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咣噹”,噴着黑煙的火車費力的拉着十幾節車廂前行,兩旁的樹木在緩緩倒退。
蘇紅娘臉色肅穆,心裡卻好奇的很,雖然早就聽他說過這力大無窮的鐵機器,可坐在這機器裡面,那種暈乎乎的感覺說不上的奇怪。
這是一節客用車廂,環境清雅的很,車窗上掛着蕾絲花邊的白紗窗簾,包了海綿的木靠座,固定在車廂上的茶几鋪着白綠格的桌布,葉昭和蘇紅娘對坐在車窗旁。
整個車廂中也不過十幾名乘客,大多數爲西洋人,除了葉昭和蘇紅娘加兩名侍衛,靠在最後排無聊小憩的黑制服鐵路巡捕,唯一的華人乘客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氣度沉穩,坐在隔桌靠窗位,大馬金刀,微閉雙眼,如老僧入定。
現今乘坐火車的乘客極少,廣州到佛山一線多是貨運,以鋼鐵、煤、木等等爲主,固定班次一週一班,或者有貨主僱傭臨時加班次,客座車廂最多的時候掛過三節,其中兩節是佛山巡捕局來廣州總局培訓包車。
現今坐火車的多爲商人,是以車廂環境清幽,宛如茶座,價格也極爲不菲,每人銀五角,不然這加掛的一節車廂都收不回燒的煤錢。但相信隨着人們思想轉變,乘坐火車的人多了,票價反而會下調。
紅娘對面,葉昭翻閱着時家的資料,船隊在新嘉坡出事,多半就是曾經被錦二奶奶教訓了一番的時大官人所爲,那時大官人是被其二叔從牢裡保出去的,據說叔侄倆很快就回了新嘉坡,船隊的事只怕他們脫不了干係。
時大官是沒能力留難船隊的,肯定有時家帶分量的人出面,就是不知道時家當家有沒有參與。
這些時家成員的資料乃是內務局彙總的,東南亞一帶華商鉅富,內務局都建了檔案,當然,很多資料內容不過道聽途說,乃是常跑南洋貿易的商人口口相傳,難辨真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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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嘉坡是英國屬地,扣押船隊的乃是新嘉坡當局,而在東南亞中國海一帶,英國有一支常駐艦隊,護衛商船剿滅海盜,維護殖民地利益,這事情想解決自不能蠻幹。
正琢磨着,車廂內傳來清脆的聲音:“熱水,咖啡,花茶,茶蛋!”一名深藍制服的女孩子提着籃子從車廂頭的單間走出來,雖然路途短,但速食餐飲服務還是有的。
女孩子自然隸屬於廣府鐵路行,邊走邊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只是幾個單詞,雖然稍顯生硬,但也能令人聽明白。
幾名洋商作着手勢說着生硬的中文要咖啡要茶蛋,女孩子很熟練的應付,多少錢也懂得用英文講。
蘇紅娘靜靜看着這一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女孩兒經過那中年華人身邊時,籃子不小心蹭到了華人放在茶几上的黑布包袱,包袱落地,女孩兒嚇了一跳,忙連聲的說對不起,又想去幫他收拾包裹。
誰知道女孩突然呀一聲驚叫,就連退了幾步,原來黑布包袱摔下地,微微散落,露出了一柄寒氣森森的匕首,隱隱好像還看到包袱裡面有血絲呼啦的甚麼東西。
中年男人看了女孩兒一眼,慢慢將包袱拎起,又慢慢的繫好,神情自若的放回茶几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時最後排打盹的那巡捕已經被驚動,大步走過來,邊走邊問:“小夏,怎麼回事?”顯然兩人常在一個車廂混,極爲熟絡。
女孩兒臉色蒼白的指着中年男人道:“他,他身上有兇器,包裹裡好像,好像有人頭!”
黑衣巡捕是個年輕小夥子,臉色大變,馬上掏出了左輪手槍,指着中年男人道:“你,把包袱打開!快點!”
他們這一鬧騰,終於把葉昭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而兩名侍衛也緩緩起身,看似湊到了葉昭座位旁看熱鬧,很自然就站定了警戒位置。
“快點!”小夥子巡捕用手槍比劃着,而另一邊,那些洋商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茫然的看着這一幕。
中年男人盯着小夥子看了幾眼,隨即拿過包袱,慢條斯理打開,一樣樣將裡面東西拿出來,匕首,木盒,幾件衣物。
小夥子巡捕又用槍指了指那木盒,說:“打開!”
剛剛木盒摔開了一線,女孩兒就是看到木盒裡有血絲呼啦的東西。
中年男人就慢慢打開木盒,女孩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更連退幾步,而小夥子巡捕的手槍則緊緊對着中年男人,緊張的盯着他的動作。
木盒終於被打開,裡面卻是血淋淋一隻豬頭,看得出,是小豬仔。
“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有隻豬頭?”小夥子巡捕卻是警惕的看着他。
“鄉下人,祭祖。”中年男人語氣平淡。
“胡說八道!用得着大老遠來廣州買豬頭?”小夥子略一思量,就從身後拽出了手銬,說:“根據鐵路治安律,暫時扣留你調查!”雖然現今亂世,偶有單身客人身上帶把匕首並不鮮見,但這人也太可疑了。
葉昭看着這一幕,心說看來人口普查,貼照片的身份證明也要提上日程了,倒是有幾個好處,一來這身份證可以提升本地居民的自豪感凝聚力,二來對於治安更頗爲有益。而這小夥子的機靈勁兒,葉昭倒是極爲滿意,看來新補充的鐵路巡捕倒也稱職。
說起來前幾日去西關巡捕局轉了圈,可局裡幾乎全是生面孔,抽調了大批巡捕去江西,廣州一地的巡捕幾乎都是經過短時間的速成培訓徵募而來,西關分局,巡長魏定一被調去了江西,黑子和小翠則去了總局。葉昭上了半日班,頗覺意興闌珊,早早就回了府。
“這人是練家子,但沒殺過人。”紅娘瞥着那中年男人,頗覺巡捕小題大做。
葉昭笑道:“沒殺過人並不代表就是好人,總有一天,殺人會成爲一個很嚴重的罪行,殺人犯會成爲惡魔的代名詞。就算是打架鬥毆,一樣觸犯律例。”
蘇紅娘愣了下,默默拿起了茶杯,明亮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