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靖遠有一架私人飛機。使用率很高,不使用時,停在墨西哥。

每個對他高度矚目的商場人士都在竊竊私語--

「這年輕人好大的手筆,居然自己買下一架飛機!他三個舅舅共同擁有一架飛機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他更驚人……以後我們更要好好觀察他,他一定有什麼遠大的計畫要施展,搞不好他將成爲臺灣商業史上第一個同時繼承兩大財團的頂尖商業鉅子。」

他有一顆地球儀,讓人買來後,放在他最常使用的那間辦公室裡最顯眼的地方。據說他常常轉動它,像是要轉動全世界。

每個密切觀察他的商業人士與那些對莫靖遠開始高度矚目起來的商業八卦媒體都在——--

「瞧,我就說吧,他要全世界!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他不只要接手莫、單兩大家族既有的事業版圖,他還想走出亞洲,賺全世界的錢,那一顆地球儀就是鐵錚錚的證據。」

「未來將舉起地球的男人!」

某媒體忘了自己是硬綁梆的商業雜誌,爲莫靖遠特別出了一集八卦號,內容極盡能事的誇張吹捧,最後下了這個結論。

他每年會有一段時間行蹤成謎。所謂的行蹤成謎,意指連他最貼身的助理也不清楚他確實的所在位置;聽說他是去度假,度假時絕對不管世事,不讓人聯絡上他--

「那是障眼法!爲了不讓別人搶走他相中的商機,他以度假爲名,偷偷評估他下一個準備出手投資的標的去了,開什麼玩笑!度假?!那個年輕人根本是工作狂,他需要度什麼假?」不信。

「如果一個人手下擁有五十個以上的特別助理,而日那些助理常常被指派飛往世界各地工作,你想那個日理萬機的頭頭怎麼會有空休假?」完全不信。

「當我們以爲他全心往手機通訊業鑽去時,下一刻卻聽到他跑回臺灣,在竹科成立電子公司,不只接下歐洲大廠的代工訂單,還打算專門研發筆記型電腦,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得到大量的獲利、然後他又放下這隻金雞母,交給下面的團隊去掌管,下一次上商業新聞版面時,居然是因爲又在別處賺大錢的消息!這種搶錢搶得這麼兇的人會跑去度假?誰信!」所有人都一致不信。

最近,莫靖遠又有個奇特的舉動,而這次這個舉動,不只外人一頭霧水,連他最貼近身側的特助也深感不解……

「莫少,你是說……詩集?幫你採購世界各國的詩集?」瞿曇好久不曾在主子面前張口結舌了。

「你沒聽錯。」莫靖遠神色平常的點頭。

「你要看詩集?」主子哪來的時間。

「不成?」莫靖遠挑眉問。

「恕我提醒你,你恐怕沒有時間做這方面的閱讀。」

「謝謝你的提醒,我確實沒有時間。」他是個很能接受勸諫的主子。

「那?」還要買?

「買。你有空就看。」

「……請問,我看詩集做什麼?」瞿曇極小心地問。

「雖然對你很抱歉,但我可能用得着。」

「用得着?」雖然生性聰明機敏,但瞿曇特助發現自己今天腦袋的況狀很不好,因爲他猜不出來爲什麼主子會用得着。

莫靖遠很同情的看着他最信任的特助,雖同情,但事情還是得進行下去。從印表機上抽過一張甫列印出來的紙,遞過去道:

「來,先想辦法查出這首詩是哪個國家,哪個人寫的詩,我有急用。」

急用?詩怎麼可能會有急用?!瞿曇再度錯愕,但還是沒忘接過那張紙。一看,這首詩……非常幸運的有點眼熟……好像是在哪裡看過,他有印象……想到了!他脫口而出:

「這是〈愛人的近旁〉,德國詩人哥德的詩!而且是一首……」情詩。最後兩個字,硬生生被瞿曇給吞下去,當下心裡也雪亮起來。這是他主子多年來最私密的隱私的部分,給了答案後,他最好馬上退下。

所以不待老闆下逐客令,他很快走人。走出老闆的辦公室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命令自己的四個秘書在最短的時間內蒐羅來所有世界情詩。

我想起你,每當太陽從大海上輝煌照耀;

我想起你,每當月亮在泉水中抖動彩筆。

我看到你,每當在大路的遠方揚起灰塵:

每當深夜,浪遊者在山間小路哆嗦戰慄。

我聽見你,每當大海掀起狂濤發出咆哮;

在沉靜的林苑中,我常去傾聽萬籟俱寂。

我伴着你,即使你在天涯海角,猶如身邊!

太陽西沉,星星很快將照耀我。

呵,願你也在這裡!

「-希望我過去嗎?」莫靖遠輕輕說着。

寄來這首詩,而不肯直接說她目前的行蹤,偏要他猜,爲什麼呢?

他們雖不常見面,但羅藍承諾過他,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要讓他知道。一直以來,她都乖乖的聯絡他,絕不讓他擔心。而,羅藍偶爾會有淘氣的時候,但從不拿自己的行蹤開玩笑。拿別人的擔心開玩笑這種事,她從來不做,更不可能會認爲這樣做會很好玩。那麼,這次要他猜謎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兩個月沒聯絡了,沒有電話也沒有信,因爲那兩個月她在英國一處管制嚴格的實驗室當她二哥的實驗助理,那個實驗室爲了防止任何研究機密有外泄的可能,於是要求所有研究人員都不得私下打電話或發送電子郵件,直到實驗結束、成果發表出來爲止。

今天突然接到她的電子郵件,想來羅藍的工作是告一個段落了。他不認爲她會隨她二哥回臺灣去,可她的來信卻只是寫了一首詩,其它什麼也不肯說。爲什麼?

擱在桌案上的手指無意識的輕敲兩下,決定先回信給她,不動聲色的試探。

--德國,哥德,〈愛人的近旁〉

打完這些字,立即傳送過去。

羅藍正在線上,一分鐘之後,他接到她的回信:

--猜對了。我即將出發到法蘭克福。PS.你不是不讀詩的嗎?

莫靖遠笑了笑,開始打字。

--身邊有人讀便成-打算在法蘭克福待多久?

羅藍回:

--五天,陪我二哥參加發表會。

才五天?莫靖遠想了一下才回信。

--五天之後呢?

--我決定後會告訴你。

也就是說,她還沒其它打算。

意思是,她接下來是有空的?莫靖遠馬上打出邀請,眼底蘊滿深思。

--藍,若-暫無其它計晝,來美國好嗎?我們聚聚。

她的回信有點慢,像在考慮。而這個考慮在五分鐘之後有答案。

--我要開始收拾行囊了,再聯絡。拜拜。

她在生氣。莫靖遠至此終於確定。

但,她爲什麼生氣?

兩個月前最後一次通電話時,她心情還很好,對他抱怨着家人這麼多年以來,從不死心的想拉她走回「正途」的種種勸誡,對她的毫無成就多麼不滿……她很少這麼叨叨唸念,除了難得有時想對他撒嬌之外。

一切都很好,那麼,她爲什麼要生氣?在他什麼事也沒做的情況下。

上次他們見面時,是在半年前,在印度。他們總是一年一會,雖然沒有特別約定,但七、八年來已成爲一種默契。她在世界各地走,雖然常說自己一事無成,但她其實做什麼事都能做得有聲有色,得到快樂也得到收穫。當然,她的家人依然不死心的想拐她這隻黑羊走回「正途」,於是常常有所動作。羅藍也在不甚得已的情形下,學分一個一個的修,居然在這些年內拿到博士學位,也在家人的要求下,無奈取得助理教授的資格。有了教師資格後,只要她得空,家人都會千方百計的讓她去學校幫他們代課。

嚴格說來,羅藍並不能說是有正式職業的,但她永遠都很忙。有時他們想相見,他的時間挪出來了,她卻無法從她的忙碌裡脫身。對於這一點,莫靖遠不是沒有微詞的。

可,縱使這段感情談得辛苦,他們終究也一同走了過來,如今他三十二歲,算了算,也與羅藍糾葛了近八年。

八年呀……

雖然他其實是一直想要分手的,但還是走了這麼久,還是分不了手。他的手不願放開,於是一切就這麼着了。

還在想着羅藍,但響個不停的私人電話,以及助理的敲門聲,讓他再也無法想下去。只要是坐在這裡,在這個位置上,他,莫靖遠,永遠不會有自己的時間。

莫靖遠已經三十二歲了,

年齡對她從來不是問題,一直沒有在意過,所以纔會忘記莫靖遠年過三十之後,以他的身分,將會面臨着什麼樣的要求與壓力。

他必須結婚。就算他沒想過,但很多人會替他想,而那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大富豪們,定也幫莫靖遠想得更多了,畢竟他是個這麼出色的人。

羅藍有氣無力的戳了戳那本商業雜誌上的封面人物。

這次實驗室閉關期間,研究贊助者怕他們這些人關在實驗室太無聊,於是替所有人準備了自己家鄉的書報雜誌給他們看。拜這個貼心服務之賜,她看到了許多臺灣的訊息;而那些訊息裡,包括着莫靖遠這一號人物--也就是現在她手指正在用力戳的人。

成功、年輕、多金、英俊,將來成就不可限量,所以他不只是每一個人眼中的乘龍快婿不二人選,更是每個懷春少女心目中最想嫁的男人。

剛開始看到這些報導時,羅藍覺得好新奇,雖然知道莫靖遠是個很有成就又很有錢的人,成爲商界的風雲人物一點也不意外,但親眼看他被媒體追成這樣,活似個大明星,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雜誌裡的他被捧得簡直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看到頭昏眼花之時,忍不住偷偷懷疑一件事--是我從來沒有了解過他呢,還是我只瞭解到的,是在我面前的他?我對他居然忽略到這種地步嗎?

纔要暗自懺悔呢,卻看到了一張莫靖遠與某位千金的合照大剌剌的攤在她眼前。照片很大張,標題也夠大字,大黑字上呈現的意思是--莫氏太子與王氏千金好事近?

拍照的地點是個宴會場合,莫靖遠與一名美麗千金小姐舉杯對望,他在笑,但眼神平淡,而那千金整張臉都是笑,像朵盛放的花,豔麗不可方物。

這張照片讓她張口結舌了好久,錯愕、不敢置信,然後是生氣。

雜誌上說,他從不讓人拍到照片的,那爲什麼這張偏偏被拍了?!而且還是合照!太過分了!她與他交往多年,兩人連一張合照都沒有,她手邊甚至沒有他的照片……喔,有啦,有一張,就是當年他放在電腦裡那張大頭照,超模糊、超難看的那一張。而,即使模糊難看,她還是把照片列印出來,好小心好珍惜的放在自己皮夾裡呀!他怎麼可以跟別人合照!好吧,合照也就算了,居然還給她看到!這樣的一張照片會害人產生多少不當的聯想他知不知道呀!

因爲太生氣了,所以離開那間實驗室後,她把這本雜誌帶出來,放在身邊,決定拿來練習射飛鏢。

「藍姐,-也喜歡Eric莫嗎?」幾個小女生湊過來對着這本雜誌驚呼。她們是羅藍二哥的學生,趁着暑假跟教授出來遊學,如今教授從實驗空出來,一夥人會合後,準備一同去德國,然後再回臺灣。

羅藍沒想到這些學化工的研究生也會對商業人物感興趣,居然知道莫靖遠。

「-們知道他?」

「對呀,當然知道!他這幾年好紅,很會賺錢又很神秘。藍姐,-長年在國外,對他一定很不了哦?他很帥對不對?」

「還……好吧。」羅藍有點哭笑不得的回着。

「還好?!他真的很帥耶,-怎麼可以說還好!」女生們憤憤不平的叫嚷抗議。

「我男朋友也差不多長這樣,所以我覺得還好。」羅藍髮現自己很不喜歡聽到別人談莫靖遠,因爲每個談他的人,表情都帶着想把他吞掉的垂涎,讓她很不喜歡。

「騙人!-男朋友怎麼可能會長成這樣!不然-把照片拿給我們看!」女生們開始起鬨,磨着羅藍非要看照片不可。

羅藍無奈,只好拿出皮夾,很珍惜的攤開給她們看。然後,所有的起鬨都化爲無言……這點,羅藍可以理解。可定,這些小女生的眼眶爲什麼默默的紅了起來?還以充滿哀悼的表情看着她?爲什麼?

「藍姐,-不要難過,我相信他在-心目中一定是全天下最帥的人。」

「我是這樣覺得沒錯呀。」有什麼問題嗎?

「藍姐,-可以一輩子懷念他,可是人生還很長,-一定要節哀順變喔。」

嗄?!

「藍姐,現在科技已經很進步了,那個……黑白照片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嚇人,-要不要請人幫-把照片翻拍上色一下?」

所有小女生點頭如搗蒜,齊聲道:

「對呀,去翻拍上色啦,現在已經沒有人在用黑白照片當遺照了啦!」

遺照?!

羅藍好震驚的愕住。原來……這張照片不只糊,不只醜,還像遺照?!

好吧,靖遠,我對不起你。她在心裡默默垂淚懺悔,考慮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張照片銷燬,如果她捨得的話。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手機都沒有開。莫靖遠試過幾次後,明白她的意思,她暫時不想跟他說話。於是耐着性子靜待她的來信。而,從她的信件裡可以知道她這幾個月來其實非常有空,因爲她一直都在玩,在歐洲的各國玩。

還有,她不知道爲什麼生氣,而這氣,至今未消,所以猜謎的遊戲繼續進行中。可能是上次他猜詩時答案給得太快,於是她刁鑽的決定不再寫詩當謎題,讓莫靖遠在心底默默的對瞿曇感到抱歉。瞿曇這陣子有空就在讀詩,他是知道的,可惜用不着了……

她留在德國一個月,然後寄來一張鬱金香的照片,讓他知道她去了荷蘭。

半個月後,他信用卡的刷卡帳單上有一筆機票消費,是荷蘭飛往比利時的行程。所以,她接着去了比利時。

在比利時只待了四天,這次她寄到他的電子信箱裡的,是一串拼得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ixkmlixybnxiyketrye。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莫靖遠一個頭兩個大之餘,非常「懇切」的要求瞿曇在兩天之內把答案找出來;然後瞿曇只好把下屬壓得口吐白沫,可答案還是無解。最後纔在一名打字小妹的意外發現下,知道了這是「嘸蝦米輸入法」的字碼,意思很簡單,就是「我現在人在瑞士」如此而已。藍,-到底在氣什麼?又有什麼事值得-氣這麼久?莫靖遠在心底嘆息的問。

又過了十天,他在信箱裡收到一張工筆人物畫,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的作品,他的特助很快幫他解答出來。那是捷克國寶畫家慕夏的畫。於是莫靖遠知道,她去了布拉格。不知道她還要在歐洲閒晃多久,希望她既然有空的話,應該來到他身邊,兩人談談,於是寫信問她下一個行程。可是她不是讓信石沉大海,就是回答一些無關緊要的。

她願意回信打哈哈,表示她已經不大生氣了,但還是有些不滿的情緒。莫靖遠有點頭疼的知道她現在是這種情況,可是她偏偏不肯與他聯繫,不想讓他弄明白她生氣的原因。這樣猜下去,是想猜到什麼時候?無法與她說話、無法知曉她確切的行蹤,讓他如何定下心去做事?

終於,在最近一封信裡,他察覺出事情可能的肇因。

她的最新一封信,只有一句話與一張照片。

那句話是--克倫洛夫城堡的騎士好帥。

那照片裡有兩個人--羅藍與一個外國男子。笑得好甜的羅藍站在一個穿着十八世紀騎兵服的捷克美男子身邊,背景是一匹馬與古老的城堡。

這是以手機拍的,而且是他給她寄去的手機,這款手機甚至還未上市、若不是羅藍嫌棄數位相機太笨重礙手,他不會快馬加鞭的驅策研發團隊快快做出手機加相機兩機合一的手機,而且一定要體積小、要重量輕、更要美觀,以便利她使用。結果這傢伙把他的心血拿去拍帥哥也就算了,居然還把自己放在裡面!

這是很明顯的挑釁。

莫靖遠深吸了口氣,生氣的事,等見到羅藍後再說,知道問題從何而來就成了。按下電話上的一個鍵,不久,他的超級特助輕敲門板兩聲後,推門進來。

「莫少,請問有什麼吩咐?」

「瞿曇,麻煩你把這幾年以來與我有關的報導拿過來。」

「請稍等。」瞿曇馬上去辦。

一分鐘後,莫靖遠翻閱着兩大迭檔案,一邊聽着特助的口頭報告。

「單老爺子希望你這個月內能撥一天給他,他想介紹李家千金給你。」

「我有空嗎?」莫靖遠漫應。

如果你願意當然就會有空。不過瞿曇特助很聰明地回道:「您恐伯是沒空的。」

「很遺憾,」

你怎麼可能會遺憾,瞿曇特助默默腹誹着。接着道:

「莫家大舅希望你能帶曉晨小姐一同回去給他慶生。他的生日在三天後。」

「曉晨會回去,你飛機準備好,明天晚上就送她回去。」莫靖遠臉上閃過一抹詭笑,讓翟曇特助好替曉晨小姐那個可憐的未婚夫感到十分的同情。這些年來,莫少將妹妹帶在身邊,非常悉心的照顧,也非常用力的考驗着一雙小戀人的愛情堅貞度。

「莫少這陣子不使用專機嗎?」這點倒是出乎瞿曇特助的意料之外。

「不了。」莫靖遠目光定在一張照片上,這是唯一的一張,被媒體拍到他與女人的合照。他猜,羅藍看到的正是這一張吧?「還有什麼事嗎?」他擡頭問着還杵在面前的特助。

「最後一件。」其實還有好多事得報告,但顯然莫少現在需要獨處,所以特助很快道:「老爺子從加拿大打電話過來,希望你有空時能撥通電話給他,他老人家想知道你對終身大事有何看法。」這老爺子,指的自然就是莫靖遠最敬重的外公莫伯剛。

「我知道了。」莫靖遠點頭,擺了下手,讓特助退下。

終身大事嗎?

從他二十八歲開始,這件事情就成了單莫兩家人的共同催促。他偶爾虛應,從來沒放在心上。家人都知道他對事業的專注與野心,不認爲他會經心這種事,所以都認爲有義務代他找個適合的伴侶。開頭被設計去吃過幾次相親飯之後,他便不再上當。只是,他的冷淡一點也無礙於那些長輩要幫他找妻子的決心。

聽說已經開始有傳言說他是個同性戀。不知道羅藍有沒有看到這方面的報導?如果有:,想必是笑翻了過去吧?

現在的羅藍在做什麼呢?還生他的氣嗎?還在吃醋嗎?都寄來這張照片了,想來氣也該消了吧?

那麼,他們可以相見了嗎?

藍,我們見個面吧。

他來信了,說要見面。羅藍想了好久,決定約他香港見。

羅藍,今年二十八歲,還是留着及肩秀髮,長度一如當年莫靖遠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

她本來就長得漂亮,如今在歲月與愛情的養護下,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少女的青澀味道褪去了,她身上散發的是成熟知性的氣質,一顰一笑,風韻自成。

這些年來,她在世界各國遊走,一直有追求者在身邊繞,加上她的父母家人都曾想以愛情的力量把她這隻黑羊給拉回來,給她介紹過不少青年才俊,所以她認得的男人可以說不在少數,但她從沒放在心上。

年紀這東西,還未在她臉上刻劃出痕跡,但有時候經由某些刺激,心情不由自主的就是因此而波動了。這一動盪起來,許多曾經認爲不會改變、不必多想的事情就漸漸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發酵、不斷的膨脹,然後控制不了的懷疑猜忌起來……

當他不工作時、不想她時、得空時,他在做什麼?身邊有誰?

以前她告訴自己:如果不能常伴他左右,那麼如果他揹着她花天花地的,只要她不知道,那就不算數、不能在意、不能問。

可是近來要執行這樣的信念變得好難。這個男人是她的!他們已經交往了八年,雖然相處的時間加起來甚至不到兩年,但他是她的!

爲什麼只是一張照片,只是認知到了他的年齡已是適婚,就能把她的心情亂成這樣?

這樣的小心眼、這樣的嫉妒、這樣的患得患失、這樣的恐懼。

你有別的女人嗎?當我不在你身邊時。

這句話,以前是不能問、不要問,一種隨便他去的姿態。可現在卻是……害怕答案,不敢問了。

氣他,也氣自己。怨恨自己這一陣子的煎熬,到處玩耍卻只有灰頭土臉的感覺;拒絕去美國與他相聚的當下有一種快意,可拒絕之後,卻好想哭。

她不要變,她怕失去他,可是所有事情都變了,時間一年一年在走,她可以把這種交往模式展延到什麼時候?

也許他是願意縱容她一輩子的,但他的身分有他必須做的事。若不結婚、生子,再拖下去,三五年後,希望成爲他伴侶的人,可能將不只是女人,連男人也開始要對他垂涎了。

她很在意,在意他的寂寞,在意他的處境逐漸艱難。若他還想與她交往下去,勢必得承受事業以外許多莫名的壓力,他……是怎麼看待這段感情的呢?雖然當年複合,說好了以後要分手,不愛了之後就分手。可是那到底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他(或她)可以確定不愛了?

她愛他,一直愛他,如今甚至愛得連嫉妒這種負面的情緒都出來了。她有不愛他的一天嗎?那個盡頭在哪裡,她不知道。

所以只能等他了,等他的不愛,讓這段讓他很累的愛情有個結束。

八年了,還要多久?

她在香港的飯店等他。兩天後他也來到,帶她到他私人的公寓。她對他笑得一如往常,他的吻也一如往常的溫暖眩人。

可是他們心底都知道,這次會面,不同於以往只是因爲他們戀人的思念而相衆,也不只是爲了讓日理萬機的他得以休息。這次相見,比較像是談判。

交往了八年?然後呢?

未來該怎麼走?

如果對對方不再那麼放牛吃草,不再那麼放心,以後該怎麼走下去?

這是她最大的問題,如果不能解決,將會是他日後的災難。

因爲羅藍直到現在才終於認知到,莫靖遠不是等閒人物,他有太多的女人欣賞喜愛,他有太多的機會去認得更美更好的女人,他有太多的誘惑,而他又……太寂寞。

她不是個好愛人,嫉妒的同時,心隱隱的爲他疼着。

他曾怨過她嗎?

他曾想過分手嗎?

這次相見,不會太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