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光聽名字就令人肅然起敬的房間“問鼎”。這裡僻處一隅,彷彿與塵世喧囂的空氣完全隔絕。
踩在鬆軟的波斯地毯上面,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響。
謝家的幾名超級保鏢們,環伺在走廊的各個角落,眼看着男人再度出現在這裡,眼睛裡都呈現出別樣的神色,對於這些世界頂級特種部隊出身的保鏢們,早已見過太多血腥和生死的場面,但在第二次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還是禁不住露出恐懼的表情。
他們甚至都不敢多看這個男人一眼。楊大波隨便一個眼波遞過去,這些人立馬呼啦一下散開,想起上次這男人逆天的表現,至今還心有餘悸。
謝天華,依舊坐在正中央的那張誇大的真皮沙發上,沙發的規模足以容下八個人並排坐下,而且還會顯得很寬綽,但在謝家,沒有人敢和老爺子平起平坐,在這裡,他雖然已經宣佈隱退,但一天不宣佈繼承人是誰,他仍舊是王城的主宰。
他穿着一身仿古的黑色長袍,清瘦卻依舊幹練,寬大白袖裡面是一雙枯柴般的手掌,手掌上依舊託着一對鋥明瓦亮的肝膽,在五指的運作下,嘰裡咕嚕的轉動着。
在他旁邊坐着的是他最心愛的養女,秋子,目光一瞬不眨的看着老爺子的臉色。
再往旁邊則是謝宏宇,剛端起一盞清茶來,放到嘴邊,剛要喝的時候,見楊大波施施然進來,便又放下。
謝宏宇旁邊則是謝宏紳。這位公子哥手指間夾.着香菸,大剌剌的把手臂放在座椅的靠背上,仰着面,望着天花板,無所事事的吞吐着煙霧。
楊大波在屋子裡掃視一匝,卻仍舊沒有見到謝家那位大公子,謝宏彬。心裡先起了三分疑惑。
“楊先生,江小姐,請坐。”謝天華指了指右邊的一排座椅,對二人說道。
楊大波毫不客氣的坐下,摸出煙盒,在手裡頓出一根香菸,叼在嘴上,“啪”的一聲,火焰燃起,男人怔了下,卻是江小婉親自爲自己點燃了。讓江小婉給別人點菸,比讓朝鮮火箭順利發射都難,人家這次是給足楊大波面子了。
楊大波向女人擠擠眼睛,然後悠然吸了起來。“謝先生找我們過來,想必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謝天華手裡的鋼膽驀然停止運轉,目色暗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肅然說道:“你是我謝天華的老熟人了,大家過往的事情不必再說,今天是我主事開的最後一次PARTY,過幾天,我就打算離開雲都,去往加拿大那邊從此再不過問謝家事務,安安穩穩的等死……”
見秋子皺着眉頭正要勸說,謝天華鄭重擺了擺手,輕撫着女兒的手背,繼續說道:“我姓謝的白手起家,從一個農村放牛娃成爲如今的地產業大亨,數十載風風雨雨,別人沒吃過的苦我吃過,別人沒享受到的,我享受過,有過很多朋友,也得罪過不小人,做過慈善事業,救助過許許多多無家可
歸的人,也幹過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令許許多多的家庭妻離子散,如今,就要離開這裡了,好也罷,壞也罷,從今往後都與我無關,今晚別人誰都沒請,請楊先生過來,就是想請你給做個見證。”
楊大波嗯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在座的衆人,“好像少了一位。”說話間瞧了秋子一眼,那個女人也正盯着自己,臉上沒有半點漣漪。
“哦,他去龍城談筆生意,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回來。”謝天華解釋道。
“什麼時間去的?”楊大波漫不經心的問了聲。
“今天上午。”
今天上午?楊大波幾分瞭然的點點頭,下午明明還見他和秋子在一起,這老頭子怎麼說上午就動身走了呢?也許,謝宏彬想和自己妹子廝混,所以向謝天華撒謊,把時間提前了半天。
謝宏紳沉不住氣道:“老爸,大哥在不在都沒關係,我覺得今天正好您的老朋友楊先生在這裡,您走之前,大家是不是先把事情說清楚,謝家這麼大一份產業,不可能一天沒有龍頭,您忽然撒手不管,去國外閒雲野鶴了,是不是我們要先把繼承人的問題定了,否則早晚有天會亂套。”
謝宏紳一句話說出來,秋子、謝宏宇全都臉色一變,謝天華眉梢挑了幾下,並沒有馬上回應他,看了看周圍,對秋子說道:“貴客來了,怎麼沒酒,這可不是我們謝家待人接物的風格。”
秋子心領神會,盈盈起身,款款走到酒櫃前面,從裡面取出一瓶紅酒,很熟練的打開軟木塞,背對着衆人,把幾隻透明水晶玻璃杯一一斟滿。
謝宏紳臉色微變,猛然起身,道:“小妹,斟酒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你還是陪着老爸要緊。”
“坐下!”謝天華鐵青着臉怒斥一聲。
謝宏紳嚇得打個激靈,見老爺子動了真氣,只好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斟酒的動作很慢,很慢,似乎在有意拖延時間。
望了一眼女人的背影,楊大波心裡一動,如果這個時候秋子要在酒裡下毒的話,那麼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機會,只不過當着這些人的面,她敢這麼做麼。
謝宏宇悠然說道:“小妹,楊先生是貴賓,記着把被子擦乾淨,別把木屑和什麼不該放的東西摻進去了。”
在座的誰也不是傻子,怎能聽不出謝宏宇的弦外之音,秋子給每個人面前擺了一盞酒,然後才坐回到謝天華身邊,淡然一笑道:“二哥想的太多了,你又看不見,怎麼知道會有不該放的東西摻和進去呢。”
謝宏宇幾分玩味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謝天華端起酒杯:“楊兄弟,我欠你的這輩子也還不清,但你能如此慷慨,如此大度,真的很令我敬佩。我已經是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了,餘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只想找個清靜一點的地方,了此殘生,留待下輩子再償還你吧。如果你肯喝這杯酒,就說明過往
的一切恩恩怨怨都可以從此一筆勾銷。”
說着話,謝天華舉杯就裡面的酒液一飲而盡。
然後便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他咳太劇烈,以至於眼淚都擠出來。秋子忙遞過一方手帕,放在老爺子嘴邊。等在拿開的時候,誰都看的清楚,手帕上面有一大片殷紅的血色。
“爸……您……”秋子在旁關切的說道,眼睛裡蒙着一層霧氣。
謝天華笑笑擺了擺手,臉色卻已經漲紅,然後看着楊大波,等着他的表示。
江小婉擔心酒被秋子動過手腳,於是輕輕扯扯男人的衣角,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楊大波淡然一笑,湊到女人耳畔不知低聲說了什麼,江小婉這才幾分釋然的點點頭,不再做什麼表示。
“謝老爺子的心意,我姓楊的全都明白,過往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勾銷,這杯酒我喝了。”楊大波一揚脖也把杯中酒喝個一乾二淨,然後對着衆人亮了下杯底。
江小婉也舉起杯子,“我不會喝酒,但這杯酒是陪我老公喝的。”說畢,也小口把酒喝乾。
謝天華目色中流露出興奮地神采來,看了秋子的酒杯一眼,秋子心領神會,也喝掉了自己的酒液。
再看謝宏宇時,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對老爺子說道:“您知道我從來不喝酒的,這樣吧,我以茶代酒,敬楊先生和江小姐一杯。”然後喝乾了杯裡的茶水。
現在就剩下謝宏紳了,一向聲色犬馬、整天在夜店泡着的他要說自己不喝酒,誰都不會相信,但打死他也不敢喝下去,有資格繼承謝家財產的人不超過五個,能除掉一個,自己的勝算明顯就能大了許多,這個節骨眼兒上,把對方生吞活剝的心思都有,什麼兄弟情誼、什麼兄妹感情,都不都可以丟進垃圾箱裡了。老爺子信任秋子,但同爲競爭對手的他是一百個不信任,誰敢保證她不會在酒裡動手腳。
謝天華目色一凜,沉聲說道:“宏紳,大家都喝了,你怎麼不喝?”
謝宏紳正沒奈何處,忽然靈機一動,兩手一捂自己的肚子,“哎喲,哎喲,這怎麼回事,忽然肚子疼的厲害……哎喲,忍不住了……”說着話,他捂着肚子、貓着腰一溜煙倉皇離開這裡。
楊大波看在眼裡,心裡暗笑,謝家的人個個都是七竅玲瓏的,就連這位最不成器的謝宏紳到了關鍵時刻有會使那麼兩把刷子,藉着屎遁躲過一劫,不過使用這一招從古至今不知被使用了多少次,而且幾乎百戰百勝、屢試不爽。
謝天華面色鐵青,對着楊大波做個歉意的表情,“楊兄弟,犬子不成器,您多多海涵,他的這杯酒我替他喝了。”向秋子又使了個眼色。
“爸,您不能再喝了。”女人黛眉微蹙,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
“快去!”謝天華氣的將手裡一對鋼膽狠狠摔在地上,沉重的金屬物將光滑明亮的木質地板砸得木屑橫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