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雯問:“後來呢?”
龐勁東回答:“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國家的政府對他們就不怎麼支持了。”
“但是事情不是這樣簡單,對吧?”作爲自己的合作伙伴,林佩雯對紅色高棉終究不是一無所知,因此很快做出了判斷。
“對!”作爲曾經的僱傭兵,龐勁東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其準確程度和及時性甚至超過許多國家政府的情報部門。鑑於星龍幫與紅色高棉之間的關係,龐勁東本來不想透露太多,但是聽林佩雯這樣一說,只得點點頭繼續講了下去:“國一直都試圖在中南半島各國扶持傀儡政權,在柬埔寨也曾經做過同樣的事,只不過被民柬推翻了,而民柬後來的失敗讓國再次看到了希望。爲了防止我國被圍堵,政府沒有完全放棄紅色高棉。雖然不再給予武器裝備和經濟上的支持,但是在他們做某些事情的時候,還是給提供方便的。”
“你認爲紅色高棉還能成氣候嗎?”
“我認爲不能!”龐勁東搖了搖頭,繼續說:“雖然他們自己不這樣認爲!”
“那政府爲什麼不轉變策略呢?”
“紅色高棉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支持柬埔寨的新政權,這是有牢固基礎的,因爲在柬埔寨有極高聲望的西哈努克親王,是著名的親華派,當年他也是在我們國家組建的柬埔寨流亡政府。雖然紅色高棉不成氣候,但是做兩手準備總是沒錯的。”
林佩雯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難怪紅色高棉在國內會有恃無恐。”
“事情不是這樣簡單。”龐勁東搖搖頭,繼續說:“我不知道,如今在宋雙上校領導下的紅色高棉,是否還堅持着他們那種早已變質的理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以實現理想爲名的所作所爲,與一個恐怖組織基本沒有兩樣了。”
林佩雯撇了撇嘴,既不發表意見,也不置可否。
“而且爲了籌集資金,他們從事綁架、販毒、走私軍火、搶劫銀行等等的犯罪活動。從這一個角度來說,他們還是一個犯罪組織。”頓了頓,龐勁東問:“我如果沒說錯,他們就是在這些事情上與你們進行合作的。”
林佩雯又撇了撇嘴,還是一言不發。
龐勁東笑了笑,繼續說:“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由於這些因素,我們的政府已經對他們失望透頂,可能完全放棄對他們的支持,甚至進而全面圍剿。”
這些話完全是說出了,龐勁東對當下情況的真實分析。在紅色高棉的據點能夠發現炸彈,說明他們可能在國內搞什麼大動作,以報復政府讓他們喪失了這種最起碼的支持。
這些事是林佩雯第一次聽說,在此之前,她只把紅色高棉當作一個和星龍幫完全一樣的組織。考慮到紅色高棉那邊正逼着自己做出交代,所以她儘管不願在這些事情上表態,這時卻也不得不問:“你的意思,是讓我栽贓給政府?”
“別說‘栽贓’這麼難聽。”龐勁東聳了聳肩膀,又說:“不過的確是這麼回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或許是對林佩雯的領悟能力感到失望,龐勁東打斷了她的話,有些不耐煩的說:“別把話說得太明白,要技術一點,讓宋雙上校自己去猜出這個答案。”
“如果露餡怎麼辦?”
“只要你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就算有其他證據說明你在撒謊,宋雙上校也無計可施。加之以後還有許多事需要你來協助,所以他最終還是得相信你。”龐勁東冷笑一聲,繼續說:“難道你擔心他報復?就算他想,據點被端了之後,他也沒有這個能力!”
“但是他在國內,只是留下了幾個人而已,隨時都可以派其他人來。”
“雖然表面上不過是犧牲幾個倒黴蛋,但是意義和性質卻不是這樣簡單。這些人對國內環境的熟悉,掌握的人際關係和各種渠道,是無可取代的。他在國內想恢復元氣,得從頭做起,這是一段很漫長的道路。”
林佩雯思索了許久,最後點了點頭。
龐勁東說:“眼下的這種局面,其實宋雙上校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和我聯繫過,我已經向他做出這種暗示了。”
林佩雯驚訝的問:“宋雙上校找你幹什麼?”
“當時是爲了解據點被端的事,他懷疑是我乾的。”龐勁東掐滅了菸蒂,索性把話挑明瞭說:“你來找我,同樣是想側面瞭解一下,這事是否與我有關嗎。”
“你認爲是,那就是嘍!”林佩雯畢竟統領着一個幫派,爲人是很有城府的。聽到龐勁東的這句話,她的表情平靜如斯,讓別人無法解讀出任何東西。
龐勁東見狀,笑了笑說:“不過我很感謝你,因爲你說出了很多事,這證明你對我還是能夠以誠相待的。”
“希望你對我也能這樣。”林佩雯說罷,站起身來,告訴龐勁東:“我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吧。”
“晚安,不送。”
(……)
排除了紅色高棉的可能,龐勁東認爲炸彈製造者的原料可能來自外地,那麼青頭幫那邊就成了唯一的線索,但是這種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那家化工廠的業務員,一大早給龐勁東打來電話,連連道謝:“龐先生,真的太感謝您了!我們的廠子果然被查封了,好像是前段時間哪裡爆了一顆炸彈,原料是從我們這裡賣出去的!幸虧我們及時躲了出去,如果不是您及時提供情況,我們可就慘了!”
“沒什麼,大家合作這麼長時間,能夠給你們幫一點小忙,我是樂意的。”由於業務員沒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龐勁東有些懶於和他打交道。
但是業務員接下來的話,讓龐勁東精神爲之一振:“咱們通過電話後,我又回憶了一下。龐先生說的那批貨,不止一批人來買過。”
龐勁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急不可耐的催促道:“馬上把詳細情況告訴我。”
“那批柬埔寨人走了之後,沒多久又來了一批人,也是我那個朋友介紹過來的。因爲這兩幫人都是長得又黑又瘦,說話帶着難懂的口音,所以我把他們當作是一起的。”嚥了口唾沫,業務員繼續說:“龐先生對我們很夠意思,我對龐先生的事情自然也要用心。想起這事之後,我就給朋友打去電話問了問,這才知道那兩夥人不是一起的。”
業務員說到這裡時有意頓住了,龐勁東知道他是想提高自己的價碼,立即說:“你現在跑路,花銷肯定不小。給我一個賬號,我給你一筆錢。”
業務員急忙說:“龐先生,不用這樣客氣!”
龐勁東猜測,對方如果直接提出要錢會自覺難堪,因此就給了他一個臺階:“這樣吧,就算是我借給你的,以後手頭如果方便,你就還了。如果不方便,我就當是買彩票了。”
業務員諂笑兩聲,說:“那就多謝龐先生了。”他知道龐勁東做事言出必行,因此給出了一個賬號之後,就很放心的把全部事情說了出來:“我的朋友說,這幫人來自緬甸。”
“緬甸?”龐勁東頗爲驚訝。
“來自金三角地區。”說到這裡,業務員壓低了聲音:“好像是賣粉的。”
“販毒的……”龐勁東聽到這句話,心裡已經多少有數了。龐勁東問:“金三角地區很多幫派,他們是哪一夥?”
“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我的朋友也是通過別人介紹認識的,對這些人的底細不瞭解。接到我的電話之後,他也是臨時打聽到的。”頓了頓,業務員不無憂慮的說:“說實話,我們也不敢過於瞭解,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明白。”龐勁東知道,業務員能夠掌握的情況也只有這些了,其他的需要自己去弄明白。
“我的這個朋友只顧着掙提成,結果弄來這麼一幫人,可把我給坑了……”業務員的語氣變得鬱悶無比,向龐勁東抱怨起來:“我們廠子賣的東西是容易出問題,但卻是有規矩的,任何買我們貨的人,都不能在本地搞事。一般都是用來配點冰毒,或者造點炸藥私自開山挖礦。就算有人乾點小打小鬧的事,也從來沒有造炸彈的。”
龐勁東笑了笑,說:“等到這件事情平息之後,你們再賣貨可要小心點了!”
“我們老闆正在全力運作,希望能把這事平了。”嘆了一口氣,業務員說:“不過好像難度蠻大的,這次警方查的非常嚴。”
“能不嚴嗎?那炸彈差一點把公安部副部長的女兒炸死!”
“啊?”
“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出去亂說。”
業務員連連答應:“那是,那是。”
“自己多加註意一點吧!瞭解到新情況,及時告訴我!”
“好的。”
放下業務員的電話之後,龐勁東叫過風間雅晴,讓她往業務員的賬號打三萬元。
剛交代好這件事情,金玲玲的電話打了進來:“有消息了!”
“快說!”
“有一個綽號叫陳磕巴的頭目在逃,這個人在青頭幫相當於智囊,內外大小事務,基本沒有他不瞭解的。目前我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行蹤,正在準備抓捕。”
“能不能把抓捕行動延後幾個小時?”
“這……”金玲玲撓撓頭,十分爲難的說:“恐怕不太好辦吶!”
“見鬼!”龐勁東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金玲玲警覺的問:“爲什麼要拖延抓捕行動?你要幹什麼?”
“找陳磕巴談一談。”
“等他落網之後,自然會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龐勁東搖了搖頭,說:“我不這樣認爲。”
“你對我們警方有點信心好吧……”金玲玲說到這裡,突然想起龐勁東那天挖苦自己的話,臉一紅就說不下去了。
龐勁東嘆氣說道:“我不是對你們警方沒有信心,而是對陳磕巴沒有信心。”
“爲什麼這麼說?”
“你們警方現在辦案可是相當文明瞭,既不打也不罵,這當然是基於人權和法制的需要,是社會進步的體現。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待犯罪分子卻也不是那麼有力了。”
“其實這挺矛盾的,屈打成招容易造成冤案,但是不打不罵還容易放過犯罪分子。”
“對。”龐勁東點點頭,繼續說:“尤其是陳磕巴這樣的老油條,我估計已經是幾進幾齣了,擁有足夠的經驗,而且熟知你們的辦案方法。你們能夠讓他交代出已經掌握了充足證據的罪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對於這種沒有證據的猜測,你認爲他會透露一個字嗎?”
金玲玲不說話了,其實她的確有這種擔憂,所以寄希望於龐勁東能夠查出真相。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龐勁東做出什麼違法行爲,這是她的職責感和使命感絕對不允許的。
龐勁東揣測到金玲玲的這種心理,保證說:“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找他談談,如果他能說最好。不說的話,我也不會把他如何。”
“真的?”金玲玲將信將疑的問。
“真的。”龐勁東鄭重回答。
金玲玲經過再三思索,最後還是說出了陳磕巴藏身的地點,然後告訴龐勁東:“抓捕行動預計在今晚六點進行,如果你想找他,最好還是儘快。”
“沒問題。”嘆了一口氣,龐勁東試探的說:“但是你們的行動,可能就要落空了。”
金玲玲裝作沒有聽到這句話,打岔問道:“你向我姐姐道歉了嗎?”
“啊……”龐勁東拖着長音,回答說:“道歉了!”
“嘿嘿!”金玲玲笑了起來,打趣道:“我知道你很大男子主義,讓你向女孩子道歉,是不是很難受啊?”
“最讓我難受的不是向女孩子道歉這件事本身,而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很難說出口。”
“爲什麼?”金玲玲饒有興趣的問。
“因爲‘對不起’這三個字,不是一個男人應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