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並沒有使用什麼妖法,借債是有利息的,人們常常喜歡把錢和物對立來看,其實貨幣也是一種商品,貨幣的利息不就是商品的利潤嗎?
順着這個思路,欠債的問題就不難解決了,朝廷發債,本質上不是借錢,而是製造一種特殊商品。
就好比你買了一輛車,用了一陣子,不想要了,總不能去汽車公司退貨吧,你要去二手市場出售纔對……
所以呢,債市就是債券的二手市場,想兌換,去債市出售就是了……對於大周朝廷來說,每年只要編列利息預算就可以了,甚至可以發新債還舊債,只要控制一個債務總量就沒有問題……
是不是很熟悉?
沒錯,這就是“美弟”的套路,有人覺得手裡拿了一萬多億的債券,可以像債主一樣,逼着還錢。
但是對不起,人家纔不會給錢呢!
想要兌換,去債市出售就是了。
可問題是在債市一下子拋上萬億,沒有人接盤,債市崩塌,你的一萬億也就變成廢紙,沒有價值了。
當然,這一招能重創債市,但說到底,還是自損一千殺敵八百,有些得不償失,輕易是不能用的,畢竟外匯也是老百姓拿着血汗換回來的,哪能輕易浪費!
聽着是不是很憋屈,但對不起,這就叫霸權!
如今的大周,絕對有這個本錢,玩霸權遊戲了。
那些商人原本想逼着朝廷還債,進而衝擊銀行,廢掉紙幣……只不過隨着債券上市,整個情況就變了。
他們還可以拋售,但風波只會停留在債市,沒法直接衝擊銀行。
相反,債券價格暴跌的話,朝廷就能有極少的價錢,把這些債券收回。
換句話說,等於朝廷高賣低買,無形之中,就把債務危機給轉嫁出去了。
商人們在短暫權衡之後,他們發現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就是持有債券,並且在適當的價位,逐步減持,或者乾脆在有利可圖的時候,吸進大量的債券!
而且這些商人還發現,朝廷雖然耍了花招,但利息卻是實實在在。
相比起存款,國債還是有很強的競爭力。
貌似以後朝廷發債,他們還要接盤……
好啊,真是太好了!
冠軍侯!
葉華!
你就是魔鬼!
有多少人,不眠不休,研究葉華的這套辦法……他們越是研究,就越覺得天衣無縫,端得可怕!
最震撼的還是要數柴榮了,他簡直想大笑三聲。
葉華這傢伙,可真是個寶,總是能在沒有道路的時候,走出一條不可思議的路來!
皇帝陛下立刻召葉華進宮,太子郭宗訓像是個小尾巴,跟在葉華的身後,小臉蛋紅撲撲的。
“師父,太厲害了!”
小傢伙伸出兩個大拇指。
葉華淡然一笑,“都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的。”
小傢伙可不以爲然,“師父,你知道不,我小叔聽完你的辦法,他都傻了,一個勁兒唸叨,不可能,不可能的!”
郭宗訓用誇張語氣道:“小叔說,萬事萬物,都不能憑空出現……可他想不通,爲什麼師父能無中生有啊?”
“哈哈哈!”葉華大笑,“幸哥是學算學,把腦子塞住了,他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預期!”
“預期?”
“就是未來,也可以說是佛門的極樂世界!”
葉華笑道:“殿下,說起來僧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呢,人家畫了一張大餅,然後就滿世界圈錢,多少善男信女,寧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把錢獻給廟裡,祈求來世過好日子。可人家僧人從來不在乎來世,每一個都吃得肥頭大耳的!”
葉華總結道:“相比那些人,我算是厚道了,發了債券不說,還要支付利息呢!”
面對強悍到無以復加的邏輯,柴榮父子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所謂股市,債市,期貨……就是在出售一個預期,相信未來會更好就買進,擔憂呢,就賣出。
不管買進,還是賣出,都要交稅,國庫就多了一筆穩定的稅收。
而且還能通過左手發債,右手發行貨幣,填補國用!
“葉卿,如此算來,是不是大周永遠不用擔心虧空的問題,朕可以放開手腳了?”皇帝陛下的眼睛都在冒光,摩拳擦掌,顯然又要大幹一場。
葉華連忙道:“陛下,臣說金融遊戲是小道,問題就在這裡,金融交易,還是買空賣空而已……那些財富數字,都是在紙面上。假如朝廷發行貨幣債券過多,遍地都是,每個人都覺察到貶值,並且開始拋售,就會產生巨大的危機……還有,若是朝廷不慎重,假設打了敗仗,預期改變,也會引起金融市場的波動。”
“總而言之一句話,股市和債市,既能放大財富,也能放大危險,臣斗膽建議,還請陛下慎之又慎!比起以往,更要小心謹慎纔是!”
柴榮若有所思,漸漸地,也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金融遊戲,就是個強者愈強的過程……看準了機會,通過槓桿,撬動數倍的財富,用別人的錢,替自己創造價值。
同樣的,一旦犯錯,風險也會成本加註在自己身上。
個人是如此,朝廷也是如此!
金融遊戲可以玩,但是不能沉迷……
“這就好比負重前行,必須慎之又慎。”柴榮精闢地總結道:“那些老朽之臣,斷然弄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朝中留着他們,也是尸位素餐。朕需要更精明能幹的臣子,替朕把江山管好!”
皇帝陛下的一句話,等於給朝廷的新陳代謝定了調子。
從戶部回來,範質很快就上書請辭,而且還是一口氣連着上了七道書,言辭之懇切,異乎尋常。
柴榮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要給老臣一點面子,畢竟是郭威留給自己的人,一口氣都給打下去了,也太不近人情。
柴榮加範質爲齊國公,太師,洛陽留守……一句話,讓老相公去洛陽養老。
範質當即謝恩請辭,離開了京城,前往洛陽,頤養天年。
範質一走,整個朝局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很多人都以爲葉華會趁勢接下首相,完成出將入相的壯舉。
只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首相之位落到了王樸手裡!
作爲柴榮信任的謀主,王樸在河東歷練多年,政績卓著,加之他爲官清廉,能力出衆,當首相也算是衆望所歸。
只不過在王樸上任之前,他給柴榮上了一道奏疏,王樸認爲既然廢了政事堂,就不該以宰相稱呼。
內閣大學士,主要是輔政君王,爲了突出輔弼之意。王樸建議改稱首相爲“首輔”,次相爲“次輔”,其餘諸公爲“羣輔”。
王樸的建議,得到了柴榮的批准。
皇帝陛下在受權的大路上,又邁出了結結實實的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還有一個人入閣了,那就是原來的翰林學士,當下的禮部左侍郎李肆,他接了國史館大學士,主抓教育問題。
這個安排非常出人預料,李肆這傢伙是馮道的學生,葉華的師兄,但是他爲人狂傲乖張,才華是有,但是毒舌一條,除了少數幾個人,誰也看不起,甚至功名之心也不強烈,別人都升官,唯獨他原地踏步,也不在乎。
能升任禮部左侍郎,還是因爲禮部出了科舉大案,原來的幾個人被清理了,李肆才勉強接任。
誰能想到,剛剛接任沒幾天,就一躍入閣。
服氣李肆的人實在是不多。
可偏偏呢,敢攻擊李肆的也不多。
就在這種怪異的氛圍之下,李肆宣麻拜相!
“聖人提拔我入閣,無非是兩件事情,其一呢,是接替王溥王相公,把儒學改革的事情做好,其二,是革新教育……且不說天文曆法,算術醫學,這些年冒出來的冶金,武器,機械,金融,這些學科,傳統的讀書人都一無所知!”
李肆很尖銳道:“十年寒窗,結果學得都是沒用的東西,他們也夠可憐的!”
其實教育改革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周學堂擺在那裡,可問題是想弄新式的學校,去哪找那麼多精通新學問的老師?
經過了這些年的準備,大周學堂培養了數以萬計的新人,加上睢陽書院,還有幽州,江寧,洛陽,長安,揚州,蘇州這些地方的府學,人才算是馬馬虎虎能應付了。
“現在就剩下一個難題了,要看朝廷能給我多少錢了。”
“你想要多少呢?”葉華隨口問道。
李肆想了半天,“光是度支部,最少要拿出兩千萬貫才行!”李肆並不是很確定,朝廷能不能拿得出錢。
“哈哈哈,這沒有問題,我和王相公談了,他的意思是用在教育上,再多也不嫌多,他計劃是拿出三千萬貫!”
“什麼?”李肆驚得跳起來,“真的這麼多?朝廷剛剛不還鬧虧空嗎?聽說都沒錢賞賜將士了。”
葉華白了他一眼,“這都多少年前的黃曆了,你不關心股市嗎?”
李肆兩手一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就沒超過一貫錢!別說玩股票了,就連幾年前養的畫眉都棄暗投明了,嫌棄我太窮了!”
每次看到李肆,葉華都挺慶幸的,至少符三比折氏開明多了。“你窮不窮我不管,學校別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