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方現在特別想找個人過來,對着那傢伙臉上抽幾巴掌,然後問他疼不疼。
應該會疼的。
就好像子彈,再次打在他肩膀同一處傷口位置上那麼疼。
李南方沒能依靠自身強大的意志力,從楊逍出現又憑空消失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倒是幾百米外雨林方向上打過來的一連串子彈,迫使他清醒過來。
這一次他沒聽見子彈破空的聲音,就算是真有那麼點聲音,以他剛纔的狀態,也是聽不見的。
這時候,有人躲在暗處,給他放暗槍,絕對能一擊斃命。
但是他沒有死,那枚子彈也只不過是釘在了他的肩膀上。
由此看來,開槍的一定是個女人。
爲什麼會有這樣猜想?
因爲李南方在三個月的出奇訓練中,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規律。
所有士兵在槍械訓練當中,面對人形標靶,男性士兵喜歡朝眉心處射擊,女性士兵喜歡朝心臟位置射擊。
這和個人習慣無關,完全是男女性格上的差異所致。
子彈穿透人腦之後,帶出來的鮮血和腦漿,會激發男人的獸、血性。
子彈打進心臟之後,流淌在地面上的大片鮮血,會讓女人變得愈發冷靜。
說不清楚這種區別產生的原因是什麼,但大量的現實實踐,一次次證明了這種情況是百分之九十九存在的。
至於剩下的百分之一不存在的情況,大概是像荊紅命培養出來的十二金釵、十三太保那類人。
他們纔不管人的腦袋重要,還是心臟重要,只要能殺人,哪怕是目標的腳底板都會變成喪命的要害位置。
根據剛纔那顆子彈的彈道線分析,開槍的人隱藏在雨林之中。
李南方傻愣愣站在荒漠上,背後是十幾米高的一道戈壁,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只有身體一側是展現給幾百米外那片雨林的。
子彈打中了李南方的肩膀,而不是釘進他的太陽穴,證明那人試圖射擊他的心臟位置。
由此可以確定,開槍的是個女兵。
明明知道從側面打擊,根本不可能射中心臟位置,卻還是堅持打心臟。
這證明,開槍的女兵是個新人菜鳥。
只有新兵、那種根本沒見過多少鮮血的菜鳥,纔會在打擊敵人的時候,一根筋的堅持自己的習慣。
也只有新人,在一擊不中,目標閃躲的時候,纔會扣住扳機不放,把黃沙土地打出來一大片沙塵,卻怎麼也無法擊中目標。
李南方從中槍,到疼痛刺激得腦袋清醒,下意識矮下身子就地翻滾前行,躲避後續子彈的同時,抓起來被沈輕舞扔在地上的一把狙擊槍。然後再度翻滾回去,以那道戈壁爲掩體,徹底保證自身性命無憂之後,腦子裡進行了上述一番分析,從而確定開槍者的身份。
等他把一叢樹枝從戈壁後面扔出去,吸引了對方火力。
隨後從隔壁後面閃身出來,單膝跪地,平舉那把M24狙擊步槍,在瞄準鏡之中看到個小臉紅撲撲的、表情無比緊張的短髮女孩。
事實印證了他的猜想。
李南方爲自己無與倫比的高智商和分析能力點了個贊,然後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
7.62毫米子彈,彈頭飛射而出。
短髮女孩不見了。
李南方也傻眼了。
“臥槽,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李老闆提着手裡的狙擊槍,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對一個女孩子痛下殺手。
他承認那個女兵的長相卻是普通了一點,但那也是個女的啊。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他躺在這,不就是一直想着有個女孩子來到他的面前。兩人進行一番情切而又友好,甚至更進一步的深入淺出交流之後,他張開雙臂做出擁抱藍天的動作,讓自己變成某人晉級之路上的墊腳石。
怎麼當他想象的場景發生之後,他反抗了呢?
他不但反抗了,還把對方給殺死了。
這這這——嗯,一定是被楊逍那個妖人給嚇的。
李南方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來解釋他剛纔那番不遵從內心的行爲。
他邁步回到沈輕舞扔下的那一大堆東西前,蹲下身子翻找出個小醫藥箱,一邊把肩膀上嵌着的子彈取下來進行簡單包紮,一邊仔細思考楊逍臨消失之前說的那句話。
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所有事情全部了結。
了結什麼啊?
這妖人不會是要動手殺死我了吧?
後知後覺的李南方,這才明白過來楊逍話裡的意思。
只是,這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了?
明明三天之前,他還說過不到時候。
這才三天過去,李老闆就已經變成被屠夫視爲可以殺了賣肉的待宰羔羊啦?
不行,我還不能死。
我還沒有看到南方集團成爲世界最大的女性服裝商業集團,南方絲襪還沒有被全世界的女性套在腿上。
我還沒有理順清楚,身邊所有女人的關係,並且看着老子撒下的種子茁壯成長。
我還沒有和親親小姨完成三次沒有做完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還有師母。
如果我死了,師母一定很傷心。
絕對不能讓師母再流淚,所以我絕對不可以那麼輕易死掉!
在面臨生死大事的時候,是師母讓李南方重拾信心,然後站在天地之間,跳着腳對那個已經消失的楊逍大罵了一通,這才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一個楊逍而已,不至於讓李老闆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就嚇得倉皇失措,開始杞人憂天。
更何況,楊逍那個妖人也說了,是他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纔會讓所有事情徹底做個了結。
下一次什麼時候見面,這還不是李老闆說了算的嗎。
大可以躲在一個讓楊逍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好吧,李南方承認上述想法全都是扯淡的。
他深刻明白,楊逍如果真的想殺他,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既然命運已經無法改變,倒不如趁現在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晃晃腦袋,他把楊逍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驅散一空,然後重新用樹枝給自己搭建起來個上有遮蔭、下有暖爐的避風港。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更何況還是在這個絕對安全,不用擔心任何真正生命威脅的虛擬訓練場上。
完全沒把這次選拔訓練當回事的李南方,繼續去呼呼大睡了。
哪怕是睡夢中被人給抹了脖子,他也不怎麼在乎。
只可惜,一直等到這裡的天色完全黑暗下來,也沒再有人過來攪擾李老闆的“春秋大夢”。
李南方睡着了嗎?
沒有!
無論是誰,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之後,都不可能安心矇頭睡到腳的。
李南方只想用一種不在乎的態度來麻痹自己,不去思考以後面對楊逍時候的艱難。
可他越是逃避,楊逍的身影就在他腦海中越是揮之不去。
這就好像十四歲之前,他的小老頭模樣總是伴隨着他陰暗而又自卑的童年似的,無論他多麼討厭照鏡子,多麼討厭水面上浮現出來的自己,卻總是能從別人的眼中看到那副令他作嘔的模樣。
李南方不是聖人,他只是個被上天註定的命運,壓迫着、掙扎着才活到現在的普通人。
但凡是心裡承受能力稍微差一點的,早就在十四歲之前,就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投河自盡了。
李南方沒有自殺,堅強地活了下來。
最後實現完美的逆生長,並且成爲了在西方國家令人談之色變的“黑幽靈”。
這樣的經歷,是李南方衆生引以爲傲的。
他覺得是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戰勝了可惡的命運。
連天命都可以逆轉的人,爲什麼要在另外一個人的威脅下,完全做不出來一丁點反抗呢?
就因爲楊逍的身手很高?
他的武功再高,不也是通過一點一滴的後天努力練就出來的。
楊逍可以做到吧他李南方虐的好像一個臭襪子一般。
爲什麼,這種情況就不可以你轉過來,換城市李南方被那個妖人虐成一直臭襪子。
能嗎?
爲什麼不能!
不能嗎?
爲什麼不能!
當黑夜籠罩整片大地,不知道躺了多久的李南方終於站起身來。
他的雙眼佈滿血絲,楊逍那揮之不去的身影越是壓迫着他,他越是要站的更直。
誠然,楊逍早就走了。
現在的李南方站起身來,是要和下一次見面的楊逍,以生命爲代價進行爭鬥。
在過往的那段時間,每一次面對楊逍,李南方的信心就會遭受一次重大打擊。但那時候,楊逍並沒有表現出來任何要真正取他性命的意圖,所以,李南方也一次次選擇了避開這個問題去考慮。
就算有幾次,避無可避了,也會被激發出來體內黑龍魔性爆發,肆意發泄一通,昏睡過去,進而忘記那些事情。
可在這裡,沒有了身體內的那條黑龍。
李南方的人性本身,不得不把所有的壓力承受住,用躺在地上等死的姿態去承受。
最終承受不住的時候,他站起來了。
他需要發泄。
他想要殺人。
他需要用鮮血來化解自己生命受到威脅,卻無能爲力的痛苦。
這種嗜血的想法,第一次出現在李南方的人性之中。
他體內那條有形的惡龍,沒有隨着他的意識,一起進入到這個虛擬訓練場內。
可他人性之中的惡念,卻慢慢滋生出了和那條黑龍如出一轍的戾氣。
“我要死了,憑什麼別人還能好好活着?都得死!”
這是李南方不曾呼喊出來的心裡話。
他的思想變得無比扭曲。
可他自己卻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是彎腰,將沈輕舞留下來的那一大堆武器裝備,有條不紊地安放在自己身上。
隨後,順着廣闊無垠的沙漠,進入那大雨停歇後,透着溼膩膩氣息的叢林。
楊逍所說的,黑龍“精、氣、神”,最重要的“神”成形了。
這種“神”,不是荊紅命猜想的,那條虛幻黑龍發展出自己的思想意識。
而是讓李南方自身的思想,變成和黑龍至邪至惡本性的高度一致。
蔑視生命,泯滅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