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旗幟,代表着大周的旗幟,在朔風中,逆風前行。
陳石力氣很大,他可以用單臂將旗杆夾雜懷裡,騰出一隻手,不斷劈砍。他不求殺人,只求這杆旗幟能穿透敵陣!
越來越多的大周士兵跟着旗幟衝了上來,他們的四周都是契丹人馬,弓箭神出鬼沒,從兩翼向中間攢射,對於士兵來說,向前衝鋒,就意味着腹背受敵,意味着戰死沙場!
可是這些士兵義無反顧,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去,用自己的身軀,替陳石遮風擋雨,他們抱成了一個團,牢牢守護着旗幟。
這一杆大旗不斷向北,皮室軍的隊伍漸漸被分開了……立在中軍的郭威和葉華,都看到了這一幕。
哪怕九五至尊,哪怕手握重兵的冠軍侯,面對這一面頑強的旗幟,也是眼圈發熱,有淚光涌動。
“好樣的,真是好樣的,絕不能讓這面旗幟倒了,絕對不行!”郭威大吼道:“讓禁軍上去,快去援助他們!”
葉華攔住了郭威,他並不知道是死黨兼在拼命,不過卻不妨礙葉華傾盡全力。
在這個戰場上,每個人都是兄弟,都是死黨!
“陛下,讓驃騎衛上!”
郭威沉吟一下,“不再等等?”
“不必了,契丹人手段出盡,玩不出花樣了,正好一鼓作氣,徹底打敗契丹人!”
“好!”
郭威點頭,驃騎衛迅速出動,他們騎着戰馬,接近戰場之後,將戰馬捨棄,結成方陣,小跑着向前。
驃騎衛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當初王景統帥的重騎,一部分則是精銳的步卒。
相比起新軍,他們更加紀律嚴明,而且經過實戰淬鍊,兇猛無敵。
大家快步向前,視野當中,契丹人的身形快速拉近,直到雙方面對着面,接觸的一瞬間,同時舉起了兵器。
唐牛鼓起胸膛,發出雷霆般的怒吼,隨着刀光閃耀。
“殺!!!”
手上的長刀如同一道閃電,帶着他全身的力氣,雷霆萬鈞,猛劈在對方的腦袋上。對方的刀稍微慢了一絲,也砍在了唐牛的肩頭。
可就是這一點,決定了生死。
唐牛的刀劈開了對方的腦袋,花紅的腦漿子,濺了他滿身,立刻斃命。而唐牛的肩頭,只是稍微一頓,明光鎧把他保護得好好的。
一點傷都沒有的唐牛,再起舉刀,照着前方的人頭砍了出去!
血光迸濺,再次收割一條生命!
“殺!”
皮室軍同樣在吶喊,指揮官拼命吆喝,催促自己的手下,去擋住驃騎衛!
唐牛已經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態,他身邊的弟兄也是如此,陌刀閃耀,他們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的模樣,只能憑着手感。
有時候是腦殼,有時候是手臂,有時候是肩頭,胸膛,腹部……唐牛覺得自己的血液在燃燒,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
每次揮刀,他都會發出吼聲,其他士兵也爭相效仿,他們的喊聲越來越猛烈,傳得越來越遠……陳石陷入了重圍,他的四面八方,全都是契丹兵。無數的明槍暗箭向他襲來,陳石的身上已經中了五支箭。
所幸,他穿了三層鎧甲,還不至於失去戰鬥力,但是陳石的身上已經掛彩了。
皮室軍的厲害真不是吹得,更何況陳石要保護大旗,他只能前進,絕不能後退!
這是一場需要燃燒生命的戰鬥!
戰場的廝殺已經白熱化,血花飛濺,人頭滾滾。
兩軍拼殺,發出的響聲是沉悶而恐怖。
如林的槍陣刺在鐵甲之上,士兵們咬緊牙關,用力刺破了皮甲、戰袍、刺進肉裡、刺進心裡……陌刀手變成了收割生命的機器,他們全力向前推進,沒有什麼能阻撓他們的腳步。
刀鋒劃過骨骼和身體、鮮血飈飛。
這一瞬間,世界都變成了可怕的血色,雙方的士兵瞳孔灌血,一面爲了光復燕雲,勢不可擋。一面爲了捍衛皮室軍的尊嚴,殊死搏鬥。
兵器無數的撞擊,組成可怕的音符。
讓人心驚肉跳,膽戰心驚。
陳石的旗號還在向前,儘管速度慢了下來,卻沒有停止腳步,他身邊的弟兄越來越多掛彩,陳石的胸口,肩頭,還要大腿,都被箭頭穿透,深深嵌入肉裡。他能感到大腿一點點不聽使喚。
只好將旗杆作爲柺杖,用一隻手抵着,另外一隻手,死命揮動寶刀,砍殺潮水一樣的契丹人。
陳石不知道身體還能堅持多久,但是他心裡的那一把火,燃燒的越來越旺,越來越強烈。
不管他的身體裡,是否有桑家的血脈,作爲一個漢家兒郎,豈能容忍國土被蠻夷踐踏竊據,一腔熱血,灑在黃沙。
不復燕雲,死不罷休!
爲了這一天,百姓默默付出,朝中諸公,殫精竭慮,哪怕是升斗小民,也慷慨解囊,購買債券,支援北伐。
還有王景,古稀之年的老將軍,累死疆場,還有那麼多犧牲的弟兄,他們都在天上看着!
這是一杆旗幟,一杆爲了無數人立起的旗幟,人在旗在,人不在,旗也要在!
我們都可以戰死,血染沙場,但是燕雲必復,誰也擋不住!
“衝!”
陳石邁着沉重的步伐,鼓起胸腔,發出驚雷一般的吼聲。他,還有身邊弟兄的吼聲,與驃騎衛混在一起,彼此給予對方最需要的希望和勇氣!
“弟兄們殺上來了,跟着我衝!”
陳石狂奔三十幾步,手裡的寶刀迅猛兇悍,連着劈了五個人。他眼前發黑,連忙靠在旗杆,穩住身體。
後續的士兵衝上來,他們伸手抓住旗杆,把這面旗幟牢牢護在中間,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一分一毫……
鐵林軍敗了,現在輪到了皮室軍。
耶律屋質的臉色很難看,皮室軍的防線隨時會被攻破,作爲契丹最精銳的人馬,居然敗退下來,軍心士氣,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可是這有怪誰呢?
耶律屋質發現自己,還有契丹的貴胄,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們太在乎燕雲了!
契丹弓馬嫺熟,應該在大漠馳騁,做一隻稱雄天空的蒼鷹,抓不到,摸不着,卻隨時可以撲下來,發出致命一擊,那纔是遊牧民族的生產方式,也是他們喜歡的戰鬥方式。
可現在呢?
錯了,全都錯了!
爲了保住燕雲,他們集結重兵,以騎兵和大周的方陣步兵決戰……這是很好的選擇嗎?贏了又能怎麼樣?
揚長避短,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們這些人卻是一葉障目,以己之短去擊敵之長,甚至想到了用人命去拼!
這是多腦殘,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耶律屋質簡直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真是老糊塗了!
被束縛住的海東青,尚且不是獵犬的對手,契丹人需要更靈活的戰鬥方式……耶律屋質要下令,讓其他六院精兵上去,把皮室軍替換下來……只是他的命令已經晚了。
陳石用盡全身力氣,劈出一刀。
對面的盾牌應聲碎裂,寶刀去勢不減,劈開手臂,劈碎鎖骨,在胸前留下猙獰的傷口……皮室軍的頭目倒下去,他身邊的人一鬨而散!
大周的旗號穿透了皮室軍戰陣。
後面的士兵蜂擁而上,驃騎衛快速奔跑,從缺口向兩邊殺去。
陳石擡起頭,他想說什麼,卻沒有了力氣,只能靠着旗杆,身體軟軟坐了下來,他的眼前發黑,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有旗杆還在手裡緊握着……
“侯爺,陳石將軍率先衝透敵陣,不過,不過他身受重傷,已經昏迷過去了!”
“啊!”
葉華低呼了一聲,陳石可是他最早的死黨,在葉華的心裡,陳石的地位不下於奶奶葉氏,聽到陳石受了重傷,葉華的心彷彿被掏了一把!
那個傻瓜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這麼玩命的!
真是該死!
我怎麼忘了他是一塊冥頑不靈的臭石頭!
葉華焦急萬分,他看向了郭威。
“陛下,臣請出戰,去給陳石將軍報仇!”
郭威頷首,卻又責備道:“你還是太嫩了,怎麼心肝腸子都是軟的?”
葉華哪裡顧得上郭威怎麼說,他已經飛身上馬,帶領着驃騎衛重騎兵,一陣旋風,向着前方衝了過去,他的戰馬來到了陳石的身邊,這傢伙還死死抱着旗杆,葉華伸手摸了摸脈,還挺有勁兒!
“趕快送後面治傷!”
說完,葉華用力將旗杆奪過來,飛身上馬。
“弟兄們,跟我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