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水城,葉昭才知道阿瓦提和阿爾巴特兩地發生騷囘亂,白老亨已經率驍騎團分兵前去平叛,城內只有獨囘立團以及白老亨留下的驍騎團兩個騎兵哨。
休息了一日,葉昭就再坐不住,黃昏時分,來到衙門外,在衙門石階下踱了兩步,隨即令德齡將兩哨哨官喊來。
兩名哨官都是一叫孟江,一叫趙奎,都是黑臉大漢,聽了兩人名字葉昭不禁就笑,說道:“孟江趙奎,可不是朕的兩尊門神麼?當年楊六郎手下有孟良焦贊,你們的名字可有點意思。”
孟江趙奎急忙單膝跪倒,兩人偷偷對望,也不敢說話。
葉昭笑道:“起來吧,點上你兩哨兵馬,跟我去襲喀什噶爾。”
“喳!”孟江趙奎滿臉激動,齊聲答應。
德齡一呆,葉昭吩咐他道:“調兩個步兵營和一個炮兵營前往喀什噶爾,若我打不下來,便是援軍,可助我一臂之力,若已經城陷,便接了防務。”
眼見葉昭舉步去牽馬,德齡快走兩步,撲通跪在葉昭面前,急聲道:“主囘子不可,主囘子萬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攻城陷寨之事,奴囘才願替主囘子走一遭!”
喀什噶爾是南疆八城中第一城,西接浩罕汗國,乃是浩罕汗國入侵中囘國之跳板,雖然接情報現今喀什噶爾防範空虛,若攻克喀什噶爾,東侵之阿古柏部便被斷了退路,必可一網成擒。但豈可叫主囘子孤身涉險?
葉昭笑道:“兵貴神速,你這慢悠悠過去,人家早得了消息,你如何奇襲?炮火下去,黎民多有損傷。”
德齡還待再說,葉昭擺擺手:“速去準備調配兵馬。”環顧四周,眼見烏爾登等侍衛面面相覷,說不得就要跪一地勸諫,葉昭道:“你們都不要說了,我自有分寸,難道還真去送死麼?若敵酋難破,咱回來就是,難道我是頭腦發囘熱之人麼?”
德齡、烏爾登等自不敢再說,轉瞬一想,倒也委實如大皇帝所言,看似兇險,實則若安集延人有了準備,卻也不用驚動他們,悄悄駛回就是。
葉昭擺擺手:“速去準備!”
侵入南疆的烏茲別克人囘大概三萬餘人,加之在南疆收編的部落,共五萬有餘,其中主力軍團便是烏茲別克騎兵,其中訓練有素如今日襲烏什的這種悍匪騎兵大概五六千囘人,此外便是火槍排陣,約有萬餘。
所謂火槍排陣,應該是從沙俄傳過來的火銃裝備的步兵,美利堅獨囘立戰爭和本世紀初拿破崙戰爭中所用的那種前裝滑膛槍,被沙俄當作廢銅爛鐵大量淘汰,自然由奸商們兜售至中亞一帶。
根據探馬情報,阿古柏的火槍軍團與大量騎兵集結在葉爾羌東線桑珠一帶,正準備對南疆八城中的和闐城展開攻擊。
現今其北線與帝囘囘隊接囘觸並且慘敗,阿古柏必然會急速回師葉爾羌和喀什噶爾。
趁喀什噶爾防守薄弱,只有數千烏茲別克人和歸降部族防守,率騎兵閃電般奇襲破城,將阿古柏與浩罕汗國的聯囘系切斷,甕中捉鱉,自然是上上選之策。
雖然只有兩哨人馬,加大內侍衛不過三百餘騎,但葉昭主意已決,除了對態勢的清囘醒判斷,或許,他骨子裡,就喜歡冒險。戰爭,若事事準備萬全,謀定後動,穩紮穩打,實則很難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不多時,孟江趙奎已經將騎兵集結,而德齡也飛快的去調撥步兵營、炮兵營,能早一分到喀什噶爾,主囘子的危險也就少了一分。
驍騎團騎兵清一色威風凜凜的深紅雙排銅釦軍裝,與大內侍衛不同的是大內侍衛採用金黃軟穗肩章,而他們則是銀星紅穗肩章。
三百騎兵在衙門前彙集,當聞聽要跟隨大皇帝奇襲喀什噶爾,驍騎團官兵立時爆發出歡呼聲,此時天色漸暗,南疆的夜晚,寒風獵獵,他們卻人人心中滾囘燙。
看了眼策馬自己身畔的阿芙,葉昭隨即摸出身上兩把六雷炮扔給她,十響快槍相對操作複雜,不似左輪槍上手即會。
隨即,數百騎紅衫軍飛馳出城門,化作一條長龍,向西南疾馳而去。
白水城距離喀什噶爾九百餘里,同樣,阿古柏擺在葉爾羌東疆桑珠一帶的主力軍團,距離喀什噶爾也有千里之遙。
若能奇襲喀什噶爾成,步兵營和炮兵營就可能在阿古柏回防前進駐喀什噶爾,若不然,喀什噶爾城高牆固,大軍前進,被其得了消息,關了易市城門,再被阿古柏騎兵回防,戰場上未免變數多多。
一路之上,人煙稀少,葉昭卻不令騎兵星夜疾馳,一日只行百餘里,自是要奇襲隊養囘精蓄銳,以最好的姿態迎接這場惡戰。
這日傍晚,卻是見到了一座村莊,乃是維囘族部落,有阿芙做翻譯,葉昭又拿出大把糖果給維囘族小孩兒,不多時,倒也與村囘民熟絡起來。
夜幕降臨,村外小溪邊點了篝火,軍民唱歌跳舞,其樂融融。
本來孟江用幾盒火柴從村裡換了一頭羊,準備烤給大皇帝用膳,葉昭雖沒斥責他,但拿出銀幣,又買了十多頭羊,此時架起火燒烤,也請全村人吃,十幾圈篝火,都圍得滿騰騰的坐滿了人,濃郁香氣隨風飄來,令人食指大動。
族裡長老坐在葉昭身側,一直讚歎,說是因爲大帥“我們全村人都有了口福。”阿芙自沒將葉昭的真囘實身份說與他,而維囘族長者本來是要將這些羊羔敬獻給官兵,但葉昭執意支付銀幣,長老這輩子還沒見過這般和善的軍官,自是新奇無比。
烏爾登率人去給四處警戒的遊囘動哨和固定哨送去了羊肉,回來後坐在了葉昭身後,葉昭回頭就笑:“烏爾登,唱一首助助興!”
其它幾圈篝火極爲熱鬧,只有葉昭和大內侍衛這一圈,侍衛們拘束的很,維囘族青年男女不知不覺也就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其中一名熱情奔放的維囘族女孩邀請帥氣的侍衛跳舞,侍衛被囘逼的窘迫,急的直罵了她幾句。篝火旁氣氛就更爲怪異。
至於葉昭,就算沒這麼一出,也沒人敢來邀他跳舞。
聽葉昭的話,烏爾登呆了呆,可主囘子叫他唱歌,自不能推脫,隨即扯着破鑼嗓子吼了一曲,直把幾個維囘族女孩笑得前俯後仰。
葉昭又看向了坐在他右側的阿芙,阿芙也不待他說話,就走入場中,白衣飄飄,小雪靴輕踏節拍,清聲而歌,“畫龍畫虎難畫骨,請畫匠——,要畫個雲裡的霧哩。半山裡雲來半山裡霧,半山裡長了個紫藤,半天裡哭來半天裡笑,半夜裡想下的心痛——”
比起聖潔的讚歌,阿芙唱起民間小調,卻是清婉甜美,比一百隻鳥兒唱歌還好聽。
葉昭笑着鼓掌,見阿芙走回,挑囘起大拇指。
“我也來一曲。”葉昭微笑站起,又道:“都坐着不許動!”正要作勢而起的侍衛們忙都乖乖坐好。
清了清嗓子,葉昭高歌,詞曰:“滄海笑,滔滔兩囘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啦……啦……”
維囘族男女鼓掌輕和,四下篝火都安靜下來,葉昭唱歌,侍衛官兵們自要凝神靜聽,更不要說葉昭歌聲本就極有感染力,加之衆官兵思及大皇帝東征西討,兵鋒所至,天下披靡的武,心中自升起豪氣萬丈。
葉昭坐回來後,一個七八歲大,扎着十幾個細碎花辨的維囘族小女孩兒跑到他身邊,獻上了一束野蓮花,還抱着葉昭在葉昭臉上親了一口。
維囘族長老則笑着說:“大人,阿依古麗說要嫁給您。”
葉昭就笑,牽着阿依古麗的小手下去跳了一曲,看着阿依古麗小手叉在腰間,踢腿擰頭,舞姿甚美,葉昭笑得不行,抱起她可着實疼愛了一番。
晚上,葉昭和衆侍衛也難得在小溪裡衝了澡,洗去疲乏。
第二日一早啓程,飛馬奔馳時,葉昭問阿芙:“昨日可在溪水中洗澡了麼?”問完便即後悔,卻見阿芙微微頷首,自自然然。心說諸邊女子,果然與中原不同。
從白水城到喀什噶爾走了八天,深夜時分到了喀什噶爾城下,在三五里外的一處黃土坡後隱藏行跡,稍作休息。
黃土坡後,靠着一排排兵勇,都在滿臉肅然的上子彈,檢囘查槍囘械,又將身上的罐頭等乾糧丟掉,實則掐算的時間極準,罐頭也沒剩幾罐。
有哨兵一瞬不瞬的從千里鏡中觀察城門方向。
看着身側愛不釋手擦囘拭六雷炮的阿芙,葉昭道:“送你了,這場戰事後你也收着吧。不過話說前頭,你可別把槍口對準我。”
阿芙心說這可說不準,不過我不會用這把槍射你就是。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葉昭摸出維囘族部落送的白葡萄酒,穆囘斯囘林雖禁酒,但一些部落卻並不恪守,葡萄酒本來在竹木筒中,被葉昭用烏爾登裝烈酒的小玻璃瓶盛了,輕輕搖晃,玻璃折射下,葡萄酒閃爍着琥珀一般的光澤。
葉昭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吟到最後,輕輕嘆口氣,古來征戰幾人能回?
拔開瓶塞,猛地灌了一口。
此時,喀什噶爾的巨大城門慢慢拉開,那“咯吱”的悶響迴盪,好似土坡後都能聽到。
葉昭將酒瓶擲於地,跳起身,翻身上馬,低喝道:“去!”
黃土坡後,十幾匹馬飛馳而出,向城門飛撲過去,城門洞裡,抄着鐵矛懶洋洋倚牆而立的守城匪兵見狀,剛剛站定,走上兩步準備喝問,騎兵已到眼前,嘭嘭嘭,馬槍響過,幾名守城匪兵就倒在了血泊中。
隨之,數百騎從土坡後涌囘出,殺聲震天,飛快的衝進了城門,又與前面十幾騎匯合,一路嘰裡咕嚕高喊,卻是跟阿芙學的本地土語,大體意思是,“官兵到了!兄弟姐妹們,起來殺安集延人!”只有簡單的幾個詞彙,甚是好學。
騎兵隊從北門進,隨即直撲南門,一路遇到持刀矛火器的匪兵,槍射刀砍,喀什噶爾城內,立時雞飛狗跳。
“嘭嘭嘭”的槍聲中,騎兵隊如飛般衝出了南城門,守衛南城門正想關城的十幾名匪兵幾名被當場打死,其餘一鬨而散。
騎兵隊在南城外兜圈勒住馬勢,“上子彈!”烏爾登大吼着,立時響起一片整齊的金屬槍囘械聲。
“再來!”烏爾登低吼,隨即,騎兵隊飛一般再次衝進城內,這次直襲喀什噶爾辦事大臣衙門長街,街口匯聚了幾百匪兵,多有火器,但正亂哄哄裝彈之間,騎兵隊已經卷了過來,砰砰砰砰,六雷炮的近距離施射,待騎兵隊疾馳而過,長街上已經囘血泊一片,橫七豎八躺着幾十具屍體,數名鬼哭狼嚎掙扎的傷兵,其餘匪兵立時鳥獸散,但隨即,又淹沒在從身後追來的騎兵鐵蹄和雪亮馬刀下。
“殺安集延人!”“殺安集延人!”城內好似驚天動地的怒吼聲將卡里姆從睡夢中驚醒,寢室門咣一聲被撞開,衛兵默囘罕囘默囘德連滾帶爬衝進來,也顧不得卡里姆身側裸囘露白花花身囘子的小妾了。
“伯克大人,中囘國人,中囘國人的騎兵,到處都是中囘國人……”默囘罕囘默囘德委實被嚇破了膽,他剛剛就在衙門外,主人訓練有素的數百名火槍親衛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可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屠囘殺,也就是灑泡尿的夫,幾乎被屠戮的乾乾淨淨。
“哪兒來的中囘國人?”卡里姆咒罵着,一巴掌將啼哭驚叫的小妾扇的沒了聲息,隨即摸出火銃下牀。
此時的喀什噶爾城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城內效忠城主卡里姆的守軍約五千餘,其中有近千名火槍囘手,其餘爲烏茲別克人和投降的部落壯丁。
烏茲別克人和所有部族制囘度國囘家一樣,並沒有真正的職業軍人,只是民風悍勇,牧民、農囘民,召集起來便即成軍。就算其新近編制的火槍步兵,也多是有牛羊草地的富裕家庭,買了火槍便成火槍兵,這一點倒是和清代前期八旗制囘度相似,初期八旗兵制,馬匹武囘器,皆要自備。
這樣的軍囘隊,僅僅靠着一腔悍勇,或許可以戰勝比自己強大數倍之敵,可若是毫無還手之力,被血囘淋囘淋的屠囘殺呢?
城內,烏茲別克人莫說集結成軍,聽到馬蹄聲和“殺安集延人”的吼聲,立時就四散奔逃。
中囘國騎兵隊已經分散成十來枝小隊,三十餘人一隊,散在城內衝殺,見到戴突厥帽子眼窩深陷的烏茲別克人,不管其有沒有兵器,立時就亂刀將其砍死。
……
亞庫普世代居於喀什噶爾城中,他今年二十五歲,是個全身肌肉虯結的鐵匠,也是有名的大力士,可是,他卻連自己的妻子都沒辦保護。
他的妻子夏拉派蒂是遠近聞名的大美囘人兒,安集延人破城那天,夏拉派蒂藏在地窖中,沒有被那些挨家挨戶搶囘劫的土囘匪發現,數月過去,夏拉派蒂只是偶爾從地窖上來透透風,就這樣,還是被安集延人發現了。
今天一個安集延騎兵來鍛打馬刀,又跑去內室東翻西找,想從鐵匠身上搜刮些下酒錢,終於被他發現了地窖。聽着地窖裡傳來的嬌妻驚叫,亞庫普劇烈的喘息着,突然,就握緊了手中的鐵錘,正想衝下地窖,突然就聽到外面嘭嘭嘭的巨響,不知道多少人在高喊“殺安集延人。”
地窖裡的安集延匪囘徒好像也被嚇了一跳,匆匆的爬了上來,可剛剛拉開鐵匠鋪的木板門走出去,刀光一閃,血“噗”的噴灑在木板上,飛囘濺入鐵匠鋪地磚上,他的人也緩緩跌倒,一彪紅衣騎兵飛掠而過。
剛剛安撫完妻子從地窖爬上來的亞庫普吃驚的看着這一幕,小心翼翼來到門口,探頭向外望去,就見城中濃煙滾滾,馬嘶人吼,長街拐角,紅衣騎兵飛馳往來,那平日兇悍之極在城裡作威作福的安集延人,好似驚恐的兔子,被追逐,被屠囘殺。
街對面的木板門突然被拉開,幾名小夥子走出來,手裡拿着棍囘棒刀矛,“亞庫普,走,去殺安集延人!”他們興囘奮的大叫,又都飛快的跑過來,進打鐵鋪找合手的武囘器。亞庫普認識他們,都是對面油坊的夥計。
“烏里普,穿紅衣的騎兵,是大和卓的子孫嗎?”亞庫普充滿疑惑的問,雖然大小和卓當年叛亂被中原平定,但在很多囘維囘族人心目中,大小和卓是抗擊中原暴囘政的英雄,受苦受難的喀什噶爾人,多麼希望還能再出現一位大和卓般的英雄、領囘袖,登高一呼,帶領他們趕走安集延人。
烏里普呸的吐了口口水,“布素魯克是畜囘生、是魔鬼,他已經不是我們天山的兒女了!”布素魯克是此次浩罕汗國入侵扶持的傀儡,據說是大和卓兵敗逃亡浩罕城的後裔,是大和卓的曾孫。
烏里普從躺在門檻上的安集延人屍體上抽囘出馬刀,興囘奮的揮舞了幾下,說:“我就用它了。”回頭對亞庫普喊道:“和中原大皇帝的騎兵一起殺安集延人,你去不去?”也不待亞庫普回答,轉身奔了出去。
中原大皇帝?亞庫普一呆,思量了一會兒,抓起鐵錘,也衝了出去。
喀什噶爾城內,到處都是“殺安集延人!”的怒吼聲,無數戴着四楞花帽的喀什噶爾人手持棍囘棒刀矛涌上囘街頭,開始向安集延人討還血囘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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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暈,明天估計更新要0:00左右,萬一喝多了,就可能斷更,我暈了,月末了,最後三天了,我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