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叔,我是高飛!”這電話一接通,就傳來賀元的不滿:“怎麼突然換號了?”
“銀行領導讓換的!”賀元一聽,似乎更悶了:“發浦的黃行說你今天沒去找他,這究竟怎麼回事?”
“發浦銀行?”高飛愣了愣,戰戰兢兢道:“我……跑錯大吉銀行面試去了……”
“大吉銀行?”賀元似乎有些愕然,好不容易穩下心神,才道:“面了什麼崗位?情況怎麼樣?”
“糊里糊塗面了營銷中心的客戶經理,面試和筆試都過了,明天開始是接連三日的入職培訓!”高飛有些尷尬,硬着頭皮道。
電話那頭的賀元,似乎掂量了好一會兒:“大吉集團是南沿省第一大國企,水很深,本來沒打算介紹你進去。既然是天意,你好好把機會,裡面能鍛鍊人。”
話畢,賀元又道:“你嬸嬸宋丹琴,恰巧也在大吉銀行。行裡的情況,她比我清楚,回頭我和她說一聲。”
“謝賀叔!”雖然沒幫上忙,但是賀元感覺高飛還挺懂事,於是提點了幾句:“明天我得出差,丹琴的電話我發給你。都是同行,你們多交流!”
“明白!”待高飛應了話,賀元道:“如果沒什麼事,那先這樣?”
“賀叔再見!”衝侄子面試成功的喜悅,賀元掛掉電話的時候就有些恍然如夢:“竟然進了大吉銀行?還是正兒八經面試的?好小子,本事還真不小,像我年輕時候!”
這會兒,宋丹琴和賀西西提着大包小包,剛購物回家,進門看見賀元獨自坐在軟皮沙發上咯咯傻笑,就覺奇怪。
賀西西與父親比較熟絡些,纔在茶几上擱下精美的蛋糕盒,就問:“爸,什麼事這麼高興?”
“你高飛哥,剛通過了大吉銀行的面試!”賀元的話,一下子把女兒說蒙了:“什麼?”
在飲水機上前倒水的宋丹琴一愣,杯子滑了下來。熱水,還灑了她身上大好的裙子:“嗷!”
“怎麼了?”對於宋丹琴的過激反應,賀元感到有些意外。
爲掩飾尷尬,宋丹琴在女兒面前淡定道:“沒什麼,水灑了而已!”
“西西,你去看看媽媽,有沒有被燙着。”賀元交代了兩句,擱下手機,自個兒進廚房拿抹布和地拖去了。
“媽,你還好吧?”衝着女兒的問話,宋丹琴只隨口搪塞:“我沒什麼,你去看看爸爸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哦……”待女兒應聲離開,朝賀元的背影看了一眼,宋丹琴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很快消失了。
沒久,父女倆回來,賀西西即乖巧地擦桌子,賀元則兢兢業業拖地板。
往垃圾桶裡扔紙巾的時候,宋丹琴發現手上有一小塊被燙紅了,她的丈夫不但沒有察覺,他嘴裡還唸叨着一個外人:“老連長這些年過得不容易,能幫就幫着點吧。”
同是工作狂,本是相輔相成,對於力所能及的事,宋丹琴自然不會拒絕,卸下發夾的時候,就回了話:“他在哪個部門?我回頭和他領導打個招呼!”
“高飛在營銷中心。他的事,就麻煩你了。”賀元擡頭看了妻子一眼,那個親切並充滿希冀的眼神,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樣。
嘴角擡了擡,宋丹琴下意識背過了身子。向浴室踱去的時候,她的背影卻有些落寞。
將這小片木板地又拖了一遍,賀元再擡起頭,偌大的別墅客廳,已經空蕩蕩的了。
作爲一位名副其實的鳳凰男,在樂城打拼的這些年,他已經遺忘了今天的結婚紀念日,甚至連結婚幾個年頭,都說不出來。
宋丹琴出身名門,還是校花,那時候與賀元約會的花費只是一包瓜子,算是倒貼。
背景深厚的她,今兒捧的當然是鐵飯碗。科級幹部,官雖不大,但自給自足的生活,在外人看來還挺滋潤。根基淺薄的賀元卻不一樣,官高任重,終日勞心費神。
從學校一路走來,倆人依然深愛着對方。無奈偏偏爲了這頭家,各自忙活的夫妻倆有些疏離了。
宋丹琴踏進房間的時候,賀元的行裝已經收拾的七七八八:“明天我得去一趟湖城,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脖子還疼不疼,我替你揉揉?”宋丹琴擦完頭髮的時候,又一次將毛巾隨手擱在了椅背上。婆婆最看不慣她這一點,老人家最後,還藉故搬走了。爲了這事,賀西西沒少哭。
“明天得忙,我們早點歇息吧。”將毛巾拾起來掛上陽臺,賀元回來的時候,卻拎着行李拐進了隔壁的客房。
早起是好習慣,放在賀元身上,還是會對枕邊人造成影響的。客廳頂燈被關上的時候,看着主人房外的一片漆黑,宋丹琴深深吸了一口秋夜的微涼。
而千金大小姐賀西西,早抱着雙膝,縮在小房間的一角。這一夜,她的房門也沒敢開。
出身在這樣一個樂城尋常小資家庭的她,不愁吃穿,就讀名校,住大別墅。比起高飛的處境,已經優越太多太多。在這一刻,她卻感覺不到幸福。
在城中村的廉租房裡,正認真翻閱着會議筆記的高飛,他所希望的,卻是像他賀叔叔那樣,過上鳳凰男富足的生活。
曾幾何時,賀元也和今天的高飛這樣,一無所有。與宋丹琴同擠在單位小宿舍那會兒,賀西西剛出生。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的感情很要好。可惜,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高飛剛進銀行這會兒,還不瞭解賀家的情況。他只知道一覺醒來,窗臺上晾着的白襯黑西褲,還沒幹透。他用熱吹風機吹烘衣服的時候,下鋪的那位兄弟,用被子將頭殼蒙上了。
平靜的日子一去不返,高飛一聲長嘆,三兩下襬弄完,人模人樣就往大吉銀行樂城分行趕。
早餐,是在趕地鐵的時候吃完的。將垃圾袋往嶄新的垃圾桶裡一扔,踏上電梯的時候,高飛已經有一種高大尚的感覺。這三天,他終於能體驗上挨踢民工所謂的白領生活。
他進到會議室的時候,裡面沒亮燈,也還沒來人。桌椅算整潔,過道兩側堆滿的宣傳單張,卻有些凌亂。
講臺左右兩側各一扇大木門,左邊的百葉窗裡,烏漆墨黑的,似乎是儲物間。比較重要的營銷物料,應該就擱在裡面。
身後的落地窗上,有些陽光摺進來。深吸一口不是很透風的高樓內的悶氣,高飛感覺這一刻,還是挺欣欣向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