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美實際上是個話癆,她就像美國肥皂劇裡的家庭主婦一樣聒噪,儘管李路由這時候很明顯的沒有說話的慾望,但是她一直說個不停……主要說的是她自己的心情,各種體會和複雜的情緒,卻沒有照顧着李路由的心情。
白美美的車是一輛九十年代的寶馬,她說是她爸爸留給她的,意思是她祖上也曾經闊過,然後她開始抱怨遺產稅之類的東西。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你有多麼的激動嗎?我想,這就是他的孩子啊,和他長得真相,可是我卻不能和你相認……本來我正發愁怎麼想辦法接近你,沒有想到那些小流氓幫了我的忙,天哪,如果不是遇到你,我肯定會被他們抓住……珍妮弗和他們混在一起遲早出事,我不該多管閒事……”
李路由聽明白了,白美美是瓦倫華科大學的一名助教,她看到一個學生和幾個當地出了名的小混混在一起,想把她帶出來,結果……
不過她也懂得靈機應變,這樣街頭偶遇後邂逅看似一夜情的故事實在太尋常了,那些盯着李路由的人不會感覺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從你下了飛機那一刻,實際上已經有人在盯着你了……但是沒有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也沒有人知道我和你父親的關係,他們不會在意我和你的偶遇。”白美美坐在副駕駛座上,因爲她要裝作醉醺醺的樣子,開車的自然是李路由了。
來到白美美的房子,李路由攙扶着裝模作樣的白美美下車,遠遠地看到一輛黑色的福特停了下來,車子裡的人懶洋洋地點着一根菸打盹,顯然是盯着李路由的人,卻沒有多想這半是巧合半是有心設計的相遇裡邊藏着什麼問題。
進了門,白美美馬上把窗簾拉下來,然後指着廚房的餐桌說道:“把這個推開。”
李路由端着沉重的餐桌一頭平移開,白美美掀開地毯,露出一個地下室門的拉環把手,李路由順手一扯,看到一條黑黝黝的通道。
“親愛的,是我,我把你兒子帶來了。”白美美在上邊喊了一聲,然後地下室裡的燈亮起來,白美美這才走了下去。
李路由猶豫了一下,跟着走了下去。
地下室就是地下室,和絕大多數地下室一樣,總帶着股悶悶的氣息,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地下室裡卻一下子變得乾淨整潔,恍如尋常的起居室,暖暖的毛毯,冒着熱氣的紅茶,還有老式留聲機和大大的書桌,佔據了一整面牆壁的書架。
李路由一眼就看到了起居室中央那個穿着灰色睡衣,叼着菸斗,似乎長久不見天日而臉色不健康地發白的男人。
看到這個男人,李路由就想起了李存良和李存喜,李存良和李存喜兩兄弟都有一張看上去端正嚴肅的臉,眼前這個男人也有,如果說他和李存良,李存喜是親兄弟,大概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多了個妹妹……李路由的許多念頭來不及在心裡發酵成各種情緒,卻已經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眼前這個男人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如果他就是李存善,那麼李詩詩就是自己的堂妹。
“李存善?”
白美美這時候終於清靜下來,地下室裡的兩個男人彼此打量着,李路由沉默片刻問道。
“我是李存善,也是你的父親……當然,僅僅是血脈關係上的父親,我對你沒有盡到任何父親的責任。”李存善站了起來,失神地看着李路由,片刻之後中年男人壓抑的情感似乎終於在眼角宣泄出來,李存善的身體微顫,突然急躁地走過來,摟住了眼前的年輕人:“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沒有機會留在你身邊看你長大……”
李路由有些不適應,他一直認爲任何感情都是建立在朝夕相處的潛移默化上,彼此習慣了對方是自己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然後這份感情纔有發酵的緣由,兩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人,哪怕有天生的親密關係,卻也沒有辦法讓他自然地接受,並且去迴應這份感情。
“我有很多話要問你。”李路由拍了拍李存善的後背,儘管在資料上顯示李存善是李家老三,但是李存良和李存喜兩人明顯比老三壯實健康許多,李路由的手掌即使隔着厚厚的睡衣,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的清瘦。
“老師……我先出去了。”白美美擦了擦眼睛,她遠比李路由更明白李存善的心情,走上了樓梯,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這對父子。
“她叫你老師?”李路由奇怪地問道,他並不知道怎麼開始兩個人的對話。
“我還是自由身的時候,我的課她總會來聽,所以她總叫我老師……後來我跑出來了,她救了我……現在她的願望是我能離開這裡,和她結婚。”李存善放開李路由,輕咳了兩句,眼神卻沒有離開過李路由,“有什麼問題……你問吧。”
“你說吧,我想你要見我,總有話要對我說,我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問起。”李路由張了張嘴,許多個問題卻不知道怎麼問起,他能夠感覺到,李存善和藺江仙並不是同一種人,在李存善的眼中,李路由能夠看到由衷的歡悅,可是他從來沒有在藺江仙眼中看到過其他情緒,她總是那樣平靜,彷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讓她的情緒有所起伏。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李存善扶着座椅邊沿坐下去,並沒有着急說什麼。
“還不錯,我和李子都很好,我在國府大學讀大三,李子在中海音樂學院作曲系,她的鋼琴很好。”李路由漸漸平靜下來,他沒有幼稚地去發泄或者怒斥李存善的不負責任,試圖讓李存善去愧疚什麼,事實上他對於父親的許多希冀和期待,早已經在這些年裡磨滅的乾乾淨淨。
“大三了啊,當年我也是國府大學認識你母親的……如果我沒有認識她,或者我現在只是個普通的父親,每週六週末都會帶着你們出去遊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等待着機會才能見到你……還好,我終究是等到了。”李存善閉着眼睛,似乎回想起了許多並不願意回憶的往事,“不是我推卸責任,讓我沒有辦法盡到父親責任的,是你的母親藺江仙,無論是我,又或者是你,都只是她謀劃中放置的棋子而已。”
“她到底想謀劃什麼?”李路由沒有問過藺江仙這個問題,卻不由自主地問起了李存善,或者兩個人對於同一個女人的憎恨迅速地拉近了兩人的關係。
“你是我的兒子,但是我從來不願意承認她是我的妻子,她也沒有把我當丈夫,我不過是她生下你和你妹妹的工具而已。”李存善很容易就從兒子的語氣中聽出來他對於自己的母親並沒有任何好感,“果然,她對你和對我一樣,並沒有用上一點心思。她在謀劃什麼,我哪裡知道……我只知道她把我丟到美國來的任務。”
“她爲什麼要生下我和妹妹?”李路由甚至沒有問李存善的任務,藺江仙這種人,需要有孩子嗎?而且還是兩個。
“我又哪裡知道?”李存善有些悲哀,對於那個女人,他曾經愛到極點,到現在他當然已經看清楚了,那個女人從來不曾對他有任何一絲多餘的情緒,李存善看着自己的兒子,有一張和自己當年依稀相似的臉,“你有沒有看過去年的《變形金剛》3D版?”
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讓李路由愣了愣,他卻馬上想起了出現在《變形金剛》裡的鋼鐵俠來了。
“看過,我看到了裡邊有鋼鐵俠。”李路由說道。
“你當然能看到。”李存善突然笑了笑,“無論你和我承認不承認,你終究是她的兒子,繼承了她的特殊。那個鋼鐵俠,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有那些改造過的非普通人類的視覺能力才能捕捉得到……那是一種炫耀,也是挑釁。”
“炫耀什麼?挑釁什麼?”李路由感覺得到,李存善知道自己有這個兒子,但是他似乎並沒有特殊渠道來打聽到李路由現在的情況,他甚至認爲李路由擁有特殊能力只是繼承自藺江仙。
事實上李路由在遇到安南秀之前和任何正常人完全沒有區別,他的特殊和藺江仙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也是他越發疑惑的地方,藺江仙生下他來,沒有給予他任何一點特殊能力,這是爲什麼?李路由並不是貪婪藺江仙能夠給他什麼,只是覺得自己這樣的存在對於藺江仙似乎毫無意義。
“美國人在非普通人類領域的力量,不如中國,這是先天的劣勢,但是他們有更強大的科研能力……你看到的鋼鐵俠,就是他們能夠對抗非普通人類的資本。這也是在向全世界的非普通人類宣告,即使是新興發展某種可以改變國家地位的力量,美國依然能夠壓制住這種力量。”李存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鋼鐵俠的研發者……實際上它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