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訓打贏了一場屬於他的戰爭,父皇降旨了,合作社不但保住了,而且還要繼續推下去,河北,中原,均田最徹底,小農經濟最強大的地方,都要建立起合作社。
粗略估計,差不多有近兩千萬人,要進入合作社,從此之後,成爲有組織,有約束的社員!
一百個有組織的士兵,可以輕鬆擊敗一萬烏合之衆,哪怕是個人武力強悍無比的馬木留克,一千個馬木留克也沒法跟一千個訓練有素的大周鐵蹄相提並論!
兩千萬人聯合起來,會產生多大的力量,沒有人能知道。
一道聖旨,不只是成全了太子的想法,更是給了他擴充實力的機會,不出意外,郭宗訓將成爲有史以來最強悍的太子。
只是小傢伙絲毫沒有喜悅,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完全處於暈乎乎的狀態。
這麼多的州縣,要組建多少個合作社?
即便以最粗糙的估算,也要二十萬以上。
而在鄴城,他只組建了一百個而已!
足足兩千倍!
瘋了!
他去哪裡找那麼人才,又怎麼保證沒有弊端,如何說服百姓,如何防範各種破壞力量……郭宗訓的腦袋炸開了,他苦思冥想了一個晚上,轉過天頂着一對熊貓眼,跑來向老師討主意了。
“師父,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要不你借我一些人才?”
葉華輕笑搖頭,“非是我不借,事實上我也沒有,該怎麼落實,還要殿下自己想辦法。”
“師父,弟子要是有辦法,就不會來求師父了。”郭宗訓很無奈,近乎哀求道:“師父,好歹給一些提示也好,讓弟子知道從哪裡下手啊!”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葉華點頭道:“殿下,說到底,合作社是要承上啓下,關鍵是地方衙門和百姓之間,要取得一個平衡。”
郭宗訓思量道:“師父的意思是讓地方衙門幫忙推動?”
“這是肯定的,沒有他們出力,難道要殿下一個州一個府去跑,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也完成不了!”
郭宗訓更撓頭了,氣哼哼道:“師父,地方官吏牴觸合作社,根本就不願意配合,求他們,只怕是問道於盲!”
葉華笑道:“殿下,聖人給你的旨意,是用來幹什麼的?”
郭宗訓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的聖旨,那可不是他爹隨便給的一封家書,而是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聖旨!
有天子大印,各部審覈通過,代表大周朝廷的意志。
父皇讓自己去推動合作社,誰敢反對,誰就是跟聖旨作對!
就是跟大周作對,成爲大周的敵人,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恩威並施,不愁下面的人不聽話!”少年郎咬着後槽牙說道。
葉華大笑,“殿下能領悟到,看起來我也沒什麼好教殿下的了。”
“可別!”
郭宗訓連忙擺手,“師父,我就是順嘴一說,紙上談兵,該怎麼施恩,又如何立威,弟子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還請師父教我!”
葉華擺手,“殿下,聖人要你領悟的就是這些,師父實在是沒法教你……我只能說有現成的,就在眼前。”
葉華交代之後,不再廢話,他還要立刻返京,王樸比他還着急,兩個人陪着太子離京,內閣就剩下李肆,那麼多的軍國大事,如何能放心!
兩個人把河北的大事都交給郭宗訓,一起返京。
他們一路疾馳,趕回了京城,果不其然,兩個人的值房都被公文堆滿了,正要處理,結果又送來了一份八百里加急,是鄴城的消息!
就在葉華剛剛離開,郭宗訓果斷下令,把姜軒腰斬棄市!
嚯!
這一手漂亮!
葉華滿以爲最多隻是砍頭,沒想到竟然是腰斬!
姜軒這個人名氣還算不錯,清廉能幹,只不過是心胸狹窄,加上唯我獨尊,覺得跟他不一樣,就是錯的,用什麼手段都無所謂,所以他才堂而皇之,跑去逼迫合作社,試圖激起民變。當然了,這也跟背後之人的有意安排有關。
郭宗訓還不能直接對朝中重臣下手,但是卻不妨礙他用最殘忍的手段,除掉姜軒。
不只是姜軒一個,還有其他賑災不力的官吏,郭宗訓一口氣殺了二十幾個。
包括一個知府,三個知縣,五個縣丞,還有下面的吏員,
血淋淋的人頭,掛在了各個州縣的城門上,人心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郭宗訓除了殺人之外,又從鄴城提拔了十幾個人,包括馬崗在內,讓他們去各個縣城,介紹合作社的情況,鼓勵農民加入合作社。
不得不說,在這個災年,合作社真的非常有作用。一個災民朝廷能忽視,一羣災民就沒法忽視。
而且朝廷的賑災效率也大大提升,只要把糧食發到合作社就行了。
再有一些合作社的頭人也會出面,去向商人借貸,以村子秋糧作爲擔保,借糧還是容易的。
糧食來了,剩下的問題就是分配。
郭宗訓跟葉華學過一招,凡是負責的人,都最後領糧,這樣他們就會把每一份糧食,分配的平均合理。
問題又來了,明明是爲首的人,有些權力,憑什麼讓他們甘心情願跟普通人一樣啊?
郭宗訓又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把各地合作社的頭面人物請到鄴都,由太子出面,親自撫慰這些人,並且給予他們提建議的權力,面對官員,也不用行禮,逢年過節,朝廷還要給予一些賞賜。
郭宗訓更是不惜曲身下士,向這些人敬酒問候,跟他們大談造福桑梓……顯然,這些人都聽進去了,而且還感激涕零,紛紛表示,要全力以赴,不負太子之託。
郭宗訓坐鎮鄴都,恍惚間,似乎找到了當年郭威的感覺,雖然他沒有兵,沒有將,但是他擁有一個個的合作社,擁有威望。下面的百姓都知道太子英明睿智,愛惜百姓,是難得的儲君之選。
“真是沒想到,太子殿下還有些本事。”李肆感嘆道:“早知如此,符皇后也不必大動干戈,她還是心急了。”
見葉華沉默不語,李肆又湊近了道:“師弟,你跟我說實話,當年你想過沒有,讓幸哥取代太子?”
換成別人這麼問,葉華連半個字也不會吐露,但是師兄李肆絕對沒有別的心思,葉華還是能放心的。
“幸哥是先帝血脈,如果誠然殿下不肖,他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只不過他現在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了。”
李肆撓了撓頭,“我沒明白,師弟啊,你說這天底下還有比權勢更動人的東西嗎?爲了那張椅子,多少人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之間都能動刀子下毒,我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不在乎權位,除非他是個木頭!”
葉華笑了,他不想跟李肆擡槓,“師兄,你要是不願意相信,不妨跟我去冠軍坊瞧瞧。”
李肆欣然同意,他這些日子忙活政務,早就受不了了,出城透透風,也是挺不錯的。
兩個人沒帶多少隨從,就出了東門,直奔冠軍坊而來。
多年下來,冠軍坊良匠雲集,已經成爲了大周製造能力的象徵,最好的槍炮,最堅固的鎧甲,最鋒利的刀劍,最精巧的器皿……凡是能冠以“最”的東西,全都來自這裡。
至於郭幸哥,他就是這裡最年輕,學識最深厚,動手能力最強的工匠!
相比傳統完全靠經驗的工匠,郭幸哥有理論知識,相比那些剛進來的年輕人,他又有好幾年的動手經驗。
因此郭幸哥是冠軍坊最受歡迎的人,到處都有一幫人圍着,向他請教各種事情,有老有少……只要談到了技術上的東西,郭幸哥就會變得滔滔不絕。
自從於闐回來,郭幸哥就一頭扎進了作坊,他有太多的想法要去落實……郭幸哥的思維和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
比如大舉徵調百姓,運輸糧草,浪費極大,很多人都盯着貪官污吏……但是郭幸哥總覺得有更簡潔的辦法。
不徵用民夫就是了!
那有人要問,沒有民夫,誰去運糧食?
郭幸哥只想大笑三聲。
水力鍛牀不也不用人掄錘子,就能鍛造鎧甲。
書上還有不食草料的木牛流馬,一定有這樣的機器,可以解決問題!
他召集冠軍坊所有的大匠,經過商討,真的就動了起來。
屈指一算,他已經忙活了大半年。
今天就是出成果的日子!
葉華笑呵呵跟李肆介紹,“或許你能見證一個奇蹟!”
李肆好奇道:“真的有那麼了不起?那我可要好好瞧瞧!”
兩個人接受檢查之後,順利進入冠軍坊,他們直奔郭幸哥的實驗車間。剛剛趕到,就聽到轟的一聲悶響,好像跟打雷似的。
李肆差點嚇趴下,這是研究火炮嗎?
他茫然看去,只見一團白霧沖天而起,許多人嚇得到處亂跑,還有人倒在地上,痛苦大叫。
“師弟,這就是你說的奇蹟?我還是不看算了。”李肆想要溜了,卻發現有個少年郎從白霧之中,拖着一個人出來。
葉華快步衝過去,郭幸哥見到他來了,滿臉的愧疚,“哥,我惹禍了,鍋爐炸了,熱氣把人燙傷了。”
葉華吸口氣,只說道:“人沒事就好。”
他探手把傷者接過來,發現此人的臉全都被蒸汽燙到,起了一大片水泡,還有的地方破了,露出鮮紅色的肉,不忍直視。
幸好冠軍坊早有大夫,急忙將人帶去治療,葉華注意到,郭幸哥的手背上,也被燙傷了一大片,通紅的,十分駭人。
可少年全然沒有察覺,他瞧了瞧傷者,又扭頭看了看還在冒熱氣的車間,不管不顧衝了回去……剛剛逃出生天的工匠們看到這一幕,全都嚇了一跳。
有兩個二十幾歲的工匠,似乎是郭幸哥帶的徒弟,他們都紅了眼睛,好幾個月,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機器,不能毀於一旦!
“師父,等等我們!”
其餘工匠也都跟着跑了進去……只剩下李肆,目瞪口呆,“我說,這怎麼跟玩命似的?”
葉華髮自肺腑感嘆道:“他們在竊取移山填海,砸碎舊世界的神力,可要比打一場戰爭,辛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