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縱橫無力地躺在地,左手死死捂着被齊刀斬斷的右側肩膀,強忍着噬魂鎖骨的痛苦!
一身絕世武學被廢,一代梟雄此隕落!此刻,哪還找得到昔日的威風,哪還找得到剛纔突發偷襲的氣勢如虹?
苟延殘喘着,渾濁的雙眼,只剩下哀莫大於心死的蒼涼,與梟雄陌路的絕望!
許久,才那樣艱難狼狽地,從地掙扎着站起身來。
可身形不穩,踉踉蹌蹌又差點摔倒在地,倒是遠處一名唐門精銳,眼疾手快衝過去攙扶住。
顫顫巍巍,望向不遠處唐清歌,神色突然一片悲憤惱羞,聲音沙啞一聲嘶吼,“清歌,你瘋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如何能接受,如今慘敗武學被廢的殘酷現實?
如何能相信,在那事關生死的緊要關頭,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唐門位高權重的大長老,不顧生死衝出來,替那個男人擋刀?
也許,即便沒有女兒的節外生枝,這一戰,依然也是如此結局!
那個年輕人,一身武學強大得太不敢想象!
可至少,因爲剛纔,自己近乎本能的身形一緩,稍縱即逝的空檔,纔給了那個男人出手反擊的機會!
一時間,遠處那幾十名唐門精銳,也齊刷刷將目光望向唐清歌!
畢竟身爲唐門大小姐,卻不顧生死替敵人擋刀,太匪夷所思!
然而這時,眼前的情形,卻讓所有人傻眼了。
“噗通”一聲,這個女人跪在了地。
不顧香肩的傷口,還在向外滲透着鮮血,兩行冰冷的淚水,再忍不住,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而出!
一反剛纔生死一線時的寧靜灑脫,嬌軀無聲地顫抖着,淚眼摩挲下,嬌豔迷人的臉已滿是深入骨髓的蒼涼悲苦。
朝着唐縱橫,“砰砰砰”,三個響頭。
擡起頭來,半晌,才哽咽一聲呢喃,“對不起,父親!”
“我知道,作爲我的父親,您對我有重於泰山血濃於水的生養大恩!我也知道,身爲唐門長老,肩負着唐門生死存亡的重擔!今日,女兒萬萬不該如此!”
咬了咬牙,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可是今天,我只能這樣做!”
“你……”頃刻,唐縱橫更氣得面色鐵青,憤怒得快暈死過去。
然而短暫的沉默,唐清歌終於緩緩站起身來,聲音沙啞悲愴到極致,伸手一指前方趙小天,“沒錯,當初唐門華海市分舵被剿滅,我登門復仇,慘敗淪爲俘虜!先是被他軟禁在‘尖刀組’的基地,被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然後又被他送去酒吧做服務員,那樣毫無顏面,成天給人端茶遞水洗碗洗盤子,成天看人臉色!”
“說實話,多少次我做夢都在想着,要將他生吞活剝!每次一想起他的所作所爲,我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悽然一笑,淚水依然在流淌,“可是父親,或許你永遠都無法理解,這段經歷,對女兒來說,又意味着什麼!”
“從小到大,你疼我寵我,教我武功,事事都嬌慣着我,我真的感激你的養育大恩!”
“可是這個男人,卻用這麼短的時間,教會了我習武之人必先學做人,教會了我什麼叫做心存敬畏與謙卑,教會了我什麼叫道德與正直,教會了我什麼叫擔當與責任!”
“而這些,卻是您從來未曾教給我的!”
一時間,四周安靜得出,連趙小天,神色也一片詫異。
許久,這個女人一聲悲涼長嘆,“這幾天以來,女兒一直在自我反思,也在反思咱們唐門這些年絞盡腦汁大力發展,究竟是爲了什麼?”
“名利?地位?還是財富?”
“或許這也沒錯,可這,卻終究不能成爲我們做事不擇手段不顧道義的理由!”
頃刻間,語氣更沉重沙啞了太多,“三十年前,趙家一封武林生死書,聯合七大洪荒境與千葉武癡決戰泰山之巔,三大宗師慘死當場之時,我們唐門在做什麼?”
“正在與諸葛浮沉沆瀣一氣,不擇手段鞏固華南武林聯盟!”
“二十多年前,鴛鴦閣異軍突起危害武林無惡不作,趙家與宋家聯手絞殺,幾十名精銳共赴黃泉之時,我們唐門在做什麼?”
悲苦淒厲的臉,一片自嘲,“父親您正在嘔心瀝血地琢磨着,如何在商界大肆積累財富,用以發展唐門!”
“前段時間,這個男人在華海市,置生死於不顧,刀口舔血與虎視眈眈的斷刀流抗衡鬥爭的時候,我們又在做什麼?”
“父親您正在絞盡腦汁不擇手段地,逼迫他爲唐門效力,將他往絕路逼!”
“哪怕前幾天,父親你不顧道義對趙家三少奶奶下毒手,他趙小天明明可以第一時間將我斬殺或者挾持,可他卻並沒有這樣做!哪怕剛纔我企圖爲他擋下這一刀,可他依然不顧性命出手相救!”
“可是咱們呢?從至下,從掌門到幫衆,數不清的不光彩的手段!甚至到剛纔,父親您爲了勝利,居然還在和叔叔聯合起來,如此毫無底線對手無寸鐵的葉小姐下手,趁機偷襲!”
淚水再次滾落而出,聲音不大,卻只如同一記記響亮的重錘,狠狠地敲打在每個人心臟,“在場各位唐門的兄弟,我唐清歌想問問,一個毫無責任與擔當,毫無道義與原則,沒有靈魂利慾薰心的唐門,即便有朝一日發展成爲了華夏第一門派,又有何存在的意義?依然如此卑微!”
梨花帶雨望向唐縱橫,“我知道今天,作爲女兒,是我不孝,作爲唐門長老,是我不忠!”
“我不想父親您,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是我更不想這個男人,慘死唐門總舵!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放眼華夏,還有誰能夠如他這般胸懷民族大義,心繫華夏武林安危榮辱,捨我其誰置生死不顧地,與強大如斯的斷刀流鬥爭抗衡?”
隨即,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父親,放棄吧!”
四周再化作一片死寂。
那羣唐門旗下的精銳,面面相覷再發不出絲毫聲音來,只是不少人,臉已是一片慚愧之色。
一時間,氣氛更壓抑得厲害,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唐縱橫也再沒說話,怔怔地望着女兒,望着那個滿臉冷漠的趙家大少爺,嘴脣蠕動着,似乎還想爭辯兩句什麼,卻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