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攔不住她。
”店長跟在女人的後邊，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事，我認識。”李半妝點了點頭。
店長再次看了一眼這個女人，猶豫着走下樓去。
這個時候的羅丁葛蘭沒有幾個客人，畢竟在晚餐時間來品嚐小食甜點的人並不多，當服務生禮貌地拉開門時，店長的目光就被這個女人吸引住了。
她穿着白色的小衣，簡單地用紅繩將衣領系在腋下，紅色精繡花圖案的袖口是她身上唯一耀眼的地方，白色的珍珠手鍊襯托着一雙手讓奶昔的顏色都會顯得不夠圓潤。
衣服上有素色勾勒的荷花，灰麻布大褲腿在她邁動步子時猶如飄逸的裙襬，幾朵稚荷冒着尖角的圖案生長在腳跟邊上，下邊就是一雙黑色的高跟硬底布鞋，讓她踩着軟木地板時都會發出篤篤的腳步聲。
女人並不容易讓人第一眼在意她的容貌，因爲她的頭髮有些亂，隨意地披散在臉頰一側，剩餘的濃密長髮用木簪子盤在腦後，露出如玉般的脖頸。
她就像一個應該在河邊漿着衣衫的村婦，一個切着肉餡包着餃子的女主人，最適合她的是青磚白瓦，梅竹叢叢天井的老宅。
羅丁葛蘭的西式風情和她格格不入。
李半妝記憶中最後一次見到她就是這個樣子，那是三年前還是四年前？或者沒有那麼遠，至少已經長久到李半妝對她並沒有太清晰的印象了。
“李子，生日快樂。”女人坐在了剛纔哥哥的位置上。
李半妝低下頭去，繼續吃着蛋糕。
“李子……”女人似乎並知道和李半妝說些什麼的好。
“李子……”李半妝擡起頭來，眼神已經平靜許多，“是哥哥才能喊的名字。”
“我是你媽。”女人並不生氣。
“沒說你不是。”
“知道你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媽陪你過一個生日，所以媽今天特地回來陪你。”女人露出憐惜和寵愛的神色來。
李半妝盯着她看，她從這個女人的眼睛裡看不到半點愧疚，不由得冷笑起來：“陪我？多久，今天回來，明天走？從小到大，你在家裡的時間加起來有超過一年嗎？”
“這次只有半個小時，一會我就要走了。”女人笑得有些勉強和尷尬。
“沒有關係，習慣了。”李半妝不在意。
母女坐在一起，卻是相對無言，李半妝並沒有想要和她多說話的意思。
“在學校裡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女人沒話找話。
“沒有。”
“今天有沒有男孩子向你表白？有沒有人做出讓你特別感動的事情？”女人又問道。
李半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和你不是很熟，可是這似乎不是你會問的問題吧？”
“什麼和我不是很熟？我是你媽。”女人咳嗽一聲，“如果有這些心事，我又不在你身邊，多和你哥哥說說，你畢竟是女孩子，分辨不出男孩子的花言巧語，讓你哥哥把關。”
李半妝沉默了一會，並沒有在意女人的這些話，“我和哥哥，真的是你親生的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你這樣當媽的。”
“當然是了，你們是親生兄妹，都是我生的。”女人很認真地說道。
“真是可惜。”李半妝的眼眸黯淡，“我一直希望我和哥哥都是你領養的，不是你的親生兒女。”
“你就這麼不願意當我的女兒？”女人激動起來。
“就像我和哥哥不是你生活的重心一樣。你也不是我在意的重點。”李半妝的語氣平靜，“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的女兒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自己和哥哥的關係。”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哥哥就是哥哥，妹妹就是妹妹，你還想有什麼關係？”女人似乎有些緊張。
“和你沒有關係。”雖然對方有母親的身份，但是李半妝並不會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她。
“看來這次我回來錯了，我以爲你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願望，希望我陪你過這個生日。”女人的語氣更多的是懊惱，而不是傷心。
“那是小時候，總覺得母親對於兒女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人。後來我才發現，母親之所以重要，不只是因爲她是生我的人，更應該是育我的人，最重要的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才能完整地構成母女關係。”李半妝面對這個女人，壓抑不住內心中最沉重的那些情緒，“現在，我早已經不記得那樣的願望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哥哥纔是我最重要的人，哥哥就是我的世界，至於其他人，我不記得，不在意。”
“那你覺得你哥哥對你怎麼樣？”女人看上去確實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即使女兒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也並沒有太多情緒，反而關心起別的問題來了。
李半妝臉頰微紅，少女純真的眼眸子因爲幸福而盈出一份動人的嫵媚。
“我今年希望哥哥幫忙實現的願望，就是在這一年裡，李子會是哥哥最愛的人。他問我願望是什麼，不然他不知道怎麼幫我實現……可我沒有告訴他，因爲即使他不知道，他也一直在這樣做，把李子當成他最愛的人。”李半妝不在意告訴母親，因爲她大概根本不會和哥哥提這樣的事情吧，她很快就走了。
“這是事實，你是他最愛的人。愛吧，是喜歡和責任，你是他最愛的人，沒有之一，因爲他現在只爲你的幸福扛起自己的責任。”女人說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透過鋥亮的餐具看了看自己的臉。
“你怎麼知道？你和哥見過面了？”李半妝覺得這大概是這個母親一輩子說的最讓她感覺到幸福的話了。
“沒有。”女人連忙搖頭，“對了，他人呢？”
“去洗手間了吧，你不想見他？”
女人搖頭，“他不需要。”
“他確實不需要，你從來沒有照顧過他，將來也不需要了。我會接過你的責任，哥哥以後由我來照顧。他也不想見你，你快點走吧，我不想看到他因爲你而心情不好。”李半妝繼續低頭吃蛋糕，有些心涼，自己對待母親的態度，竟然比對待陌生人都要冷漠。
有時候，被傷害的太重了，心就暖和不起來，傷痕也只是藏了起來，卻沒有辦法癒合，李半妝永遠也不會忘記小時候自己和哥哥在家裡餓得嚎啕大哭，最後卻只能一勺勺地喝水填飽肚子的日子。
如果自己將來有了孩子，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如此，所以李半妝纔會對這個未盡責任的母親如此理直氣壯地冷漠着。
女人嘆了一口氣，緩緩離去。
李半妝坐在那裡，怔怔地發呆，她也想要一份母愛，那不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給的，還好她有一個盡心盡意愛她的哥哥，這份愛足夠彌補一切了。
李半妝的嘴角翹起甜蜜的笑意，什麼時候自己可以感覺到哥哥的幸福是因爲李子給予的回報呢？
一會兒後，李路由上樓來，看到李半妝還在發呆。
“花癡了？”李路由看到她有些太入神了，伸手在她眼睛前晃了晃。
“你才花癡。”李半妝嗔惱地瞪了他一眼。
“啊，你把蛋糕吃這麼多了。”李路由趕緊坐下去吃，“對了，剛纔我碰到媽了，不過她又走了，她來看你了？”
李半妝連忙注意着哥哥的臉色，看到他並沒有低沉鬱悶的表情，這才放下心來，看來哥哥和自己一樣，都已經放開了。不再在意母親爲什麼毫不在意這個家了，現在的家只有哥哥和妹妹兩個人就已經足夠了，就已經足夠幸福了。
“不知道她來幹什麼。”李半妝很不高興地說道。
“呵呵……沒事，不管她了。”李路由訕笑了兩聲。
“吃蛋糕吧，這裡真的有松露呢，給你嚐嚐。”李半妝拿着勺子喂李路由。
李路由連忙躲開，“我自己知道吃。”
“你敢嫌棄我！”李半妝不許，非得喂他。
李路由無奈，只好吃了蛋糕，只是除了松露那種特殊的氣息，更多的是李半妝獨特芬芳的氣息，讓蛋糕唱起來美味多了。
看到哥哥無奈地吞下蛋糕，李半妝偏着腦袋笑了笑，還要繼續喂。
一口一口，李半妝把剩下的蛋糕都餵給了哥哥吃掉了。
“走吧。”李路由看了看時間，問李半妝。
李半妝站過來，挽着李路由的手臂，伸出手指頭在他的脣邊抹了一下，把殘留的一點奶油含在嘴裡，甜甜的笑。
“真是噁心。”李路由呲了呲牙齒。
李半妝拾起小拳頭砸了他一下，“你知道什麼？這叫甜蜜。”
“好吧，以後的剩飯都歸你吃了。”
“你敢給我吃剩飯！”
“甜蜜啊！”
“討厭，快走啦，還敢囉嗦，小心晚點回家，秀公主讓你吃剩飯。”
李路由結完帳，在店長略帶疑惑的眼神中，和李半妝離開了羅丁葛蘭。
“真的是親妹妹？”
“應該是吧。”
“會有妹妹拿手指頭刮哥哥嘴角的奶油吃掉嗎？”
“這個……戀兄情節太嚴重了一點而已吧。”店長倒是能夠理解，小時候自己也挺崇拜哥哥的，不過後來哥哥青春期以後變得太離譜了，如果一直是李路由這樣的哥哥，說不定自己也會有這種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