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壓在馬路牙子上,直接飛下排水溝後,馬上就側翻了。
有個人從敞開着的車窗內飛了出來,仰面躺在草叢裡。
車燈很亮,照在他臉上,讓剛下車的嶽梓童,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要找的李南方了。
頓時,心裡就猛地一顫。
她誤以爲,李南方在開車迎面過來時,已經受傷了。
畢竟胡滅唐在電話裡說過,他與楊逍一起欺負李南方來着。
僅僅是一個胡滅唐,那就是個無法戰勝的存在了,更何況再加上個楊逍?
李南方本事再大,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嶽梓童就自動腦補出了一副畫面,李南方在力敵兩大高手,光榮受傷後,卻因心中記掛小姨,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她溫暖的懷抱裡——
窮兇極惡的胡老二倆人,被李南方堅強的樣子給震撼了,唯有眼睜睜看着他離去。
李南方在上車後,因受傷過重,無法保持腦子清醒,能堅持開車就不錯了,把車子開的像玩龍那樣也是很正常了。
重傷之下的李南方,並沒意識到他在打開寶馬疝氣燈時,給迎面駛來的車子造成了影響,惹人生氣了,一門心思的想趕回家,撲在他小姨溫暖的懷抱裡,雙眼一翻,雙腿一蹬——
但着急接應他的嶽梓童,卻不知道這些,還以爲是個喝醉的了呢,就憤怒的打開了大燈,狂照了過去。
於是乎,本來就神志不清的李南方,在強光刺來後,本能的猛打方向盤,試探貼邊行駛。
結果呢,卻在打方向的同時,誤踩了油門,導致車子猛地變成了瘋牛,衝進了排水溝內。
車子側翻在深達兩米多深的排水溝內時,李南方從車窗內甩了出來,半死不活的躺在這兒,嚇得嶽梓童魂兒都丟了,啞聲叫了聲他的名字,連滾帶爬的下了排水溝。
“南方,南方,你怎麼了?你醒醒,醒醒!”
嶽梓童坐在地上,把李南方抱在懷裡,劇烈的搖晃着,左手輕拍着他的臉,希望他能醒來。
李南方卻一動不動,任由她把臉頰拍的啪,啪響。
“南方,醒醒,你醒醒!別嚇我啊,千萬別嚇我。”
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後,嶽梓童更加害怕,淚水早就淌下來了,卻不知道。
只是把他緊緊抱在懷裡,臉頰貼着他的臉頰,嗚咽的哭喊着他的名字。
沒誰能知道,嶽梓童現在有多麼的後悔。
她後悔自己怎麼就開大燈了呢?
爲毛,不謙讓一次,把車子貼邊,先等車子過來再說?
如果到時候開車的不是李南方,她完全可以衝上去,把喝醉的司機從車裡拖出來,左一招雪花蓋頂,右一招孟虎掏心,把他虐成襪子後,再拍拍小手上車,繼續她的搜尋小外甥之旅。
如果是李南方——她就會及時把他抱在自己車上,掉轉車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市區,送到醫院了。
可她沒有這樣做。
她打開了大燈,結果導致身受重傷的李南方,把車開進了排水溝內,導致傷上加傷,生死未卜了。
不過她也很清楚,後悔當不了飯吃。
老天爺絕不會因爲她的後悔,就讓時間倒流到幾分鐘之前的。
只會讓她抱着小外甥傷心欲絕,恨自己恨的不行,只想拿把刀子抹了脖子,和他一起去陰間,繼續當一對幸福的小夫妻。
關心則亂。
假如這個人不是李南方,而是王二麻子趙大吹之類的,依嶽總在國安六年的特工經驗,她會讓這廝繼續躺在地上,試探他的脈搏,呼吸,心跳。
再翻開眼皮,看看瞳孔有沒有放大。
高興了,或許還會再給他來個人工呼吸之類的。
可這些一般人都知道的救人步驟,嶽梓童則全忘了,只爲自己幹嘛要開大燈而後悔,爲怎麼喊叫李南方都不醒而害怕,心傷欲絕。
她以爲,他已經死了。
是被她開大燈害死的。
“南方,你慢點走,等等我。等我先把你送回家,好好裝殮你之後,再陪你一起死。”
懷抱着李南方,淚水嘩嘩不知流了多少的嶽梓童,終於想到她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嘴裡喃喃着,剛擡起頭——淚眼朦朧中,好像看到有個白色的人影,就站在她面前不遠處。
鬼?
索命的白無常!
滿心都是死啊死的嶽梓童,看到這個模糊的白影子後,立即聯想到傳說中的那位大神了。
身子猛地打了個冷顫。
沒誰不在看到索命白無常後,不會害怕的。
畢竟這個世界這麼好,大街上到處都是大長腿的女孩子,與耳朵上掛着耳環的非主流帥哥——傻子,都不想去死啊。
但很快,嶽梓童就不再害怕了。
小外甥已經死了,她對這個世界已經生無可戀。
不怕死,甚至希望自己去死的人,是不會害怕白無常的。
就在嶽梓童不但不怕,還衝他很有風骨傲然一笑時,白無常說話了:“李南方又沒死,你幹嘛要陪他一起死?”
嶽梓童愣住,下意識吃吃地問:“你、你說南方沒死?”
白無常回答說:“他當然沒死。只是昏過去罷了。”
“他只是昏過去了,並沒有死?”
嶽梓童眨巴了下眼睛,總算醒悟她該做點什麼,來鑑定小外甥的死活了。
伸手在他鼻下試了下,接着俯首,晶瑩的耳朵貼在他心口。
當清晰感覺到他鼻子裡呼出的熱氣,沉穩有力的心跳後,嶽梓童霍然擡頭,仰天尖叫:“啊——他沒死!他,果然沒死!”
她這個神經質般的動作,居然把白無常給嚇了一跳,身形一晃,電掣般後退數米。
只要李南方沒死,什麼事都不算事了。
嗯,最起碼嶽總不用後悔,她剛纔爲毛開大燈了。
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
嶽梓童只想用縱聲狂笑,來抒發滿心的激動時,忽然又想到還有第三者在場了。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明明蹲坐在地上,懷裡抱着李南方,居然左手一撐地,抱着他騰身而起,接着低頭,模樣兇悍的死死盯着白無常,厲聲喝斥:“你是來拘他到陰曹地府去的吧?哼,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白無常有些茫然:“你這樣說什麼意思?”
“你不是索命白無常嗎?”
嶽梓童抱着李南方,慢慢地後退,一步步地退向了公路,聲音更大,更加嚴厲:“你給我走開,不許帶他走!他只是昏過去了,還沒有死呢!”
“誰是白無常?”
索命白無常的名頭,那可是響亮了數千年,不諳世事的楊逍都知道,所有他才納悶,嶽梓童幹嘛要說他是白無常。
“那,你是誰?”
嶽梓童在問話期間,後退的腳步卻沒停止,很快就倒退着上了公路。
“我是楊逍啊。我們前些天,曾經在雲閣山上見過面。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楊逍更加納悶,今晚他的樣子,與前些天在雲閣山第一場看到嶽梓童時,並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連衣服都是同一身,那她怎麼不認識他了呢?
“楊、楊逍?你是楊逍?”
已經後退到公路邊上的嶽梓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從馬路牙子上崴了腳。
身子晃了幾下,才穩住後,她連忙低頭,在李南方胸前衣襟上擦了擦淚水,纔再次看向排水溝下。
璀璨星光下,那張仰面四十五度角看着她的臉,不是楊逍,又是哪個?
“果然是、是你。”
看清這條白影,果然是楊逍,而不是白無常後,嶽梓童不但沒有絲毫的輕鬆,反而更加緊張了。
她不怕白無常——她更怕楊逍。
她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難道,是因爲白大爺還有閻大爺管着,從來都是按規矩做事,不亂來的,只要不過虧心事,就沒必要害怕他?
而楊逍呢?
從上次在雲閣山見面後,嶽梓童就看出這是個不按規矩做事的怪物了。
不怕守規矩,就怕沒規矩。
所以嶽梓童現在不怕白無常,只怕楊逍。
“是啊,就是我。”
楊逍緩步走來,有些抱歉的笑着說:“那個和你通話的胡滅唐,委託我把受傷昏迷的李南方送回家。可我不會開車——”
聽他這樣說後,嶽梓童更明白了,心中暗罵:“靠,原來不是我家南方傷重後開車的,是你個鬼在開車。我就說嘛,我家南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算只用兩隻腳開車,也不會把車子開的像玩龍似的。麼的,剛纔怎麼沒有摔死你呢?”
“你放心,李南方不會有事的,他只是受了點皮肉之傷,腦袋撞在樹上後,造成暫時的昏迷。只需好好休息一個晚上,第二天起來仍舊活蹦亂跳的了。”
楊逍說着,已經走到了排水溝斜坡的一半處。
嶽梓童卻猛地厲喝一聲:“停住!”
楊逍停步,皺眉問道:“怎麼了?”
“不許過來——咳,在我沒有把南方安置好時,你不許過來。”
嶽梓童抱着李南方,再次後退。
楊逍還很聽話,真停在了斜坡上,解釋道:“嶽梓童,你別誤會,我不會傷害你們兩個的。我只是想,坐你的車子回市區。”
“好。那你先等着,等我安置好南方再說。”
嶽梓童心中冷笑:“呵呵,你妹的,當我傻子呢,會聽你說的鬼話。你不會傷害我們兩個?你不會傷害我們,怎麼把我家南方搞昏過去的?想坐我車子回市區?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呢。”
眼角餘光瞅着楊逍,把李南方放在車子後座上,嶽總腳尖點地,兔子般的竄到了駕駛座上,砰地大力關上車門,落下電鎖。
動作乾脆利索。
她的車子雖說不是防彈版的,可要想在倉促間砸破玻璃,那簡直是不可能。
“楊逍,你就在這兒欣賞夜景吧。拜拜了您呢,哈,哈哈!”
狂笑聲中,嶽梓童迅速掛擋,猛踩油門,急打方向盤。
在發動機發出的怒吼聲中,車子原地來了個漂亮的180度大轉彎,對着來路急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