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天生就有同情弱者的本性。
楊逍沒有來鬧騰之前,明顯是藉着新任副院長前來推銷新藥的程教授,在口若懸河的侃過那番話後,除了老呂之外,別的醫護人員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事實上,他們大多數的灰色收入,都來自這些藥販子。
但當程教授說出,被閔柔扔掉的那幾粒膠囊,也要算錢後,大傢伙再看他時的眼神就變了,開始反感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很有留洋博士風采的老男人。
一款新藥只要能成功打進青山中心醫院,會給藥販子帶來多大的利潤,就算是用腳丫子都能猜出來的,有必要連這幾粒藥也算錢嗎?
不過這事也確實怪閔柔。
誰讓她在激動之下,就把膠囊當暗器的扔出去了?
真以爲程教授推銷的新藥,是隨便從大街上撿來的啊。
對現場諸人看自己時,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程教授纔不會去在意。
他只要能討好中心醫院未來的院長段女士,還用管別人怎麼看他嗎?
看到閔柔幫閔母服下膠囊後,程教授再次抖擻精神,開始給現場觀衆,獻上一堂針對心臟病方面的專業講座。
“就在上週一,我應美國德州克林議員的邀請,爲他妻子看病。議員夫人的病情,就與這位女士所患疾病相仿。”
程教授指了下服下膠囊後,開始閉目養神的閔母:“都因先天性心臟動脈血管畸形扭曲,而造成突兀性的供血不足,從而引發心率減緩,甚至衰弱現象。或者,我現在所說的這些,會被你們以爲是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的新藥。但事實卻總勝過雄辯。當時議員夫人服下我的新藥後,沒過、沒過——”
迫於省廳孫處長,未來的院長女士在場,無論中心醫院的員工們,內心對程教授有怎樣的反感,都得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就在大家在不知不覺間,被程教授的口若懸河所吸引,準備等他講述議員夫人服用他的新藥後,沒過幾分鐘就從病牀上一躍而起,現場大跳街舞時。
卻看到他眼角忽然侷促的跳動了幾下,盯着閔母那邊,張着的嘴巴,彷彿離了水的魚那樣,不斷閉合,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順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了閔母。
服藥後就閉目養神的閔母,這會兒臉色忽然蠟黃,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也張大嘴,艱難的呼吸着,用手捂着心口,猛地睜開的雙眼裡,全是無法抵抗的痛苦。
“媽,媽!你、你怎麼了?”
閔柔大驚,連忙伸手攬住母親的肩膀,替她撫着胸口,啞聲問道。
閔母想說話,可嘴巴動了下還沒說出一個字來,身子就斜斜的向旁邊歪倒。
恰好有兩個醫護人員站在那邊,慌忙屈膝及時攙扶住了她。
“劉主任,快看看怎麼回事!”
老呂也慌了,對心臟科的劉主任說了句,快步跑了過去。
“快,快把她平放在地上,仰面朝天,千萬不要亂動她!”
劉主任可是中心醫院的心臟科權威,一看閔母這樣子,就知道怎麼了,臉色頓時大變,擡手把擋在面前的幾個人推開,一個箭步就躥了過去。
那位被程教授訓斥過的老中醫,這會兒也連連頓足,抱怨道:“我剛纔就說了嘛,這位女士脈象遊離無力,不適合用藥性過猛的藥物。不然,本來就很脆弱的畸形血管,會因血液循環速度加快,而承受不住高壓,導致破裂的。”
親眼目睹閔母在服下被程教授誇爲仙品的新藥,結果卻忽然發病,隨時都有可能一命歸西后,省廳的孫處長也慌了。
再也顧不上巴結段副院長了,連忙湊過去,急切的問道:“快呀,快把她擡進急診室內啊!”
孫處長親自陪送段副院長上任,本意是巴結她的。
不然,他剛纔也不會那樣訓斥呂明亮了。
可假如段副院長帶來的“御醫”,在推銷新藥時,卻把病人給治死——孫處長是要擔負一定責任的。
他現在相當後悔,暗罵自己有病,才那樣幫程教授吹捧。
“不能動,病人是不能動的!快,拿氧氣袋來!”
隨着劉主任的吩咐,至少八名醫護人員,轉身就跑去拿氧氣袋。
“程教授,你看該怎麼辦?”
急得額頭都冒汗的孫處長,終於想起程教授了,連忙轉身請問。
“這、這應該是服藥後的正常反應。這、這說明患者在吸收藥效方面的功能,非常的強大。只要能熬過、撐過藥效反應期,就會、就可能沒事了。”
程教授的臉色還算淡定,可聾子也能從他這番磕磕巴巴的話中,聽出他沒有一點的信心。
“熬過?撐過?”
母親發病後,反倒被一羣醫護人員給擠來外面的閔柔,聽他這樣說後,忽地變成了一隻憤怒的小母豹。
一把抓住他衣領子,劇烈搖晃着:“你這是在賭,賭我媽能抗住你的新藥藥性,對不對?如果扛不住,她就會——是不是?”
“不、不是這意思。”
程教授被閔柔晃得,眼鏡都從鼻子上掉下來了,連連搖頭:“你先別慌,別慌。聽我好好解釋。我覺得吧,人和人的體質不一樣,這位女士出現當前反應,應該不是新藥的問題,而是她自身體質太弱——啊!你怎麼打人?”
“打你?我要殺了你!”
閔柔是單純,也很善良,但眼看母親危在旦夕,這程教授還在說他的新藥沒問題,怪就只能怪母親體質太弱,哪兒還能保持冷靜,擡手就在他臉上又抓又撓起來。
“來人,來人,這女人瘋了。”
程教授擡手抱着腦袋,不住後退着大聲喊叫來人。
沒人管。
把這兒圍了個水泄不通的人們,寧願都去關心閔母情況怎麼樣,也沒誰理睬他的喊叫。
段副院長卻冷哼一聲,回頭看向兩個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哼,在醫院裡打打鬧鬧,成何體統!你們兩個,是隻吃乾飯的嗎?”
這倆人,當然不是隻吃乾飯不管事的,眼看未來的院長大人生氣了,哪敢再裝傻賣呆,慌忙衝上去,架住閔柔胳膊,一個勁的勸她冷靜些。
閔柔卻不依不饒,在被架着雙臂向旁邊走時,依舊尖聲哭叫着,擡腳亂踢向程教授。
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都別吵了,救人要緊!”
關鍵時刻,呂明亮猛地來了一嗓子。
閔柔打了個激靈,這纔想到母親正危在旦夕,她的大吵大鬧,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慌忙掙開保安,一把抱住呂明亮的胳膊,泣聲道:“呂院長,救救我媽,救救我媽!”
“先冷靜些,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呂明亮重重點頭,回身問劉主任:“劉主任,病人情況到底怎麼樣》”
單膝跪地,正在爲閔母採取緊急搶救措施的劉主任,忽然站起,大聲說道:“她剛纔曾說,這藥不適合病人。病人如果服用了,保管會在三個呼吸間,就四肢發軟,全身打顫,眼光渙散,不省人事。最多半個時辰,就會——”
“誰剛纔曾說?”
呂明亮愣了下,脫口反問出這句話時,驀然醒悟:“你說的那個智、那個女孩子?”
“對,對,就是剛纔女孩子。”
劉主任用力點着頭,眼角不住地跳,嘎聲說:“從病人服藥到病發,最多也就三個呼吸間。現在她的情況,與女孩子所說的一模一樣。”
被平放在地上,仰面朝天的閔母,四肢有沒有發軟,大家看不出來。
可瞎子都能看出,她全身都在打顫,睜大的雙眼,眼光渙散,沒有丁點清醒的樣子。
“去找她過來!老劉,你快——不,不,我自己去,我馬上找她過來!”
呂明亮說着,轉身推開擋在面前的程教授,飛一般的跑向樓梯那邊。
十六樓,四號特護病房內。
在李南方的幫助下,兩名特護正在爲楊逍換藥。
李南方其實也沒幫多大的忙,就是右手被楊逍緊緊握着罷了。
可那兩名特護卻覺得,他已經幫了大忙。
因爲李南方沒來之前,特護想給清醒着的楊逍換藥時,她卻極力不配合,不許任何人靠近她,無論是男特護,還是女特護。
現在多乖啊,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那樣,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雙眸癡癡盯着李南方,就像壓根不知道別人在給她換藥那樣。
換藥會疼的。
她剛纔大吵大鬧的去找李南方時,肩膀傷口出血,紗布都粘在傷口上了。
要想揭下來重新包紮,肯定會牽動傷口,很疼。
可她現在滿臉花癡的樣子,哪有半點的疼痛?
“咦,傷口流血並不是太多呀,好像止過血那樣。”
一個特護的業務水平相當高,在用酒精擦掉傷口四周的凝血後,看着傷口有些驚訝的說道。
楊逍依舊看着李南方,得意的說道:“不是好像,是我自己用銀針止過血的。”
什麼銀針止血啊,你是用別人的髮夾——李南方微微一笑,想到這兒時,忽然愣住,失聲問道:“你真會醫術?”
就像所有人那樣,在看到楊逍用別人髮夾,刺在她肩膀上說是銀針止血後,李南方也是覺得她是發瘋呢。
“是啊。小叔叔,你該知道,我是咱們楊家千年來,繼曾祖楊公中堂之後,家族裡最出色的中醫天才呀。”
楊逍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氣喘吁吁的叫道:“李、李兄弟,快,快去救人!”
李南方回頭看去,就看到呂明亮咣地推開虛掩着的房門,雙手撐着門框,滿腦門的汗水,彎着腰,大張着嘴劇烈喘息着。
他來找李南方時,來不及乘坐電梯,索性狂奔十一層樓。
依着老呂的身體素質,當前還能站着說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老呂,怎麼回事?”
李南方臉色一變,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去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