簧,把自己說成了菩薩,難不成朕就是那個面目猙獰的小鬼?”
“臣不敢!”
盧多遜額頭都是汗水,惶恐跪爬半步,以頭碰磚,大聲道:“臣知天子在意西域,不忍故土爲蠻夷竊據,移民實邊,勢在必行。又知道百姓眷戀故土,不願遷移。聖天子心懷四海,百姓的心中,只有一日三餐,柴米油鹽。螢火之光,怎能與皓月相提並論。臣替天子牧民,只求兩難兼顧……但臣才力有限,力有未逮,未必能將天子恩澤,施與百姓頭上……若是有罪,皆在臣一人,萬萬不能損及聖譽。臣斗膽懇請天子垂憐,降罪臣一人,不要禍及家人,臣願意生生世世,當牛做馬,報答陛下!”
盧多遜的一番話,聲淚俱下,要說都是假的,那也未必……移民的確是個不容易的事情,柴榮都存了心,若是他做不好,就立刻斬首,平息民怨。
可這段時間下來,盧多遜的手段雖然殘忍霹靂,但是卻沒有引起大的民變,即便有個別人逃跑,官民衝突,打死人命,柴榮也覺得能夠接受。
畢竟做大事,哪有不死人的。
總體來看,盧多遜還算個幹臣,尤其是能不顧一切執行天子旨意……即便有再多的非議,在柴榮看來,此人還是可用的,當然了,也僅僅是可用而已。
想要更進一步,那是想也別想!
等到盧多遜的腦門都磕腫了,柴榮才緩緩道:“你先起來吧!”
“多謝陛下!”
盧多遜五體投地,而後躬身站在皇帝的面前,畢恭畢敬,比寵物狗還乖。
“盧卿,朕欲對契丹用兵,你以爲軍費該從何處得來?”
盧多遜半點都不納悶,誰都知道,皇帝一心擴充疆域……讓盧多遜興奮的是皇帝居然問到了他!
“啓奏陛下,臣以爲想要籌措軍費,半點不難!”盧多遜極力控制着情緒,但是聲音依舊有些變調。
“哦!你有什麼高招?”
“高招談不上,一點淺見而已。”盧多遜道:“臣以爲可以大張旗鼓,宣揚遼東之富,草原的物產豐饒……知道朝廷對外用兵,各地的毛紡廠,礦場,軍工作坊,勢必擴充規模,增加產量……朝廷只要適當給予低息貸款,軍費也就有了。”
換成別的皇帝,未必明白盧多遜的意思,可是飽受葉華影響,見慣了各種手段的柴榮,一下子就懂了。
盧多遜是要趁機增發紙幣,以此籌措軍費!
很難說是個多好的辦法,但是卻可以一試。
柴榮緩緩踱步,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你原來是度支部尚書,這次你的移民事務,差強人意。朕讓你以尚書銜,提點銀行諸事,你可願意?”
盧多遜沒有遲疑,立刻道:“承蒙聖人不棄,哪怕讓臣牽馬墜蹬,臣也是心甘情願!”
“嗯,既然如此,你去請教冠軍侯,看他的意思,然後酌情安排……記住了,朕要五千萬兩,一兩銀子也不能少!”
“臣遵旨!”
盧多遜響亮回答,別管心裡多怕,表面上都要裝得胸有成竹,把握十足,不然天子怎麼會把大事交給你!
當他腆着胸膛,從宮裡出來,立刻有人迎了向來,“盧上書,我家大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