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聲笑語中,幾天眨眼過去。高飛接到母親來電的時候,舒秀婷已經在前往樂城的路上:“明早十點,秀婷就到城東客運站了。”
“恰好明天調休,我親自去接她。”知道具體時間,高飛心裡有了底,可是幾句寒暄後,問題來了:“媽,秀婷手機號是多少?”
“她哪有手機?村裡就你有一部!”母親的話,把高飛說愣了:“糟,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記喇?”
在高飛的老家山裡鄉,公車站就山腳下黃泥路上立個杆,杆上有塊小木牌。進城回城沒幾個人,一眼就能看見,接送特方便。
樂城幾個大客運站的情況,卻不一樣。人多又雜,地方大出口也多,找個人着實不容易。
守莉莉不瞭解樂城的情況,聽着只覺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什麼,在樂城有手機會方便點。我回頭給她買一臺。”爲了讓母親安心,高飛咯咯笑了笑。
高飛出生那些年,超生得罰款。高家就高飛這麼個兒子,雖然不算嬌生慣養,但也是大夥的心頭肉。
聽說高飛要花錢,守莉莉似乎有些掛心:“錢夠用嗎?”
“夠了,勞動競賽那會兒撰了點。你們不是都不讓我寄回家嘛,都存銀行卡里呢!”高飛勸好一陣子,守莉莉這才安心。
第二天早上九點,高飛已經在出口候着。圍欄內外,人都多。大夥偶爾推推擠擠、擦擦碰碰,在工作人員的維持下,秩序還挺好。
這裡每份守候,多是默默期盼。在焦躁亦或平靜之中,他們簡簡單單、匆匆忙忙地到來,然後被新的身影所取代。
看着眼前人一波波的客流,擡頭又看了看電子屏上的大時鐘,流逝的時間讓高飛有些焦慮:“都快十一點了,人怎麼還沒到?”
“該不會是走丟了吧?要真丟了,這可怎麼辦?”高飛越想越不對勁,換了幾個位置探頭探眼張望了一陣:“這下完了!”
“先生您好,請問山城的班車到了嗎?”無計可施的高飛,找工作人員打聽了一下。
那人擡頭向電子屏看了一眼,回神道:“那趟班車,半小時前已經到了。”
“請問有沒有看見一位扎馬尾辮,長得挺水靈的女孩?”高飛的話,把工作人員問笑了:“扎馬尾辮的女孩子到處都是,你那水靈的標準不好把握呀!”
“謝謝你!”高飛尷尬回了話,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裡人山人海的,怎麼找呀?”
高飛正焦急,廣播忽然亮了:“高飛先生,朋友在服務檯等你……”
聽罷,高飛心頭一喜,回神忙打聽:“請問服務檯在哪?”
“你直走往左拐,就能看見!”在工作人員的提示下,高飛一聲謝,快步帶着小跑,動起來了。
被後甩的殘影,有如倒流的時光,讓那年的往事,瞬間歷歷在目。在高飛回憶裡,倆個孩子牽着手,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飛哥哥,天快黑了,我怕!”十年前,舒秀婷年紀還很小。高飛個頭稍大點:“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到家了!籮筐裡的野菜和蘑菇,夠吃好幾天的!來,你把手給我!”
“還怕嗎?”男孩膽子也小,爲了讓女孩安心,才牽強裝出硬氣的樣子。當時,剛把手遞出去,女孩就笑了:“不怕!”
“有哥哥在,就不怕了?”男孩那會兒還有些沾沾自喜,不料女孩嘴上卻說:“爲了保護哥哥,我什麼不怕!”
聽着女孩的話,男孩尷尬笑了笑,稚氣的臉上,忽然有些落寞:“傳說山雞所住的樹林裡,有位丟失羽衣的仙女。他們從小就是朋友,感情很好。多年後,山雞長成了鳳凰,而仙女找到了羽衣。他們都能飛,卻無奈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依我說,太陽下山的時候,仙女一定會出現的。她會變成一雙新翅膀,讓受傷的鳳凰,再次飛上雲天。”女孩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堅定,把男孩聽笑了:“誰告訴你的?”
“我編的啊!”女孩也在笑,笑聲很暖,就像天邊的月亮:“原來是你瞎編的呀?”
不知不覺,身後的大山越來越遠了。眼前,只剩一個方向,以及無暇兼顧的繁華。
久違的面孔出現的那一刻,青春停下了腳步,時間也一併停滯了。耳邊嗡嗡鳴叫着,塵世的紛擾忽然都聽不見了,只有呼吸和唾沫被吞嚥的那聲悶響。
“飛哥哥!”一句和聲的招呼,讓世界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高飛擡起頭,發現山裡的女孩長大了。
她那身泛黃的舊恤衫,仍是前幾年的款式。鞋子有些破,腳下粘着幹泥巴。牛仔褲上,鋪滿述說艱辛的塵土。
雙手,提着個不太結實的旅行包;臉上,夾着些疲憊;面容,卻很恬靜,並且微微笑着。
“可算找到你了!”擦了把汗,高飛終於舒了口氣:“來,挎包我替你拿!”
挎包往肩上一擱,高飛搗手從兜裡掏出一張卡:“給!”
“這是什麼?”看了看手上的卡片,舒秀婷覺得很新奇,擡頭問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朦朧,彷彿夾雜着千言萬語。
高飛沒敢對視很久,藉故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卡上:“這是公交卡,在樂城坐公交和地鐵用的,你留着!”
“那你呢?”爲了讓舒秀婷安心,高飛咯咯笑了笑:“我還有一張!看,和你那張一模一樣!”
“你過兩天得面試了,時間比較緊。正巧在城東,我們待會兒去一趟金融中心。我帶你辦張工資卡,順道教你認下路,也熟悉下地鐵!”高飛說話的時候,舒秀婷一直拽着他的衣角,生怕走丟了。
高飛回眸一笑,乾脆和小時候一樣,拽起她的手:“下電動扶梯的時候,我們靠右站,把手搭在扶梯上會比較安全。在國外,左邊一般是留給有急事的人用。這,算是種社交禮儀!”
到了關卡,感應嘀一聲後,閘機口刷一下打開。見舒秀婷還愣在閘機口外面,高飛忙招手:“快過來!”
“哦……”舒秀婷擡起頭,彷彿被燙了尾巴的小羊羔,一口氣撲到了高飛的身上:“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