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秦凝的愛人

鄴京又開始下暴雨了。每年的這個時期,雨期漫長,像一個不停止的夢。在夢中纏綿悱惻,醒來沉在濃黑中,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到窗外雨沙沙的聲音,一滴滴,一遍遍。

竹溼煙浮,梧桐婆娑,隱約的歌聲傳來。

雅麗深靜的閨室中,靠坐在窗前青藤軟榻上的年輕姑娘動了動,濃黑的睫毛擡起,隔着微卷的紗簾,頭向窗外看去,看到夜黑如墨。院中水汽撲面,伴隨綠藻的芳香。

“姑娘,你醒了?”暖香俯身,蓋毯子時,發現徐時錦睜了眼。

徐時錦默默地望着窗外,回想着方纔的噩夢。明明是噩夢,在夢中她被四路追趕,無處可逃。但她心底一片沉寂,半點也沒有慌亂之情。

暖香跟隨姑娘的目光一起望向黑壓壓的夜色,目有擔憂之情。近日,姑娘總這麼靜。旁的姑娘安靜自有個性,但她家姑娘是一個習慣溫柔笑的美人,靜下來,總讓人心裡沒底。

她不知道姑娘在想什麼。之前有人刺殺姑娘,在牢獄裡被“自殺”。這件事被姑娘利用,狠狠颳了徐家一次皮。太子也尋了時間見姑娘一面,給了姑娘定心丸,說沒有什麼婚事,沒有什麼合作。太子說,“我要娶徐家姑娘,那個姑娘只會是你,不會有別人。”

但姑娘並沒有因此變得開心起來。

“姑娘,這是方纔,殿下讓人送來的。”爲讓姑娘開懷,暖香取出一個木匣,揭開,黑絨底面上,擺着“馬踏飛燕”的玉雕。

徐時錦愣了一下,伸手拿起。她的手摸到馬肚下面有痕跡,就拿近看,見是一個章印,又刻有殿下的表字,書寫“贈小錦”。

徐時錦入神地望着那豎小字,問,“他自己刻的?”

暖香早習慣姑娘的心算能力,便點頭,“是,送來的人特意說了,這是殿下自己刻給姑娘的。殿下說不值錢,只是送給姑娘玩,姑娘不喜歡就扔了。”

徐時錦嘴角有淡淡笑意,握緊手中玉雕。她想:他心裡到底是有她的。他是喜歡她的……畢竟徐時錦和殿下相識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麼費心過。

見姑娘露了笑,暖香也笑道,“姑娘這下放心了吧?”

徐時錦摸着玉雕,半晌後問,“哪裡來的歌聲?”

暖香望外面一眼,低低看姑娘,小心道,“大姑娘不是摔斷了腿嗎?她出不了門,就請了女班來唱戲,挺熱鬧的。姑娘要是喜歡的話,咱們也請一個來聽聽?”

徐時錦側耳,伴隨着雨聲淅瀝,她聽着那遙遙的曲聲,婉轉悠揚,愁緒百轉千回——

“再和你春朝早起摘花朵,再和你尋花小徑執紈扇,再和你添香侍立觀書畫,再和你步月同行踏翠苔……想人生離合悲歡都是數,各奔前程各寬懷……”

摘花撲扇,□□添香,踏莎長行……那些美好記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記憶,到最後大雪將至,北雁紛飛,再無牽連……

仿若一個悲傷的預言,砰地擊向她,猝不及防,毫無準備。

徐時錦聽着,手中玉雕掉落在地。待暖香驚異提醒,她伸手,摸到自己臉上的淚痕,臉色不覺輕微變化。啪的伸手關了窗,淡聲,“這種曲子,有什麼好聽的?”

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悲春傷秋,她還得放更多的精力,在北邊的戰事上,不知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在大魏西北方向的大草原上,風颳電閃,如鄴京一般,也下起了暴風雨,氣勢沉重,砰砰噹當,草原上的牧民在黑色天幕下,紛紛逃回家。大雨終至,千里無人。

忽大地轟動,好像有萬馬奔馳,嘶聲長鳴,驚醒了百里內的人士,一座座沉暗的帳篷,燈一盞盞亮起。

在大魏這邊的帳篷中,門簾被啪啪敲打。開了門,一全身溼漉的錦衣衛抱手行了禮,擦把臉上的雨水,穩聲報,“沈大人,屬下守夜中,看到之前那隊人馬過來,夷古國皇子他們接見。剛纔的馬鳴聲,就是那邊傳來的。”

“提起安排好的人馬?”沈宴沉聲問。

“恐怕只是偶遇。”錦衣衛答。

“……來了多少人?”

“夷古國士兵圍着,屬下沒有近前,但粗看下,是我們人的兩倍以上。”

沈宴沉吟,站起來,“偶遇?看來要有意外了。”他快快寫了幾個字,一張紙條收入袖中,之後自有法子傳出去。之後在帳篷內轉兩圈,拍案道,“去見兩位將軍。”

“這麼晚了,兩位將軍恐怕已經睡下了。”

“就算睡下,這時候也得起來。”沈宴淡聲,“這個時候還不做準備,就沒機會了。”

錦衣衛一行人夜敲兩位將軍的大門,夜裡聽到萬馬奔騰,稍微有點警覺心的人,都不可能再安心地睡下去。兩位將軍本已湊在一起,商量對策,沈大人夜訪,正合了兩位將軍的心思,連忙請沈大人入內。

進了明燈亮堂的屋內,沈宴視線掃過兩位將軍,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大魏數百人車隊,本牢牢壓制着夷古國。近日同行,我們與他們衝突頻頻。兩位大人,夷古國的悍勇風氣,你們常年作戰的,自然比我這個外人熟悉。剛纔我的屬下已經打探到,有千餘將士投奔夷古國。現在我們落了下風……”

“等等!千餘將士?!沈大人沒說錯?!”年輕將軍打斷,不敢相信地問。

沈大人身後的錦衣衛抽抽嘴角:哪裡有千餘人……恐怕也就四五百人吧,沈大人這誇張的……

但他們作爲下屬,自然不會掃長官的面子。就見他們的上峰沈大人嚴肅點頭,謊話說的跟真的一樣,“恐怕不止這些,夷古國防着我們,有更多的兵趕來,也未可知。爲防意外,我建議兩位將軍手書一封到邊關,請邊關將士出兵震懾。”

兩位將軍互相看看,沉吟不語。出兵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方方面面的考量。尤其是邊關將士,隨意出兵,可能就引起一場大戰……他們只是護送公主和親,並沒有跟夷古國的衝突升級到戰爭的打算。

尤其是提建議的人是沈宴。沈宴是錦衣衛,戰事與他司所無關。真出了事,也是兩位將軍負責,沈宴頂多是一個旁罪。

“沈某隻是爲公主的安全,提個建議。我們並非要出兵,只是以防意外。”沈宴道,“兩位大人請三思,如兩位所顧忌,沈某沒有指揮權,將士是聽從兩位將軍的。但夷古國的將士突然與皇子重逢,兩位大人不會真以爲這是巧合吧?”

“沈大人說的是,但是出兵一事,不可兒戲。”年輕將軍皺着眉。

沈宴不語,目光看向年老的那位。

那位老將軍擡頭,與沈宴沉沉的目色對上。他問,“沈大人,你給老朽一句實話,此事是否乃你算計,危害我國利益?若兵馬到了,你是否會突獲臨時指揮權?”

沈宴默一下,拱手答,“不會。我出身錦衣衛,絕不會沾染戰事,給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煩。”

老將軍想片刻,他不信任錦衣衛的操守。到底錦衣衛的機構和他們不同,老將軍離京時就覺得錦衣衛隨行,肯定別有目的。但他不信錦衣衛,也不信沈宴,對沈宴的背後卻是相信的。

之前那些年大家一直糊塗着,被沈家所惑,以爲沈昱是沈家放在明面上的人,那沈昱所爲,定是代表了沈家。但那位沈公子天天花天酒地,把大家弄得稀裡糊塗,以爲沈家在自我埋沒,不敢出頭。等時間一點點過去,沈宴慢慢從一個小卒,爬到如今地位,大家猜恍然大悟,看出來:原來沈家真正期待的那個人,是沈宴啊。

既然這樣,沈宴肯定不會給沈家找麻煩。

老將軍點了頭,“老夫這就連夜手書,向玄安關借兵。”

年輕將軍看老將軍一眼,思索片刻,神色嚴峻下來,也慢慢點了頭。

此事進行的悄無聲息,次日天亮,雨停後,衆人繼續趕路。夷古國沒有跟大魏國提起昨夜投奔的兵馬一事,大魏這邊也好像全是聾子瞎子一樣,沒有一個人問。且在兩位將軍的吩咐下,之後路程中,大魏國的將士收斂了許多,儘量把自己埋成小透明。相反的,夷古國的將士張揚了許多,每天都尋找着各種奇葩的理由和大魏這邊發生爭執。

兩位將軍心一點點喊下去,日日沉着臉,往南下的方向望,焦灼萬分:看夷古國這態度,和親和的一點誠意都沒有,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

劉泠自然感受到危險氣氛,因爲沈宴每晚都來找她。他也不睡,閉眼靠牆坐,身姿如豹,似隨時等着消息。

沈宴也請秦凝過來,說近日可能有變,她不要亂跑。

秦凝的回答是,“你管我?”一點面子都不給沈宴。

沈宴懶得跟他那個小孩子似的前未婚妻扯嘴皮,直接撥了一隊人去保護秦凝,秦凝臉上神情是明晃晃的幾個大字——躍躍欲試。

“……”劉泠不懂她躍躍欲試個什麼勁。

一個無月的晚上,天氣悶熱,大地上一片平靜。

穆將軍忽然被叫到皇子那裡。他過去的時候,皇子坐在主座,帳篷中,已經沾滿了黑壓壓一羣人。

厚重的門幔被外面狂風作的哐哐掀動,青銅燈火明明暗暗中,一室壓抑。皇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他手撐在黑油虎案上,擡頭看到門簾上“狩獵逐鹿”的金漆彩畫圖案。這種狂野的畫風,給了他勇氣和自信。

他重重一拍桌子,擡起頭時,目光已變得深幽沉着,“今晚對大魏出兵,從和親隊伍開始,一路殺向玄安關。大魏把我們當下民,我們就給他們一個教訓!”

“是!”衆將怒吼。

穆將軍愣住了,“今晚?皇子,這是不是太突然了?”

“穆將軍,你不是一直喊着要報仇嗎?怎麼真到了跟前,反而慫了?”一個將軍擠眉弄眼地嘲笑。

皇子暗含深意的目光探來,穆將軍一凜,當即呸一聲,哈哈大笑,“慫個蛋!皇子這樣安排,正和老子意!皇子,咱們這就集兵,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吧?”

“好!”

針對大魏和親隊伍的暗殺,從這一刻開始,從這個帳篷開始,開始實施。

出了帳篷門,衆將軍一個個去召集手下。穆將軍也混在人羣中,往自己的帳篷那邊去。中途,他打暈一個跟隨自己的小兵,尋了光線暗的地方,把妝容一換,羅凡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但他那張總笑嘻嘻的圓臉,此時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急急往沈大人的帳篷方向急掠去,到這一刻,他的一路潛行任務已經完成,該把最重要的訊息送出去。

沈宴得到消息時,也就比夷古國那邊的行動稍微早一刻。這一刻鐘,是羅凡拼命爭取來的。羅凡怒罵,“本來好好的計劃,何時作戰,完全在咱們的掌控中。誰知道那個夷古國運氣太好,中途跑出來一隊‘尋親的’。好嘛,咱們立刻就變得被動了!沈大人,現在怎麼辦?玄安關那邊派來的將士怎麼還不來?總不會讓咱們去打仗吧?哈哈,也不錯,說不定能混個將軍玩玩……”

打仗?

沈宴瞥他一眼,“你倒是將軍坐久了,真把自己當人物了。錦衣衛只負責暗殺刺殺,打仗,我們不會做,也做不了。”

羅凡嘆口氣,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了。隨便一個人都能上戰場打仗,那些老將軍們早該無用武之地了。

他理智回來,終於開始發愁,“那怎麼辦?真去暗殺?這、這人也太多了……”他易容穆將軍的時間,天天混在夷古國那邊,自然對那邊現在的兵馬數有大概瞭解。錦衣衛一共才十幾個人,就算每個人都不知疲憊,那也從沒做過時時刻刻砍大白菜的事情啊……他心裡也開始虛了。

沈宴召集錦衣衛諸人,由羅凡得來的情報,將夷古*中幾個重要人物的名單交出去,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然後呢?”羅凡還是心裡發虛。

沈大人臉色淡淡的,“等玄安關的救兵。”

“……”可誰知道那些將士什麼時候能到啊?今晚的可能性太低了。

“再然後呢?”難道遇到錦衣衛也沒把握的事情。

沈大人說,“我把你們分出去,一隊保護公主,一隊保護安和公主,一隊保護長寧郡主。”

“再、再然後呢?”大家覺得沈大人的安排,爲什麼這麼沒譜。

沈宴望望天,“聽天由命。”

“……”沈大人你不能這樣啊!

沈宴也無法,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他和徐時錦計劃的再好,玄安關的將士沒盼來,卻盼來了夷古國的救兵。他能怎麼辦?就算安排錦衣衛去行刺殺任務,也得跟兩位將軍周密計劃。

“從現在開始,錦衣衛完全聽令兩位將軍的指揮!我的指令,在今晚熬過前,全然無效。”沈宴道。

“是!”

這麼大的動靜,沈宴自然一得到消息,就通知了兩位將軍。兩位將軍急匆匆掀簾而入,便聽到了沈宴對錦衣衛下的最新命令。兩位將軍目光微閃,心情複雜。老將軍道,“沈大人,你是錦衣衛鎮撫使,可與我二人共行指揮,實在不必……”

沈宴搖頭拒絕,“兩位大人,我早已說過,我沒學過兵法,不擅戰事。今晚戰役事關重大,沈某拜託兩位將軍。”

衆人沉默片刻,心中都知危機,不再推脫。

老將軍出門前,深深望沈宴一眼,自慚形愧:他之前以爲沈宴是懷着某種目的,所以借兵之事,稍微推脫了些。結果到了這一刻,救兵遲遲不到,反把自己推到了危難境界……

錦衣衛鎮撫使沈宴光風霽月,他到這一時,才真正瞭解,卻悔之晚矣。

半夜中,劉泠睡得迷糊中,被一雙手臂強行拉起。

“沈宴!”她驚道,捂住嘴,“發生了什麼事?”

“跟我走。”鴉青色斗篷蓋住她,沈宴不多說,直接摟抱住她,拖她出了帳篷。

出門時,楊曄等侍衛已整裝待發。

稀稀疏疏的火光向這邊圍過來,夷古國那邊的囂張傳來。

劉泠意識到出了事。

她被沈宴拖拉着,一路往坑坑窪窪的地方走。

“抓住他們!公主不見了!快追!”拐彎後碰巧遇到一個夷古國士兵,士兵愣愣地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沈宴和劉泠,大喊道,並抓住自己的橫刀,猙獰着砍上去。

沈宴徒手抓住他的手,反方向一轉,摸到刀面,那刀順着他的巧力旋轉,插入了小兵的胸口。

小兵倒下,噴出的血濺髒了劉泠的裙裾。

“走!”沈宴抱住劉泠,往另一個方向飛掠去。他沒有用輕功,畢竟太顯眼,反容易讓自己這邊成爲靶子。

又碰到一隊夷古國士兵,數十人大喊着向他們飛來。沈宴正要動手,楊曄帶着侍衛迎上前,“沈大人,公主交給你了!”

沈宴不多話,點了頭便走。

一路上,有越來越多的人追向他們。劉泠的身份就是一個靶子,夷古國要反,絕對不可能讓和親的公主平安逃出去。沈宴護着劉泠,一排排人,他面無表情地殺過去。劉泠被他拉着,臉色蒼白,始終抿着嘴角,不多說一個字。

“公主在這邊!”萬馬奔來,地面上發出隆隆聲。

劉泠臉色微白。

但同時,亂糟糟中,有另一種聲音傳來,“抓他們的郡主!誰殺掉那個郡主,也大大有賞!”

劉泠猛地回頭,看到身後搖搖曳曳的火光中,另一個方向,火聚得很亮。

秦凝!

她看向沈宴,沈宴僵了一下,臉色十分難看。

“秦凝……秦凝怎麼辦?”劉泠問。

“她有侍衛,我也派人去保護她了。”沈宴言簡意賅。

所以他最開始,阻止秦凝前來!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護住兩個姑娘。秦凝是會武功,但在戰爭面前,用途很大嗎?

他身能飛檐走壁,手能摧金斷玉,但在一次比一次的人圍中,護住劉泠,也變得愈發困難。更何況秦凝?!

“我們的兵什麼時候到?”劉泠問。

沈宴沒言語,手中繡春刀,殺死這一次的最後一個人。一個人從後刺刀插向劉泠,沈宴轉身將劉泠護在身前,他手臂陡擡,刺刀入臂,他手中的刀,也刺向了身後人。在這樣不間斷的殺人中,十來個士兵得到了機會,獰叫着再次撲向劉泠,被趕來的楊曄等侍衛和錦衣衛解決。

但新一輪的追殺再次展開。

保護一個人,遠比殺人要困難的多。

這樣多的人,單落在沈宴眼中,他毫無畏懼。但加上一個劉泠,他有時候爲了護住她,不得不撲上前替代,爲她受了些傷。他握着劉泠的手,一次次躲避。但劉泠不會武功,她沒有習武人本能的躲避習慣,刺刀到了眼前,她想躲,身體卻跟不上意識。只能沈宴幫她。

數人呀一聲大叫,手中刀齊齊刺向劉泠。他們已經發現規律,劉泠就是這位武功高強的沈大人的唯一弱點。只要對準劉泠,沈大人一定會迎上來!沈大人受了傷,還有誰能保護劉泠?

沈宴果真迎上去,且刺刀無眼,爲了不傷到劉泠,他第一次放開了劉泠的手,把她往後一推。

他咬牙,“跑!”

劉泠望向他,黑暗中,她的目光無聲無息的。

沈宴與衆人周旋在一起,身形帶着赤紅色凜凜殺意,手下毫不留情。多的人倒在他手裡,更多的人圍上。

沈宴回頭看到她安靜地站在一片,他眼神筆直,黑暗無邊,沒有再說話。

他要說的,早就說給她了。

劉泠大腦一片空白,掉頭就往反方向跑去,跌跌撞撞。

但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她跑不過那些大男人。又一隊人看到機會,就殺出來,劉泠的肩膀被按住,一把被人掀翻在地。她餘光看到沈宴的身邊盡是堵着他的人,別的侍衛也在與夷古國的士兵殺在一起。

她被摔倒在地,卻硬是沒叫出一聲。

抓住她的是個中年將軍,吐口唾沫,“你跑啊?小娘們,能往哪裡跑?”

他轉過劉泠的身子,就想一巴掌甩過去,手都擡起來了,卻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劉泠。他手下的這個姑娘膚色雪白,眸子漆黑,腰肢纖細。她是那麼的漂亮,玫瑰花一樣豔麗,臉上沾了幾點血跡,添抹妖冶氣息。

他的眼一下子就看直了,目光定在姑娘雪白的脖頸上,還有下面鼓鼓的胸】脯上。他顫顫地伸出手,就想摸一把。

劉泠目色冷淡,猛地弓起身,撞向他,擡腿踢他襠下。將軍一把握住劉泠修長的腿,急躁地翻她繁厚裙裾,想摸上去,喃聲,“真美……”他的眼睛忽然發直,向後倒去。

劉泠被蹲下來的沈宴抱入懷中。她臉色淡漠,他的懷抱盡是血色。額頭撞上他的胸口,被撞得發疼,她沒有說一句話。

沈宴說,“對不起。”

劉泠擡手,擦去他眼角疤痕上沾着的血,“沒關係。”

沈宴將她拉起來,躲過又一撥人的刺刀。

劉泠被拽起來,心中焦急又難過,感覺到沈宴拉着她的手十分用勁。他平時根本不會抓痛她,但是這一次,他已經顧不上這些。劉泠咬着牙,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全聽沈宴的話,不給他找一點麻煩。就算看他受了傷,就算他吐了血,就算他的手出了汗,她也面色沉寂,一言不發。她遠望,草原茫茫無際,一眼能看到盡頭,到底要怎樣才能安全?

夷古國人數衆多,大魏這邊人數不佔優勢,十來個錦衣衛分開行動,有的被將軍派給了伺機而動的任務,有的被派去了長寧郡主和安和公主身邊。安和公主那裡有沈宴親自保護,兩位將軍放心些。但是長寧郡主這邊,一下子就陷入了頹勢。

“將軍,再發個訊號煙吧!韓將軍和他的千人騎兵怎麼還沒到?”又殺掉一個人,年輕將軍滿頭大汗道,“咱們的人太少,根本殺不出去!公主和郡主的安危也得不到保障啊!”

老將軍急道,“知道知道!但已經距離大魏那麼遠,你也知道,救兵來不了這麼快……”

所有在場大魏人心中都涌起絕望感。

夷古國的兵力和現在的大魏國,就是千人對百人的差距。這是任何人都彌補不了的,只能咬着牙,想再撐一下,想救兵很快就到……但他們都知道,救兵來不了那麼快。

老將軍喘着氣,“所有人掩護公主和郡主,送她們去安全的地方!”所有人中,只有那兩位最重要。

但他們知道,夷古國的人更知道。

所有夷古國的將士,根本不跟大部隊耗,都去追殺劉泠和秦凝。

劉泠那邊即使有沈宴,情況也不容樂觀。秦凝這邊,更是糟糕。她會武功,有那麼多人保護,但想衝殺出去,在兵馬下,也根本,沒辦法。

夷古國將軍騎在馬上吆喝,“長寧郡主!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只要你跟我們走!”

但是誰都知道,秦凝若落在夷古國人手中,會是什麼下場。

萬里無風,血腥瀰漫。大魏人力不從心。

被圍堵在中間的秦凝,在一鞭子解決一個偷襲她的士兵後,喘口氣往後站,讓一個侍衛上前,護在她面前。她不是神人,沈宴都殺不光的人,她更加做不到。但比起衆人的焦灼,秦凝明顯鎮定很多。

她平日是一個嬉笑怒罵的小姑娘,有點瘋,誰都猜不准她的心思。但在這種危急關頭,她的鎮靜,才真正體現出了一個郡主該有的修養,給了身邊護着她的將士們無限勇氣。

“保護郡主衝出去!”將士們心中都抱着這樣的信念。

“有花香。”秦凝忽然擡頭,說道。

“……”這個時候了郡主你就不要管什麼花香不花香了好不好?

但就在這時候,衆人隨秦凝的目光看去,就見草原的高處,出現了一排排人。就像平地突然出現一樣,之前毫無跡象。他們手中武器怪異,有的爲刀,有的爲劍,有的爲鞭。

在衆人身後,一個紅衣人負手出現,戴着面具,風吹衣袂如飛。

那些人俯眼,看着草原上的這場逐殺。

他們向下奔來。

隨着他們的近來,花香越來越濃,靠近他們身邊的人,無論是大魏人,還是夷古國人,都倒下一大片。

“屏氣!都屏氣!他們灑下的花香有毒!”無論是大魏人,還是夷古國人,在這種無差別的毒香中,都緊張萬分。

大魏人更加絕望:本來夷古國人就挺難對付的了,現在又來一方……難道今晚註定逃不出去嗎?

但突然間,他們的眼睛亮了下。因爲這羣從坡上飛掠下來的人,在經過倒下一大片的人身後,迎見夷古國人,直接橫手殺去。碰到大魏人時,遲鈍一下,繞了開去。

“將軍,他們是幫我們的!”大魏人歡呼,看到了希望。

但是他們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因爲這羣人殺人如切菜,手段殘忍,有的直接伸手插入地方胸口,把血淋淋的心挖了出來,有的在對方碰到自己衣角,乾脆把他的胳膊卸了下來……錦衣衛殺人本就殘酷,但比起這羣人的狠來,還是萬萬不如。

但他們確實給大魏兵馬帶來了喘息的機會。

在衆人皆驚中,秦凝笑眯眯,看來人中最後悠然飄下來的紅衣面具人。他所到之處,真是一息不存。任何想碰到他的人,都被他隨手殺去,扔破爛般丟開。

在所有人的驚詫目光中,他走到了秦凝面前。

秦凝揚揚眉眼。

紅衣人跪在她腳下,卸下自己的面具。他伸出手,拉過秦凝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在衆人驚嚇般的眼神中,他擡起頭,露出一張俊臉,衝秦凝笑。

“我之前爲別人手中的刀劍,但從現在起,我是你一個人的。”

“此後我將永遠跟隨你,護你朝朝夜夜,永生永世。”

“我願傾國爲力,求你一點頭。”

“我的身心皆爲你傾倒,節操也爲你而倒。”

……等等,“節操也爲你而倒”是什麼意思?

但紅衣男子還在深情無限道,“爲了你,我不再無情殘忍,我將多情四顧。”

“我對你的深情,足以拉着你一同沉入深淵。”

“我……”

秦凝被他的前後反轉逗得噗嗤笑,一把伸手推開他,將他推倒在地,“你這個醜樣!”

她蹲下身,緊緊抱住他,心滿意足——這纔是她跟出來的真正目的啊。

第101章 鄴京有變第78章 嚴父慈母第10章 沈大人的蝴蝶結第52章 祝卿好第21章 玩的就是心跳(下)第46章 沈大人的過去不簡單第44章 郡主要爲自己的鼻血負責第81章 新婚之變第96章 我要見到他第23章 被看的男女(下)第83章 徐姑娘的真愛第42章 郡主強烈的愛第31章 視覺衝擊第55章 番外:郡主日誌——追沈宴(上)第17章 和沈大人談情第72章 徐姑娘計劃暴露第80章 劉泠和徐時錦第95章 死別2第70章 沈大人的禮物第32章 沈大人不走了第83章 徐姑娘的真愛第90章 徐姑娘的心算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63章 郡主對婚事的反悔第82章 突變第69章 回京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37章 有人懷孕第56章 我想着你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47章 沈大人致命的吸引力第31章 視覺衝擊第97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第71章 沈大人的報復第64章 徐時錦的改變主意第42章 郡主強烈的愛第49章 沈大人的前未婚妻(故人)第34章 沈大人的寵愛2【二更】第61章 長公主的問話第54章 要來鄴京的人好多第30章 找沈美人睡第32章 沈大人不走了第42章 郡主強烈的愛第13章 再亂沈大人心第7章 摸摸沈大人第100章 夜會美第90章 徐姑娘的心算第89章 徐姑娘的甦醒第97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第97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第78章 嚴父慈母第74章 沈公子的回報第40章 舊人第41章 沈大人總會來的第36章 我還真就不放手了第85章 徐姑娘的愛情第33章 沈大人的寵愛1【一更】第19章 玩的就是心跳(上)第54章 要來鄴京的人好多第66章 也算是白頭第50章 沈大人徒手開窗第51章 退親第32章 沈大人不走了第62章 秦凝的幫忙第1章 遇見沈大人第80章 劉泠和徐時錦第96章 我要見到他第62章 秦凝的幫忙第50章 沈大人徒手開窗第5章 沈大人心亂第45章 郡主的火第91章 劉泠的決定第26章 沈大人的解決方法第79章 徐姑娘的反悔第71章 沈大人的報復第6章 繼續調,戲第83章 徐姑娘的真愛第46章 沈大人的過去不簡單第86章 劉泠的安排第85章 徐姑娘的愛情第20章 玩的就是心跳(中)第69章 回京第26章 沈大人的解決方法第68章 沈大人的溫柔第40章 舊人第77章 沈宴的妻子第84章 一個吻第20章 玩的就是心跳(中)第82章 突變第84章 一個吻第94章 死別1第100章 夜會美第75章 徐姑娘的回禮第82章 突變第70章 沈大人的禮物第38章 想殺郡主第35章 陸公子的出現第74章 沈公子的回報第49章 沈大人的前未婚妻(故人)第43章 來也有曾經?