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由聽安南秀講解秘銀特性的這些日子裡,謝玲書死去的消息終究流傳了開來,不論謝玲書暗地裡的身份,作爲一名生物基因領域的頂尖學者,總不會悄然無息地消失,有太多人關注於她,可是她太長時間沒有出現,官方也沒有辦法給出合適的解釋,於是大家終於知道她死了。
李路由正式知道謝玲書已經死去的時候,他正在把玩着一小塊秘銀。
攤開手掌,放在手心,剛剛好能握住的那麼一小塊,居然沉甸甸地壓手,李路由看着那柔潤甚至略微黯淡的灰白色小塊,感受着它蘊含的奇特生命力,和動植物體內蘊含着的充滿生機的生命力不同,秘銀蘊含着的生命力是冰冷的,有些涼,但那終究是生命力,當李路由嘗試着把自己的生命力輸入其中時,很好地融合並且儲存在秘銀之中。
李子和安南秀都睡覺了,李路由依然在努力嘗試着掌握秘銀的特性,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既然安南秀說他可以掌握,李路由相信沒有邁不過去的檻,他現在沒有掌握,只不過是因爲他的努力還沒有積累到一個突破的量。
李路由一直是一個努力的人,只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所以他從來不試圖逆天,在遇到無論如何都無法突破的障礙時,李路由不會去撞的頭破血流,他只會擡頭看看這障礙有多高多遠,然後尋找其他的路。
找到另外一條路,再繼續努力,所以李路由停頓多日的強者之路,現在又開始繼續往前邁進了。
走到窗臺前,秀秀吊在窗臺前的影子落在秘銀上,李路由掏出手機接電話,聲音格外溫柔:“這麼晚了,還沒有睡?”
“李路由……我想見你……”
李路由下樓,看到了安知水那輛像趴着青蛙的保時捷就停在小區街道對面,安知水靠在車門,遠遠地看到幾個閒散人士無聊地轉悠,李路由走到安知水身旁,那些人才散去。
在深夜安知水這樣開着保時捷的單身美麗女子當然會有諸多危險,然而那些人顯然不是在打安知水,他們只是在保護安知水。
看着安知水的眼淚,李路由明白,安知水知道了。
安知水站在那裡,昏黃的路燈從背後投射過來,修長的影子孤獨地拉的很遠,落在細碎塵土和磨損的石磚溝壑上,壓着牆的園圃上翠綠的四季青灰撲撲的黯淡,一條條發白的磚線鋪在牆上,將安知水背後透出的哀愁拉的很遠。
安知水看着李路由走近,靠近他的懷抱,緊緊地摟着他。
李路由雙手插進她微涼的髮絲,攬住了她的腰肢,感受着她心中的痛楚。
她的肩膀在微微聳動着,靜靜地抽泣,然而李路由什麼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親人逝去的痛苦,總歸要用時間來抹平,除此之外安知水若非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便沒有其他能夠真正讓她開心起來的言語。
因爲一個人死了,就不可能活過來,任何人的死去都將微妙而永遠地改變這個世界,母親的逝去有時候足以擊潰孩子的世界。
那是不可修復的。
李路由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夾在安南秀和安知水之間,許多人都覺得通道的作用在溝通雙方,卻很少有人關注通道本身的痛苦。
李路由本應該痛恨殺害謝玲書的人,因爲這個人間接傷害了他誓要保護的安知水,可是他沒有辦法恨安南秀,他甚至在安南秀殺了謝玲書之後鬆了一口氣,安知水真正安全了,知道謝玲書有能力奪走安知水的身體後,只有謝玲書真正死去李路由纔會放心。
謝玲書該死,安知水卻是無辜的,許多複雜的情緒涌上心頭,讓李路由更加忿恨於謝玲書,她當初就不應該拋棄安東陽和安知水,她可以追求自己的事業,但並不需要放棄家庭,難道事業上能夠達到什麼樣的高度,真的那麼重要?
難道謝玲書真的是站在全人類,整個人類社會的進步的高度思考問題?那麼她真的是一個偉大的人,然而一個偉大的人並不意味着不能被人所憎恨和厭惡。
李路由憎恨和厭惡這樣的人,因爲他只是個普通人,他不在意全人類的進步,他只在意這些人爲了她們的偉大而自以爲是地偉大。
在這種自以爲是的偉大中冷漠,自私,喪心病狂,失去人之所以爲人的所有敬畏。
“唐姨告訴我的,從此我的母親真正地脫離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安知水的聲音少了那份清新的活力,像是沒有任何背景聲調的二胡在哽咽,“以前覺得在不知道什麼遙遠的地方,有這樣一個人,現在那個人沒有了,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李路由感覺到摟住自己的雙手用了用力,知道她在害怕什麼,緊緊地摟住她的後背,讓她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近在咫尺,他能夠明白這時候她那顆傷痛的心裡裝滿了惶恐和不安,就像自己當初看着那個女人離開家門的背影,他永遠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還會不會回來。
只是安知水現在知道謝玲書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我會一直陪伴着你,你不用擔心自己身邊的人都離開。”李路由不能有多餘的言語去安慰她,他只能告訴她自己能夠爲他做的。
“嗯。”安知水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想幹什麼,心裡邊的悲傷讓她似乎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她只知道茫然地開着車,然後來找李路由,靠在他的懷裡,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能一直陪着我嗎?”安知水縮在他的懷抱裡,像永遠也找不到安全感的小獸。
“好,但是不能在街上站一個晚上。”安知水現在身心疲憊,傷痛之中再感染點風寒,那就不得了,李路由的生命力自然能夠驅逐這種病痛,但是也不能任由她折騰自己的身體,如今的夜晚已經冷了。
“我們去開房。”安知水哪裡也不想去,只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彷彿逃離了一個熟悉的世界就逃離了那些悲傷,只有李路由陪伴在身邊,讓她感覺到安全,那就足夠了。
李路由沒有多想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指望安知水會自覺獻身,更何況是這個時候,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會想到那些事情上去,開房這個男女之間聽上去很曖昧的詞,在李路由的理解中安知水只不過是想像平常一樣,找個地方躲起來。
李路由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服務生很羨慕李路由的運氣,一個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女孩子被一個男孩子帶着來開房,自然是需要男孩子的安慰,這種安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不由得讓人眼紅心跳。
帶着傷痛氣質的安知水,實在太讓人心動了。
進了房間,李路由脫去外套,抱着安知水坐在牀上,緊緊地摟着她,這時候她需要的只是一種被擁抱着,永遠有人在她身邊,不會再有人丟下她消失的感覺。
至親的逝去,無法安慰,李路由更不會說謝玲書不值得她傷心,所以她應該更加若無其事一點。
“唐姨和你父親知道你出來了嗎?”李路由低聲問道,也是要讓她知道,不止是自己,還有人在緊張着她。
“知道,知道我來找你了。”安知水點了點頭,她從唐姨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她能夠感覺到無論是唐姨還是父親,似乎並不怎麼爲這個消息本身而難過,他們更關心的是安知水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儘管知道他們這種態度的原因,甚至可以理解,安知水依然很難過。
漸漸接受了母親並不關心自己的事實,並不代表安知水能夠平靜地接受她死去的消息,也許母親的存在和她已經沒有太多關係,有沒有母親並不會對安知水的生活造成實際的影響,可是失去母親這一概念通過無數從日常生活裡積累起來的感覺依然讓安知水本能地心痛。
“明天我再打電話給輔導員請假,這幾天我在家裡陪着你,李子也會在家,你再到我家住幾天。”這種情況下,沒有比家庭溫馨溫暖的環境更能舒緩情緒了,李路由覺得自己那個小房子裡充斥的情感,無疑對於安知水最爲有效果。
安知水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我也才知道,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妹,過幾天大概會來到中海。”
雙胞胎姐妹?李路由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古怪和震撼出來,低頭看着安知水那張他心目中完美的,獨一無二的臉,這個世界上雙胞胎甚至三胞胎四胞胎都很多,可是每個人身邊會出現的雙胞胎並沒有多少,甚至可以說寥寥無幾,這麼巧自己的女朋友就有個雙胞胎姐妹?
這個雙胞胎姐妹,甚至是她從來不知道的,唐蘇知道嗎?安東陽知道嗎?如果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如果知道,爲什麼安知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