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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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天色濛濛,不見遠空那顆閃亮的星辰。
花茗早早地起了牀,挺着大肚子在做飯,寧靜阻止過她,但她仍要堅持:“你除魔爲了人間安寧,我做妻子的爲丈夫做飯送行,又何不可?”
寧靜只好答應,望着窗戶仍舊漆黑的天空,心裡沉甸甸的,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今天的午時,陳婉舉霞飛昇,成就邪仙魔神之業位。
異人界百年一次的誅魔大戰就要開始了,這次的對象就是陳婉。
楚行健原是不讓他參加的,但想到陳婉一人面對衆多異人,他不論如何也不能安心。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去助戰,還是保護她,但讓他呆在門派無有作爲,卻是不行的。最後楚行健只好答應,但只許遠觀,不需參與,如果有了危險可以隨時離開。
寧靜知道師傅是爲自己好,每次誅魔大戰異人的精英幾乎損失殆盡,即便能夠活下來,恐怕也是功力大減,身體殘廢。
誅魔大戰,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無極門派的大門外。
天空中忽然飄起濛濛細雨,給送行的人帶上一層悲涼的色彩。
跟隨的長老仍舊不死心,出言勸他們的掌門不要去的好。
寧靜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非去不可。
“萬事小心,記得我和孩子在等你回來。”花茗執意送他到大門。
寧靜點頭答應,“如果我……你就照顧好孩子,要是你願意的話,就……”
花茗聞言,身子一顫,斥道:“住口!不許胡話。”旋即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改口道:“要是你敢,我就讓孩子跟我的姓。”
寧靜聽了忍不住笑了幾聲,點了點頭。
“出發!”
“掌門……”又有人勸道。
寧靜大聲道:“我意已決,大長老昨天已經到了,我們怎能不快些?”
大長老說的是楚行健,他退後就任大長老。
……
細雨迷濛,已然望不見寧靜的身影,好像當年易水河畔,一去不返的壯士。
花茗的臉頰有淚滑過,曾問過母親林妙然寧靜這次出行的結果,林妙然欲言又止,只說了句:“此行不善。”
身邊的一個年輕女子,見花茗怔怔地流淚,以爲她思念丈夫,便勸道:“夫人,外面風大,對您和孩子不好,咱們該回去了吧。”
花茗點了點頭,轉身時眼角餘光,瞥到遠處似有火光,疑惑地問道:“這是?”
“呵呵。今天是寒衣節啊,是祭奠先亡之人,給他們燒錢送暖的日子……”後面的話,花茗已經聽不到了,不知爲何,她的心裡升起一絲不安來,想起寧靜臨別前,那欲言又止的話,她覺得心如刀絞,眼前一黑,似要暈厥。
年輕的女子見花茗神色不對,連忙問道:“夫人,你怎麼了?要不要緊?不然,我立即找大夫吧……”
……
寧靜無極一行人浮空而行,腳下是空曠的田野,每邁出一步,便到了遠處,有縮地成寸之力。
“晦氣!今天竟是與清明節、中元節,並稱爲三大“鬼節”的下元節。爲免先人們在陰曹地府挨冷受凍,這一天,人們要焚燒五色紙,爲其送去禦寒的衣物,並連帶着給孤魂野鬼送溫暖。”有人看着遠處星點的火光罵道。
“正因爲晦氣,所以纔是成就邪仙魔神的最好時刻啊。沒聽大長老說啊,今天午時的時候太陽之力會是最弱的時候,那時候就是陳婉的最佳機會。”
“只希望今年咱們異人的傷亡少些,不然,此消彼長,妖魔最終會強過咱們。到了那個時候,人間豈不危機了?”
聽着他們你一句我一言的對話,寧靜想起了朱熹前幾天來找他時,說要跟着他去誅魔的場景——
“我也要去!”此時朱熹在社會上經歷了許多的事,他明白,有的時候活着的人,比死了的鬼更加可怕。
他說:“你回去!”
“不!”
“你去只會白白送死,於事無補!何況,你現在有家有妻,怎能和當年一樣任性枉爲?”他不得不實話實說。
朱熹仍不願妥協:“可、可柳伯父也教了我幾招,相信以我的能力,也能在必要的時候……”
他最後被逼急了,怒道:“我說不行,便是不行!就你這點能力連做炮灰的資格也無!”短短一年的掌門生涯,已讓他養成了一定上位者的威嚴,生氣時便有一股子威勢,讓人不敢逼視。
“好吧,我聽你的。”朱熹看着寧靜鐵青着的臉,妥協了。
“對不起,我……”
朱熹笑了笑,那意思是在說,我知道,你不必道歉。
“等你回來了,我們再聚好不好?到時茜茜也一定會回來,我們三人還和從前一樣……”朱熹幻想着說道。
“茜茜……”這個名字已經讓他覺得有點遙遠了,現在經朱熹提起,又想起了那默默離去的身影,至今尚未下落。
朱熹仍在一旁叨着:“她不在,沒人跟我鬥嘴,你又是悶罐頭……”不過,當看到寧靜的神色,立即意識到自己錯了,又住了口。
因工作忙,朱熹說過些時日讓寧靜去他家,到時候他做東道主。
想起朱熹的種種,寧靜不由失笑,對於這個粗心大意的好友,他充滿了感激。
走着走着,他又憶起與花茗在一起的溫馨一幕——
他們結婚之後準備馬上生一個孩子,這既是花茗和他的願望,也是他母親的願望。母親老了
,病也更重,似乎隨時可能離去,早期盼着能夠抱養兒子的孩子。
花茗有些自豪地撫摸着自己小有成就的肚子,依在寧靜的懷中,笑道:“你希望咱們的孩子是男是女?”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十分喜愛。”
“不行,這句話太土了,每個男人在妻子懷孕時一般都這樣說。其實,他們心裡有的時候不是這麼想的。我不管,我要聽實話。”現在花茗也時常撒嬌。
他想了想,認真說道:“我更希望是女孩子。”
“爲什麼啊?男人不都希望生男孩子嗎?”花茗歪着頭,在等丈夫的答案。
“我看別人家女孩子玩耍之時,蹦蹦跳跳的樣子極是可愛,讓我喜愛不已,而且不似男孩那麼磨人淘氣。所以,我說喜歡女孩,這倒不是哄你開心。”他如是回答。
“嗯,也是。”花茗又皺起眉頭:“生了女孩誰給你傳繼香火?”
“誰說女孩不能傳繼香火,她的身上不也流的是我之血脈嗎?”
花茗聽了呵呵笑道:“你說的對,別看現在社會進步了,但仍有不少人認爲女孩不中用,長大了白白送人。”
“話雖如此,難道你不好奇我肚子裡到底是男是女?”
他搖了搖頭。
“咱們想要看這個可容易多了,不用跑到醫院哦。”花茗神秘地笑着。
“爲什麼?”
“笨啊!你有天之眼啊,能夠看到本質和未來,咱家可是省了B超的那筆錢了。”花茗說到這裡,嬌笑不已。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好開心啊,只是,還能這樣下去嗎?
寧靜望着前路,那不詳的預感又強烈了一分。
要不,現在退回?
不!
今天飛昇的若是他人,我可以坐視,但她是陳婉。
爲什麼我到現在還放不下她,難道這是前世的記憶在作怪嗎?
“掌門,您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適?”有人看到寧靜神色異常,上前問道。
寧靜擺了擺手,“我沒事,咱們快點吧!”
說着,他們一行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
白塔鎮東邊二里之處。
民心河。
水尤清冽,波光鱗鱗,遠望不見邊緣,似無邊無際。水的兩邊是不知名的水草,隨着輕風微微搖曳,似在向人訴說着這河的故事。
自前幾日起,民心河的附近出現了一撥撥的人,他們皆是步伐矯健,神目如電,儀表不凡。
他們就是這次參加誅魔大戰的異人們,個個都是門派中百裡挑一的強者。
一週前的動員大會上,天機先生林妙然曾說推演不到誅魔大戰的結果,猜測此戰恐怕有大變,勸他們不要去。異人們正言爲了蒼生,生死算什麼,於是他們今日還是來了。
白塔鎮現在已經沒有了居民,這是異人動用關係,暫時讓這些居民離開,畢竟一公里的距離是有可能遭受波及,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寧靜望着平靜的河水,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是十年之前,那時朱熹、花茗、柳茜茜都在,那時他們還年少。轉眼之間,已是各奔東西,再如當年般相聚,已不可能。
除了感慨,他並沒有忘記來此的目的,陳婉的飛昇之地已經被天機先生林妙然推算出來,就在這處的民心河。一百多年前,陳婉死後拋屍河中,河水把她的屍身衝到此處,被水藻捲住,便一直留在了此地,從此在這裡養息修煉。
今日成仙成神,便也在此。
遠處的平地放着一隻大日晷,爲石質,大小有五米餘。雖然今日的陽光不是很強,但依然能測準時間。
午時,這一個時辰是陳婉飛昇的時間,到時候天空之中會有接引之光降下,只要她進入其中,並讓這股接引之力改造身體,便能脫去鬼體,成就不老不死的仙神之身!
他們要阻止她,也必須阻止她接受接引之光的改造,否則等到成就仙神之體,便不是他們一羣凡夫俗子能夠對付得了。
至於,爲什麼要阻止人間的生靈成就仙神,異人中的一些有地位的長者說,人間不允許出現仙神,不論這些修者是好是壞,都不能在人間成就仙神,這是老祖宗定的規矩。我們作爲後代子孫,只要遵守即是,哪來許多疑問!
對於老祖宗這種說法,寧靜總覺得有些問題,他想起林妙然對他說過的話——
“異人,有時我會想,世上爲什麼要有這樣的存在?沒有他們人間難道真的會亂嗎?”
“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會不平,爲什麼我們一心維護人間秩序,自己和最近親近的人總有許多厄運?即便修爲高深,也難以改變這個事實,只會更加的無奈。所謂的老天有眼,天道酬勤哪裡去了?我甚至不想再做了,廢掉一身修爲,只做個普通人多好!”
“不僅我在質疑這個問題,以前的天機先生也一樣,正因爲我們能夠接觸到天機,所以,更能體會天地意志。在我們的感知之中,上天對於異人是不公的,也許異人不該存在於世上,不該守衛什麼人間和平,更不該去管什麼鬼妖魔怪飛昇之事,正因爲擁有了太多的神通和非凡,管的事情太寬,所以才招來天地妒恨,纔會有業報降臨,親人受難吧!”
“這番話我只能對你說出來,憋在心裡久了,十分不舒服,找人傾訴一下也好。如果我把這些說出去,不但沒人相信,更會我認爲走火入魔,前幾任的某位天機先生曾試圖揭開什麼,最終被打入牢獄,抑鬱而終。”
……
寧靜望着平靜的河面,他在思索,到底誰說的正確。但不知爲何,他更傾向於林妙然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