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有你的信。”
公司大了,需要處理的工作也多。
大山每天上午去公司辦公,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下午一般留在家裡。他有兩名助理,負責把每天需要他親自處理的文件送到家裡來。
天氣好的時候,丁老爺子和陳老爺子會在白天出去訪友。老朋友久未見面,杯來酒往,常有醉後留宿的時候。
丁睿陪在老人家身邊,經爺爺介紹,一一認識這些老關係。
中國是一個講究人情和關係的國家,地方上如此,部隊上也一樣。倒不是存了日後做什麼方便的心眼,只是老輩人的交情經過戰火洗禮,自然是極深厚的,而丁睿的父母沒有在部隊上發展,反而留在地方上從政,因爲工作的關係,少有閒暇往來。這些交情不能淡,趁着身體還硬朗,丁老爺子想讓丁睿多與自己從前的戰友見見面,他在軍隊發展,日後也好多些交往。
大山很贊成丁睿多與老爺子的朋友走動。他生性爽朗,極易與人結交,穿上軍裝,渾身透着英姿颯爽的俐落,正是最討老人家喜歡的晚輩。有句話說的好: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丁睿日後想出息,現在多認識些有能量的人不是壞事。
昨天三個人沒有回來,說是老爺子的戰友留宿,並且約好了今天的節目。
近來董潔身體已然大好。一個人窩在家裡。頗能自得其樂。
上午大山離開不久,便有郵差上門,送來了一封信。
“哥,有你地信。”
收信人寫地是哥哥的名字,雖然兩兄妹之間不存在秘密一說,董潔仍然沒有拆開來看。待大山中午回家。便拿給他。“是於大哥寫來的?”
大山接過來,看了看寄信人的地址,“嗯,是他。”
“這麼厚,”董潔湊過來看,“他寫了多少張啊?”
大山從裡面取出兩個獨立疊好的信瓤。
一個是三四張信紙,規規矩矩豎着折了兩次。橫過來再折一次;另一個卻巧手摺成小房子形狀。
董潔拿着紙疊的小房子。翻來覆去瞧了又瞧,覺得很有趣。
印象中,九十年代初期,很是流行了一陣子交筆友。打電話還不是很方便地時代,人們沒有手機可用,大街上也沒有後來隨處可見的IC卡電話,寫信是最通用的交流方式。很多雜誌,比如《故事會》、《遼寧青年》等,一些人會在每頁的最下邊寫上簡單的個人交友心得。並附上地址和郵編,希望能與異地的人做寫信往來的朋友。
董潔也交過筆友。盼望收信和忙於寫信地心情,現在想來,已經很遙遠,可那種溫暖地感覺。仍然清晰的留在記憶裡。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學會了數種疊信的方式,把信紙疊成小房子、錢包、松樹、小動物等等。女孩子的心思。常常從這些細微的小地方得以體現。
“這是女孩子折的。”
她斷定,於大偉纔不會突然有了這份細膩的心情。
“應該是吧,”大山笑笑,小房子疊的挺複雜,也很精緻,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信紙很軟,如果不夠小心,折開地時候還會撕壞信紙。
他揚揚自己手裡的信瓤,“這個是於大偉的信。”
於大偉喜歡用鋼筆寫字,而且落筆有力,常給人一種力透紙背的感覺。這份信瓤背面的痕跡,已經反應出了他地這種風格。
大山先打開這一份。
在信裡,於大偉向他詳細說了一些自己家訪後地所見所聞。比較值得注意的是徐笑地哥哥徐海。
徐家只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徐海今年十五歲。去年暑假,徵得大山的同意,於大偉把這兄弟三人都劃到了助學名單上。
如今時隔一年,徐海主動提出,自己不再繼續唸書,想把自己這份受資助的機會,讓給村裡另一個孩子。徐海說,他自己從前因爲家貧,沒有上過學,自打得了重新讀書的機會,他非常珍惜。雖然靠着自學,過去也多少認得一些字,可是自己年齡大了,基礎太淺,跟比自己小的多的孩子在一起讀書,成績並不能名列前茅。這一年來,他在學校裡學了很多有用的知識,雖然也想繼續讀下去,但,相對於別的受資助的孩子,個個都抱着考大學的目標,他並不認爲自己有這個能力。
村裡另一個學習不錯的孩子,是他的同學,祖父突然生了一場病,花光了家裡不多的積蓄,還欠了不少外債,沒有能力再繼續供他念書。這個孩子很傷心,徐海想來想去,決定把自己讀書的機會讓給他。
“對不起,我的這個要求,很無禮吧?辜負了您的一番好心,請原諒!
我是這麼想的,與其讓我這個沒有多大升學希望的人佔了一個名額,不如把它讓給更有希望的孩子。您會不會怪我沒有出息?弟弟妹妹還小,他們學習成績不錯,我不上學,回家種地,我是哥哥,我想盡我的努力,讓他們的生活能過的更好一些。
請相信,我以後還是會繼續學習,農閒的時候,我會跟弟弟妹妹學習更多的文化……”
第二頁是徐海的親筆信。他的字有些歪歪扭扭,不是很流暢,但方方正正的,每一個字都規規矩矩,透着認真和厚道。
於大偉經過詳細瞭解,並跟他認真談過心,最終理解也認可了徐海的選擇,他在信裡說明了自己的這個意思。
大山對此並無異議。
他出資助學,現在具體負責這方面工作的是於大偉。
於大偉責任心強,做事沒有私心,而且足夠細心,基本上這塊的工作,大山交由他全權負責,從人選的選擇問題到每月的實際金錢發放,他擁有完全的決定權。
放下這份信瓤,另一邊,董潔已經拆開了“小房子”。
“按於大偉在信裡說的,這是那個叫林小芳的女孩子寫的,小潔,她想跟你做朋友呢。”
董潔笑笑。
“……弟弟學習好,一直是班裡的第一名。大偉哥哥當初就是因爲這個,才把他列入資助名額的。我輟了一年學,現在和弟弟一個班。我給自己訂下了目標:一定要考出比弟弟更好的成績!
小學畢業的最後一次考試,我終於考了第一,第一次考的比弟弟更好,呵呵!
大哥哥,你和於大哥一樣,在我們國家最好的大學讀書,過去一定是常常考第一的好學生吧?我這樣炫耀,是不是顯得很幼稚啊?您可不要笑我……”
林小芳在信裡說,姐弟倆個互相比着讀書,比着誰的成績更好。她非常喜歡這種生活,每每念及遠在他鄉,給了自己這份充滿快樂和希望生活的好心的大哥哥,心裡的感激之情,真是沒有辦法用言語來形容。
“大偉哥哥說,您有一個妹妹,和我一般大?好心的大哥哥,我以後可以給她寫信嗎?我想和她做朋友。
大偉哥哥說,她身體不好,沒有辦法到學校上課。我想,她一個人在家,有時候會很孤單吧?我多想能陪在她身邊,和她說說話呀。可是這只是一個夢想,所以,我想給她寫信,嗯,就說些發生在我身邊的一些事也好。我們這邊雖然是鄉下,生活不富裕,可大家都過的快快樂樂,也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你們一定沒有聽過,那麼,我來說給她聽,好嗎……”
“這個叫林小芳的小姑娘,倒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大山把信瓤收到信封裡,順手擱到桌上。“小潔,你的朋友不多,有時間和她通個信也不錯,你覺得呢?”
董潔自大學畢業後,基本上就沒再用筆寫過信。網絡時代,在網上聊天有過,倒也寫過許多電子信。
真是很多年沒有用筆寫信啦,“於大哥一個勁的誇她,我想,她一定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多個朋友也挺好。只是——”
“你想說,你不喜歡寫信,是不是?”大山很瞭解她的惰性。
董潔伸伸舌頭,明明被說中了心思,羞赧沒有,卻有些小女孩家的不服氣。
“纔不是呢。丁睿哥哥說我在你身邊的時候纔是個愛撒嬌的女孩子,稚氣未退,我想也是這樣的。”
但是,女人是要長大的,撒嬌是小女孩做的事情,她事實上並不是也不會一直是個小女孩兒。“哥,除了你,我不喜歡被人看成小女孩,也不像個小女孩,對不對?我也喜歡外人面前的自己,比如說巴黎時裝週,發佈會上的我,熱血沸騰才讓我覺得活得真實。我也並不總是文靜的,比如我更喜歡騎在馬上的感覺,而不是坐在汽車裡。哥,我總覺得,我和同齡人很難聊得來。”
她皺皺鼻子,“我好像比他們要成熟,璐璐不就是一個例子?”
大山拍拍她的手,“林小芳的情況和璐璐不同,她生活的環境更像我們倆個小時候,這樣環境長大的孩子心理都比較成熟,也許你們會聊得來,成爲好朋友呢?”
她的朋友不多,大部分時間一個人悶在家裡,來家裡做客的人又都以成年的大人居多。大山很希望她能交些同齡的朋友,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大山對這個林小芳印象還不錯,眼下也只是通通信而已。
董潔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哥,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