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嶽梓童說完李南方是怎麼死的老大會兒後,賀蘭小新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了沙發上。
一瞬間,她彷彿老了很多。
不是容顏,是心勞了。
尤其是那雙總是有春水在流動的眸子,就像乾涸了的小河那樣,露出了龜裂的河牀,幾條早就發臭了的小魚,在烈日的暴曬下,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李南方死亡的消息,仿似一隻看不到的大手,抓走了賀蘭小新的魂魄。
只給她,剩下一具性感,成熟且美豔的軀體。
沒有了靈魂的軀體,再怎麼美豔,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呢?
“喝口水吧。”
嶽梓童把茶杯端到了面前,低聲說道。
賀蘭小新沒聽到,呆滯的眸光,始終盯着——盯着哪兒?
嶽梓童試圖尋找她眸光的落點,卻發現根本沒有。
連盲點都沒有,就像個美麗的瞎子。
“我還真沒想到,你們竟然已經深愛到了這種地步。”
嶽梓童微微苦笑了下,把茶杯放在案几上,身子向後一縮坐在沙發上時,聽出了她這句話裡包含着的醋意。
同時,還有無比的茫然。
嶽梓童從來都以爲,李南方只能愛她一個人。
誰讓這人渣,在她十二歲時,就偷看她洗澡了?
至於她是不是也只能愛李人渣——歷經無數的挫折後,嶽梓童纔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只愛他自己。
她以前以爲,她的最愛只能是賀蘭扶蘇。
後來才發現,她那樣認爲,是因爲迷戀賀蘭扶蘇給她帶來兄長般的溫暖。
兄長般的溫暖,僅僅是溫暖,並不是愛情。
儘管她也在親眼看到賀蘭扶蘇與林依婷攜手出現時,心疼的幾乎要發瘋過。
可她沒有因此哭過啊。
她爲李南方哭過。
哭過無數次。
每次,嗚咽的靈魂都在告訴她,她愛的男人,只是李南方。
這就是真正的愛嗎?
嶽梓童表示懷疑。
如果這就是真正的愛,那麼她爲什麼沒有在看到李南方的屍體時,舉槍自殺呢?
爲愛殉情,纔是真正的愛。
最起碼,她也得像閔柔,像現在的賀蘭小新這樣,靈魂都丟了吧?
她沒有丟。
反而無論做什麼事,都比以往冷靜,果斷了。
“也許,我根本不是太愛李南方的。我只是覺得,我很愛他而已。”
默默地陪着賀蘭小新時,嶽梓童心裡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已經把茶根都吃了。
“咳。”
一聲咳嗽聲,打斷了嶽梓童的胡思亂想。
她擡頭看向了賀蘭小新。
後者嘴角有血絲淌出來,嶽梓童秀眉皺了下,剛要起身說什麼,又放鬆了身體。
賀蘭小新嘴裡有血,那是因爲她在不知不覺間,咬破了嘴脣。
並不是因悲傷過度,傷了五臟六腑。
她的身體還是那樣健康,只是沒有了靈魂罷了。
“咳。”
又咳嗽了一聲後,賀蘭小新終於“活轉”了過來,端起杯子,昂首咕咚咕咚大喝起了涼茶。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放下茶杯後,賀蘭小新擦了擦嘴角,笑了:“我還是不明白,李南方的死,和你要我嫁給你,有什麼關係。”
她的笑容,依舊是那樣美豔。
只是,缺少了一種最重要的東西,就像她瞳孔轉動速度,比以往慢了很多那樣。
“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三件事了。”
嶽梓童舉起的右手,彎起拇指與食指,伸出了其它三根手指:“我爺爺已經在去年仙逝了。”
“哦,祝老爺子一路走好。”
賀蘭小新可沒覺得,嶽老爺子那麼大年齡的人去世後,有什麼值得晚輩們悲傷的。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只要不是神仙,那麼無論嶽老以往做出了多少大事,最終都要離開這個世界。
晚輩的悲傷,如果能起到挽留的作用,地球上早就容不下這麼多人了。
隨口祝願嶽老一路走好後,賀蘭小新正要問老人家的仙逝,與她有什麼關係時,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
再看向嶽梓童的眸光裡,已經多了明顯的羨慕嫉妒恨。
隨後,就是恍然。
得知李南方身死的消息後,賀蘭小新整個人的氣場,誠然變了,但她本有的智商卻沒因此喪失。
也仍然會生氣,羨慕,嫉妒誰誰誰。
但這些反應,要比以往慢了半拍。
如果倆人剛見面時,嶽梓童就告訴賀蘭小新,說爺爺已經仙逝了。
那麼新姐肯定會從她身邊有最高警衛局的人追隨,繼而推斷出她已經成爲了京華岳家的新一代家主,力踩嶽臨城兄弟倆,成爲華夏豪門圈子裡,最年輕的家主。
也是唯一的女性家主。
賀蘭小新還能因此飛快的推斷出,嶽老之所以在臨終前,冒“大不韙”的把家主之位傳給嶽梓童,除了對嶽臨城兄弟倆的辦事能力很失望之外,關鍵還是看中了孫女背後那個男人的實力。
嶽梓童後背、哦,不,是背後那個男人是李南方。
李南方本人或許就是個標準的人渣,除了泡妞打架有一手外,最大本事就是混吃等死了,實在與大家族所需要的實力搭不上邊。
可人家不成器,並不代表着站在他背後的人,也不成器啊。
嶽老是希望,在他死後,能借助嶽梓童與李南方的未婚夫妻關係,來利用李人渣背後那些人,力保岳家穩定發展,能給嶽臨城兄弟父子們更多成長的時間。
嶽老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李南方會死在英三島外海。
李南方死後,站在他背後的那些人,與嶽梓童的關係——很好嗎?
既然不是很好,幹嘛還要總是幫她呢?
這時候,岳家的全體公民,就希望嶽梓童搶在“人走茶涼”之前,迅速找個有實力的豪門大少,喜結良緣,締結成盟友。
說白了,就是利益聯姻。
嶽梓童卻不想那樣做。
不做,又不行。
畢竟她是岳家的家主,婚姻從來是豪門世家用來換取更多利益的籌碼。
既然必須要找一個大家族的人來結婚,嶽梓童就要精挑萬選了。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的監獄裡。
迎娶賀蘭家的大少,啊,不,是迎娶賀蘭家的大小姐,也算是家族聯姻了吧?
什麼?
是誰說這是亂彈琴?
亂彈你妹啊。
華夏有哪條法律禁止,女人嫁人必須嫁給男人啊。
現在是個男男女女平等的社會好吧?
本小姨既然能在二十二歲芳齡時,擊敗大伯二伯那些廢物,成爲老岳家的新一代家主,兼過渡性的傀儡,那麼爲什麼不能把賀蘭家的大小姐娶回家,達到岳家與賀蘭家聯姻的目的呢?
至於兩個美女結拜成夫妻,晚上沒法那個什麼,管你們這些吃瓜羣衆的毛事。
反正,她們倆人感天動地的愛情,又沒給任何人的利益,造成任何的損失,還給大家提供了飯後茶餘嚼舌頭的八卦資料,可謂是一舉兩得了。
“如此一來,我這個被賀蘭家掃地出門的昔日大小姐,也會重新被家族接納,光復昔日的地位。畢竟我已經爲以往犯下的罪行,付出了相等的代價。出獄後就是良民了,不會再對賀蘭家造成任何的名譽損失。”
賀蘭小新越說,眼睛越亮,吐字也越來越清晰,與剛纔失魂落魄的樣子判若兩人:“更何況,能夠與岳家聯姻,從來都是賀蘭家最大的心願之一。不然,以前家裡也不會大力支持扶蘇追求你了。扶蘇失敗了,我卻以女兒之身,完成了家族的夙願。我家傻了,纔不會接納我呢。”
啪,啪。
嶽梓童輕輕鼓掌,發自肺腑的讚歎:“賀蘭小新不愧是賀蘭小新,這智商堪稱妖孽。還有呢,都說出來,讓本大爺聽聽。”
“當然有。”
賀蘭小新端起茶杯,看了眼:“倒水。”
嶽梓童很乖巧的,替她滿水。
“你要我嫁給你,不但對我家,岳家有好處。這裡面,更多卻是你的私心。”
賀蘭小新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淡淡地說:“你太愛李南方了。”
“有嗎?”
嶽梓童的雙眸瞳孔,稍稍縮了下:“我如果太愛李南方,我就不會坐在你面前,早就跳海自殺了。”
“你對他的愛,哪怕再減少一絲絲,也不會冒着兩大家族被恥笑的危險,娶我進門了。”
賀蘭小新放在杯子,輕聲說:“你會爲家族着想,從各大豪門中,找一個最出色的年輕人,隨便結婚就拉倒。我相信,你大伯他們,肯定已經找好了人選。但那個人,絕不是扶蘇。”
“不錯。”
嶽梓童點頭:“現在我才發現,我應該是從沒有愛過扶蘇,只是把他當做了能呵護我的大哥。我曾經幻想過,和他走到一起的生活。發現——我寧死也不會接受,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會發現是他躺在我身邊的現實。”
賀蘭小新也點頭:“我相信你說的話。可你不得不承認,你對扶蘇還是高看一眼的,這也是你要我嫁給你的原因之一。”
賀蘭小新東窗事發後,賀蘭家爲把利益損失減到最小,毫不猶豫的把她掃地出門。
那麼,從小就立志成爲家主的賀蘭扶蘇,就成了孤軍奮戰。
但如果他那個被拋棄的姐姐,忽然嫁給嶽梓童了呢?
賀蘭扶蘇,就是岳家家主的“小舅子”了。
來自岳家的助力,會讓賀蘭扶蘇在家族裡的地位,至關重要了起來。
“你,簡直是妖孽。”
嶽梓童滿臉的欽佩:“這,還是在你聽聞他的噩耗之後。如果你心態平和,我都無法想象你智商要高到何種地步。”
“我的愛情已經死了,那麼我如果不能給他殉情,就要抓緊唯一的親情。”
賀蘭小新閉眼,倚在沙發上說:“所以,你篤定我會答應你的這個荒唐要求,就爲了能幫扶蘇。”
嶽梓童再次鼓掌,又問:“還有什麼嗎?”
“有,你想利用我。”
賀蘭小新睜開眼,看着她淡淡地說:“利用我的智商,賀蘭家的實力,來對付你大伯他們。你,不甘心只做岳家的傀儡。你,要做岳家的武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