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目送葉翠翠離去的身影,她顯得很是歡樂,從她的行動簡可以見得。只是,他卻不免要苦笑了,看着手裡一沓銀票,好厚,這些東西在當年一定值不少錢吧。
只是,見了一面,聊了一會,她居然肯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託付給自己,難道是他魅力超大?
搖了搖頭,他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放了下來。
他低頭看了看戒指,自己就是因爲一種莫明其妙的感覺而來的,究竟爲了尋找什麼他也不清楚。
呆在鳳凰樓上,他已經找不到感覺了,既然答應了葉翠翠的事,一定要去辦的,不過按她的話,要過上一會去纔好。
於是,他下了樓,準備要在大街上逛一逛,昨晚來的匆忙,而且後來怨靈發生變化,沒來得及欣賞一下小城的風光,現在倒是時候。
看好了方向,準備起步,忽然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年輕人,留步!”
寧靜回過神,是一個年邁的老婆子,她拄着一個柺杖,正在向他招手。
“是在叫我嗎?婆婆。”他走過去問道。
“是啊。誒,你?”老婆子一雙渾濁的雙眼,此時似乎變得明亮了一點,仔細地望着寧靜,又搖了搖頭,“有點像,不過不是。”
“我像李逸辰是嗎?”
老婆子怔了怔,點了點頭,忽然目光如炬地指着寧靜手裡的戒指,說:“這東西我卻認得,它是我的!”
“你的?”寧靜認真地看着老婆子,她真得老了,是非常得老,臉上的皺紋擠得如同一條條溝壑,眼珠子濁得幾乎沒有光彩了,看上去甚是可怕。
柺杖往地上一頓,老婆子不滿地說:“難道,我還會騙你嗎?這戒指可是我當年送給李逸辰那個小子的!”
看老婆子不似作假,寧靜連忙向她道歉,這才使她臉色好了許多,又說了幾句話,她便開心起來。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真倒有幾分與小孩子相似,寧靜如是想到。
“沒想到這戒指居然是您老人家的……”寧靜說着,把戒指又從口袋裡取出來,正是他邊走邊裝戒指時被瞧見的。然後將之遞給了她。
老婆子拿起戒指使勁地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還給寧靜,肯定地說:“就是我家的,這是我當年送給李逸辰那個小子的,本來是好心幫,看他一個窮苦人家可憐,怎麼追求一個名妓,算是幫幫他吧,沒料到卻是害了他啊!”她說着,臉上有了悔色。
戒指害了李逸辰?寧靜心生好奇,立即追問。
老婆子嘆了一口氣,緩緩把這事的前因後果講了出來——
這戒指原來竟是她兒子盜墓弄來的,然後送給了兒媳,可是誰能想到,兒子與兒媳的厄運由此開始,先是兒子出門遭快馬撞死,懷了孕的兒媳,生產那天小城的裡的穩婆正巧都不在家,活活產不出孩子,失血過多而亡。
可謂悽慘到家,她一想是不是因爲兒子拿回家的戒指若來的禍,盜得哪位大神的墳現在已經死無對證了,當今只能把這物品賣掉,免得在家裡再次惹禍上身。
豈料,賣出去沒幾日,戒指又被人送回來了,並且是倒貼了銀票送回來的,據買家的人僕人說,他們家自從來了這戒指橫禍不斷,現在可不敢要了。如此,她更不敢將戒指留在家裡,然後又開始賣,但是,結果是一樣的,哪個買家買下它,它的家裡就出事,最後那個戒指又回到了老婆子的手裡。
賣掉出禍事,扔了心疼,這可是兒子冒險從墓裡盜出來的,就在那日,如果再賣不出去,她就忍痛丟掉。無巧不成書,有一人來到了老婆子的面前,願意賣下她的戒指。
這人正是李逸辰,文文弱弱,像一個讀書人,穿着一身洗得發舊了的長袍,老婆子也認識他,他曾經幫過幾回忙。她可不想坑害這個老實人,如實地說出了戒指的遭遇。沒想到李逸辰,搖了搖頭,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話,給解釋了半天,最後她實在受不了對方的磨嘰,直接半賣半送的給了他。李逸辰可是隻給了她幾十文銀子,也可以說是直接送的。
收下戒指之後,李逸辰對老婆子謝了半天才離去,原來他想爲陳婉買一件珍貴得定情信物,可是就他那點錢,要爲家裡的母親治病,哪裡夠買其他?
老婆子早聽說了李逸辰和陳婉的風流韻事,這可是滿城盡知的,她表示對他們的支持,但同時再三告誡這戒指可能爲他引來禍端。不過,李逸辰怎麼也聽不進她的勸告,最後拿着戒指,興高采烈地走了。在她想來,讀書人也許真能克服這些呢。
誰想在他買下戒指的半個月之後,李逸辰就離開了這裡,之後再也沒有回來,直到陳婉死去,這裡變成一座鬼城。她時常在想,究竟是不是那枚戒指給他們帶來禍事。是以,見到寧靜手裡的戒指,叫住了他。
寧靜聽完了老婆子的話,心裡哭笑不得,一枚戒指能帶來什麼禍事?在他手裡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可沒有什麼發生,而且若這上面真有邪氣什麼的,他早發現了。
他勸慰了老婆子幾句,她這才拾起悔恨。
戒指,李逸辰無意識的舉動,竟是後世的求婚所用,倒也買的合適。
寧靜不禁莞爾,就在這時,他腦海裡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你這個傻書生,居然淘到真寶貝了!”這聲音似嗔似笑,說不出的動聽。
“這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是陳婉的。
他與老婆子又聊了一會這座城的情況,她嘆了一口氣,說:“唉!自從陳婉將這裡變成鬼城已經快百年了,他們有一些人願意衝破封印,禍害人間以此來獲得強大法力,得以超脫輪迴。可我這個老婆子只想投胎轉世,重新做人,不願意危害世間!”
是啊,還有靈魂想要回歸正道,重新做人。作爲異人,降伏斬殺是後道,不動殺伐而安寧纔是上道。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些靈魂實現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
……
女間七百門前,不時有人影穿梭來往,這座妓院看上去不像妓院,倒像書院。
他猶豫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妓院,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在了人們的面前,至少在現代不會堂而皇之的如同從前,正大光明地告訴這是什麼地方。
走進去,這裡沒有想像之中的脂粉撲鼻的不適,裡面擺設淡雅,處處透着種種畫意詩情,顯然是有人用心佈置的,而這人也一定是一個品味很高的人。
正廳很大,雕樑畫棟,走廊迴旋,隱約間聽見女子柔婉的歌聲,正好入耳,不會覺得吵鬧。往上望去,還有兩層,樓上的扶欄上有女子和男子。
正在他打量之時,一個美貌的少女走來,禮貌地一福,問他喝茶還是尋知音。
他說了喝茶,沒有忘記來這裡的目的,他是葉翠翠而來的。
少女引着他來到大廳的一個地方,這裡已有幾人邊聊邊品茶,坐在這裡能夠聽見不知何處飄來的樂聲,很是優雅。如此倒也是一番愜意。
坐着,寧靜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忽然有一個模糊的畫面,給他一種感覺,來過這裡,並對這裡非常熟悉。
不可思議地睜開了眼睛,爲什麼會有這個想法,他憑着感覺站了起來,慢慢來到樓梯,邁步上去。
再次循着感覺,往二樓的深處走去,漸行人漸少,直倒一個房間門口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吱!”
門開了,帶着一股嗆鼻的灰塵,這裡面滿充滿了陳舊的味道,厚厚灰塵鋪在這個房間的每一個地方,角落盡是蛛網。
熟悉的感覺越加強烈,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一腳落在滿是灰塵的土地,奇怪的是並沒有濺起絲毫的塵埃。
不斷有畫面在腦海閃過,一種莫名的情緒推着他加快了腳步,走進了這個房間的一個角落,臥室,一張滿是歷史塵埃的牀鋪。
這上面似乎坐着一個人,一個女子,她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來人,叫道:“逸辰,你終於回來了……”
聲音在顫抖,傾國傾城的她直直地望着,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出口,可還是那句:“你回來了!”
這個房間是陳婉的房間,這個房間裡的女子自是陳婉,跨越了將近百年的時光,生前沒有等到她要等的人,現在終於如願了。
回來了,已經足夠了。
寧靜嘴脣蠕動,正要說話。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叫。
隨着驚叫,眼前的佳人不見了,那張不大的牀上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只餘下厚厚的灰塵。
“你、你怎麼能來這?”來人是葉翠翠,她看到寧靜神色迷離,如被鬼上了身的人一樣,一步步來到女間七百最恐怖的地方時,她嚇了一跳,事情已經過去快一百了,她是經歷那個恐怖夜晚的人,永遠不會忘記陳婉的殘忍,她簡直是一個魔鬼!
現在居然有人來到了她的房間,葉翠翠的恐懼是可想而知的!她是一個鬼,當寧靜走進那個房間之後,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氣息,難道陳婉回來了?!
怕雖怕,可她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寧靜出事,所以大着膽摸了進來,什麼也沒有,只不過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她之所以叫出聲來,是鬆了口氣,想像中的陳婉沒有出現。
寧靜看着葉翠翠,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這裡,只是一種強烈的感覺推着他。不過,他沒有說出心中的想法,自己尚且疑惑,怎能隨便告訴一個陌生人?
“走吧。”儘管沒有可怕的事情發生,葉翠翠對於這個房間還是有着本能的恐懼,一刻也不願多呆。
……
“謝謝你!”葉翠翠揹着包裹,這是生前攢下的珠寶銀錢等物。
寧靜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姑娘不必掛齒。”短短几個時辰,他有點喜歡略帶古味的語言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我有了安身所在,便去鳳凰樓上找你,好嗎?”
“我……”寧靜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又不忍說“不”,所以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葉翠翠搖搖頭,強笑道:“我明白的……”她強忍着淚水落下的衝動,轉過了身,認識不過半日,可是不知爲何,她有點喜歡寧靜了,他長得一幅美麗的臉蛋,略帶羞澀,善意助人。不過,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有所釋然,可終究不免心傷。
“等等!”當看到葉翠翠眼裡悲痛,寧靜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
葉翠翠回過頭,努了努嘴,問道:“你還有什麼話?”
“我不是這裡的鬼。”他只能這麼說。
葉翠翠原本在眼裡打轉的眼淚,頓時滾了下來,跑到他的面前,舉起拳頭就打,可是想到兩人不過一面之緣,又悻悻地收了回來。
寧靜看着她梨花帶雨的面容,一時失神,回過神後說:“我們可以做朋友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願意,我願意!”葉翠翠趕緊說道,生怕他會後悔似的。同時,解下包裹,迅速從裡面取出一沓銀票,塞給了寧靜。
“不管你要去哪裡,這東西跟陽間一樣,走到何方都離不開。”
他只好收了,知道這是她的一片好意,然後又見她摘下頭上的簪子,遞了過來。
葉翠翠看着他,說:“再見恐怕無期,就讓它來陪伴你,好嗎?”
寧靜小心地接過,點了點頭。
“相見恨晚,相見恨晚……”葉翠翠嘆了口氣,傷感地說道:“保重!”然後,頭也不回過離開了,她怕留得久了,會說出心底的願望——留下來吧,咱們一起投胎。
“保重!”
寧靜看着她漸遠的單薄身影,搖了搖頭,感受着簪子的溫度,這是一個女子的情意。
鳳凰樓上,葉翠翠和他分別時,說要他幫忙做一件事,爲她贖身。女間七百的妓女只要有一定的財富可以贖身,但是有一個嚴格的條件,必須男人或親人來做才行。
生前她已經攢夠了錢,可是沒來得及做,就死在了陳婉仇恨的屠刀之下,於是讓陰差陽錯來到這裡的寧靜地幫她完成了願望。
……
穿過人羣,走出好遠,一個瘦弱的身影驀然回首,她的臉上掛滿了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